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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花接木案

22.和氏璧風(fēng)波

移花接木案 甌南生 12044 2022-06-01 21:00:00

  楚王又驚又喜,激動地下階時差點摔了,也沒忘繼續(xù)前進,直到他跪在了木匣前,萬分仔細(xì)地捧起了匣中之物——

  那是一環(huán)約莫兩掌之寬的環(huán)形玉璧,遠遠厚于大多同等大小的玉璧。玉質(zhì)色澤渾厚之中卻又剔透,紋理自然,又布以楚國王室圖騰九鳳,精工匠造,觸感上更是無比溫潤。

  楚王活了四十幾年,什么寶器沒見過?此刻卻令他深感自己枉為天下最富裕的王。

  端詳良久,他于懷中掏出了一枚珠子,徑盈寸,奇的是那珠子純白而夜光,可以燭室,霍然間竟與玉璧交相輝映,兩件寶器靈氣十足。

  “珠聯(lián)璧合,與日月齊光!這便是隨侯珠?”黃歇直直地盯著珠子。

  他知道自楚懷王被困于秦后,隨侯珠一定是自然而然被新楚王占有,輕易不示人,但他還真沒料到今日剛好被楚王帶著。當(dāng)然,這樣的珍寶,楚王也可能就是隨時帶著。

  “這便是和氏璧?”楚王直直地盯著玉璧。

  “正是?!秉S歇回答。

  “你是從何得來?”楚王樂開了花一樣。

  “在淮北,無意得來。說是宋國滅亡時,出逃的宮人帶至民間?!?p>  這自然是黃歇信口所編。在得知楚王要召自己回去時,黃歇就即刻集合門客相商,眾人分析了大局,并各自提出了楚王與上官子蘭的用意。

  針對楚王極有可能聽信上官子蘭的建議,讓黃歇帶領(lǐng)親兵去西北戰(zhàn)線對抗秦軍,江漢當(dāng)即獻出了和氏璧與轉(zhuǎn)嫁危機于趙的計策。

  這和氏璧又是如何得來的呢?

  話說當(dāng)年江漢的曾祖父江乙憑借著一身才略,被楚宣王看中,與昭滑的祖父昭奚恤同朝為官。而昭奚恤封地又恰好在江國故地,早與江氏族人多有爭端,因此江乙總是跟昭奚恤過不去,甚至在楚宣王面前公然以“狐假虎威”來諷刺高居令尹之位的昭奚恤,那時兩家便明著表現(xiàn)出了仇深似海的一面。

  后來江乙離奇去世,曾在郢都顯赫一時的江氏開始敗落,只能退回黃縣。而關(guān)于江乙之死,雖無實證,但江家人懷疑就是昭家人干的。

  又過了些年,昭奚恤雖然也去世了,但江乙之子仍不忘向昭氏后人復(fù)仇,于是隱姓埋名,混入了新一任令尹昭陽家中。

  適逢昭陽敗魏奪城,楚宣王之孫楚懷王以和氏璧賞賜,昭陽于府中出璧與百余賓客共同賞玩。席間,早有準(zhǔn)備的江乙之子不露聲色地將和氏璧盜取。沒想到的是,同樣在場的魏人張儀被誣陷為盜璧者,就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替罪羊,當(dāng)場被掠笞數(shù)百,只剩下半條命,但那根舌頭還在。

  后來的事情世人就都知道了,張儀以縱橫家的身份出仕秦國,憑借著三寸不爛之舌,以連橫之計破合縱之策,其中遭到破壞最大的就是楚國,屈平也因張儀勾結(jié)鄭袖、上官子蘭等人而屢遭誣陷。

  這一切的導(dǎo)火索,正是昭陽失璧。

  但各中曲直,除江乙之子與其極少數(shù)的家人之外,根本無人知曉。包括黃歇,也是臨近此時才知道的,若非燃眉之急,江漢也不會提起祖父傳給他的和氏璧與背后的故事。

  移禍趙國雖然可行,但黃歇開始是不同意的,畢竟他跟趙勝、廉頗、繆賢都有交情。可外交就是這樣,亂世之中誰又能確保別人不會因利背叛自己呢?他只能親自前往趙國,設(shè)法替趙國解一個自己苦心所計劃的圍。

  而關(guān)于和氏璧的來歷,黃歇倒是給楚王編了個可信的理由,那宋王荒淫無度,收羅個和氏璧也不算奇事。

  “原來丟了幾十年,藏在宋王手上。”楚王就這么信了。

  “大王看上去如此愛惜和氏璧,不會是不太想割舍吧?”黃歇開了個輕松的玩笑。

  楚王將和氏璧慢慢放置回木匣,不屑道:“這荊山玉再美,也是死的,它能美得過大好的江山?能比得過活生生的軍民?獻一玉而安我大楚天下,何嘗不可?別說這一塊玉,連手上這顆珠還有不轂的王子、公主一并讓了也無妨!先王為了保住江山軍民,也不是沒把不轂送去秦國、齊國為質(zhì)?!?p>  面對寶玉和江山,楚王倒是真真正正地清醒了一回。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太子熊完正在暗處偷偷地聽著這些話。

  “大王知大義,是黃歇唐突了。”黃歇作揖道歉。

  “只不過,和氏璧雖貴重,可你能確保秦王真的能入套?”這是楚王最后的疑問。

  “大王盡可放心,臣的門客們早已各自前往列國,在各個國都喬裝為方士、巫師,讓他們看似不約而同地測出來‘得和氏璧者得天下’之讖語,并散布于市。黃歇述說著正在執(zhí)行的計劃。

  “原來,你早有盤算?!背鯇S歇又是一陣刮目相看。

  “但是,這和氏璧本是先王賜予昭家的,如今重現(xiàn)于世,就要被拿去獻給趙王了。若昭家那幾位知道,恐怕是會走漏了消息。因此,臣不得不懇請大王,和氏璧之事絕不可再讓他人知曉,哪怕是令尹?!秉S歇鄭重地提醒著。

  “放心,不轂掂量得輕?!背踔刂氐攸c著頭。

  黃歇將手按住了木匣,“接下來,就看臣怎么用這舉世稱奇的和氏璧,去挑起秦、趙二王之間的爭端。”

  --------

  “繆賢啊,可真是許久未見啦!”黃歇滿面笑容。

  “坐!今日便陪你一醉!”繆賢熱情地接待著。

  趙惠文王十六年、秦昭襄王二十四年(西歷前283年),趙國邯鄲,宦者令繆賢府上。

  繆賢雖自小入宮為宦官,但他這身強健的筋骨無意間被趙武靈王所看中,于是被訓(xùn)練為舉國上下難逢敵手的武士,與趙武靈王像是師徒,更是情同父子,而后新趙王也待他不薄,因此他在宮外也有自己的私宅。除了不能娶妻生子,他倒是什么都不缺。

  且繆賢強壯高大,談吐不凡,不知道的人是很難看得出來這是名宦官。

  黃歇這次帶著江漢來邯鄲,并未急著去拜會與他更熟的平原君趙勝,而是直直地先來造訪繆賢。而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主家在場的除了繆賢,還有一位小了繆賢幾歲的文士——

  “這位先生是……”黃歇問起。

  “哦!你看我,忘了介紹了,這是我的舍人——藺相如?!笨娰t介紹著。

  “藺相如見過黃公,久聞黃公大才,今得一見,幸哉。”

  這藺相如操著趙國口音,談吐之間盡顯文雅,與繆賢站在一起竟也低不了幾分,又留著一把濃密的長髯,頗具儒士風(fēng)范。

  “相如多禮了。”黃歇帶著江漢回了一禮。

  “好啦,都坐吧?!笨娰t已經(jīng)先行坐下。

  “宦者令,有一事還需您先處理。平原君自魏歸來,帶了件寶物,說是替魏王子獻給大王的,需您來審?!碧A相如卻提起了一件要緊的公事。

  “呈上來吧。”繆賢也絕不含糊,當(dāng)即要辦。

  藺相如捧著一只匣子,獻到了繆賢案前。

  繆賢起開了匣子,輕輕地將所盛之物取出,那是一塊品相極為華美的玉石,其工藝也相當(dāng)精湛,眾人一眼就看出了是個難得的物件。

  “梁之懸黎一件?!碧A相如報出了玉石的名稱。

  “這就是魏國的懸黎??!真是難得一見!”黃歇表現(xiàn)得大為吃驚。

  “怎么,你對玉石也有研究?”繆賢看黃歇那樣,似乎也有些興致。

  “世人皆言,周有砥厄,宋有結(jié)綠,梁有懸黎,楚有和璞,此四寶者,工之所失也,而為天下名器。我也是愛玉且識玉之人,又怎會不知?”黃歇自白著。

  “那你今天可是來對了!懸黎在此!”繆賢舉了舉懸黎。

  “砥厄、結(jié)綠、懸黎雖美,可惜呀可惜……”黃歇卻面對懸黎搖了搖頭,輕嘆了起來。

  “嗯?有什么可惜的?”繆賢不解。

  “可惜加起來都不及我楚國的和璞,近日來可是有‘得和氏璧者得天下’的傳聞?!秉S歇點破著。

  “和璞……也只剩傳說了,丟失的那一年你我都還未出生。若是真能拿來與懸黎擺在一塊,還指不定誰壓著誰了呢。”面對黃歇的說法,繆賢可不服氣。

  黃歇并未回應(yīng),而是對著江漢叫了一聲:“江漢。”

  “諾?!苯瓭h收到指令,也拿出了一只匣子,安放在了繆賢案前,“請宦者令賞鑒。”

  “你這匣子里,還能開出件比懸黎更貴重的寶器?”繆賢不大理解地指了指。

  “起開便知。”黃歇自信著。

  繆賢將懸黎放回了匣子,又伸手去開另一只匣子,“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放個什么……”

  這匣子剛一開,繆賢直接傻眼了,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之物!

  那和氏璧之絕美,在映入眼簾的那一刻,便將同時置于一片視野內(nèi)的懸黎,比得黯然失色!

  繆賢迫不及待地上手,幾番查看且對比之后,終于確認(rèn)了和氏璧的真實性。

  “怎樣?”黃歇笑問。

  “和氏璧,真乃當(dāng)世第一寶玉,無所匹者?!边@是繆賢給出的評價。

  “好啦,看也看了,收回匣子,咱們喝酒?!秉S歇略顯失禮地起身邁到繆賢面前,將和氏璧放回了匣子。

  可正欲拿走,繆賢卻伸手鉗住了匣子,道:“啊!再給我看兩眼!”

  “啊喝了酒慢慢看,一樣的?!秉S歇卻這么說,還將匣子往回拔。

  “看完了這兩眼再喝也不遲嘛?!笨娰t也將匣子往自己的方向拔。

  “先喝酒先喝酒?!?p>  “先看玉先看玉?!?p>  兩人就這么來回拉扯,“啪”的一聲,全場靜默了!

  摔的并不是和氏璧,而是另一只匣子……而且,那只匣子剛剛還沒來得及封上呢……

  “啊——懸黎!”繆賢看著懸黎的碎片驚叫,整張臉都綠了。

  這懸黎自然不是無意間被推到地上的,而是黃歇趁亂有意碰落。

  “這……可不關(guān)我的事啊……”黃歇趕緊把和氏璧的匣子緊緊地抱在懷里。

  “完了!完了!完了!這大王可得治我的罪?。 笨娰t嚇壞了。

  “這可怎么辦?”黃歇也故作替繆賢緊張之態(tài)。

  繆賢慌張之余看了看黃歇,想怪他,但好像又覺得不好怪他,而且當(dāng)務(wù)之急是怎么解決眼前的事。

  “我與樂毅有舊,去燕國,投靠燕王……”繆賢說了這么個主意,是想畏罪潛逃了。

  “不可!”一直靜默的藺相如終于站出來說話了。

  “怎的不可?”繆賢趕緊問。

  “樂毅將軍如今深入齊國討伐,在燕國的只有燕王,而據(jù)聞燕太子又不喜樂毅將軍,君何以知燕王?”這是藺相如想要弄明白的。

  繆賢回答:“我嘗從大王與燕王會境上,燕王私握我手,曰:‘愿結(jié)友?!源酥?,故欲往?!?p>  藺相如擔(dān)憂地?fù)u搖頭,分析道:“夫趙強而燕弱,而君幸于趙王,故燕王欲結(jié)于君。今君乃亡趙走燕,燕畏趙,其勢必不敢留君,而束君歸趙矣?!?p>  就這么簡單的兩句話,繆賢聽完一愣,著實覺得有道理。

  “那……那按你的意思是……”繆賢只得請教藺相如。

  “據(jù)我所知,大王絕非是那種為一寶器,而傷及良臣之人。君不如肉袒伏斧質(zhì)請罪,則幸得脫矣。”藺相如如此建議。

  繆賢想了想,眼下看來似乎也只有如此了。

  “我倒是還有另一個建議,但跟相如所言并不沖突?!秉S歇也開口了。

  “你……說?!笨娰t的驚懼尚未完全退卻,但他很想聽聽黃歇還能有什么主意。

  黃歇將懷里的匣子,又重新擺回了繆賢案上。

  “你這是……”繆賢盯著匣子,今天都不知道第幾回疑惑不解了。

  “你先向趙王請罪,無論趙王會不會直接原諒你,你最后都可將和氏璧獻上。我想,用它來填補摔碎懸黎之過,也是夠的。同時,你也試探了趙王是否真如相如所言,是個明君?!边@是黃歇的建議。

  “你這主意倒是不錯,可你不是愛惜這塊玉嗎?”繆賢反問。

  “懸黎碎了,也不能全怪你,也因我不給你多看一下和氏璧。事已至此,我獻出和氏璧替你解難,也是應(yīng)該的。這就是塊石頭,我不能因為貪戀它,而壞了你和趙王之間的君臣關(guān)系吧?再者,這和氏璧,可不是我們這些為人臣子的敢有的,原先也就是想給你們都看過之后,帶回楚國獻給我家大王的?,F(xiàn)下給你家大王,也差不多?!秉S歇解釋了一下。

  “那就……大恩不言謝?!笨娰t掩飾著激動的情緒而收下了和氏璧。

  “客氣客氣?!秉S歇也客套了一句。

  明明是黃歇有意為之,害得繆賢當(dāng)場嚇丟了半條命,到頭來,黃歇的計劃不僅正常進行中,又從中足足地賺到了一個人情。不過是丟出去塊石頭,這筆買賣還真不虧!

  在繆賢出門之前,藺相如早已派人分別前去趙勝與廉頗府上通知,此時一內(nèi)一外兩名重臣也都已趕到趙王宮,趙勝還帶上了趙豹、趙奢這兩個弟弟,黃歇同樣以楚國使者身份拜會。

  趙王宮階下,繆賢肉袒而伏于斧質(zhì)之上請罪,表示隨時準(zhǔn)備受戮:“大王,臣有負(fù)王恩,竟摔碎了魏國小王子所獻的懸黎?!?p>  那趙王見繆賢如此,立時降階,踢開擋在前路的破碎懸黎,半跪下將繆賢扶起,并將自己的外衣脫下,就要往繆賢身上披。

  “大王不可!嬖悻受不起!”繆賢受寵若驚地抬手去擋。

  “受不起也得受著,這是王命。”趙王卻執(zhí)意要為繆賢披上,并接著說:“繆賢,你可是先王所培養(yǎng)的趙國第一劍士,又與寡人兄弟幾人親如手足,在寡人這當(dāng)個宦者令照顧寡人起居與安防,已是大大委屈了你。寡人又怎會為了區(qū)區(qū)一塊石頭,而降罪于你呢?”

  “蒙大王不棄,繆賢雖為刀鋸之余,卻用為王宮環(huán)列之尹,當(dāng)效死力?!笨娰t感動地作揖謝恩。

  趙王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二十六歲,比起當(dāng)年在父親和權(quán)臣手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那個少年,早就能有自己的主見了。他深明大義,在繆賢和廉頗看來,應(yīng)該不是他背叛的趙武靈王,那筆賬還是得算在趙成和李兌頭上。

  而趙成也早被繆賢暗殺,現(xiàn)在難對付的是李兌,還久居在相邦之位,但也不能算是穩(wěn)居。這些年來趙王不斷提拔趙勝、趙豹、趙奢、廉頗的地位,還將遠在燕國的舊臣樂毅也重新封了個官,李兌對此也是頗為忌憚。

  “既然大王不追究了,臣這里還有個好消息?!笨娰t稍稍松了口氣。

  “好消息?”趙王疑惑了。

  “相如,奉進寶器?!笨娰t叫喚。

  “諾?!碧A相如抱匣上前,而由繆賢親手起開。

  “世人皆云‘得和氏璧者得天下’,今繆賢就將此璧獻于大王,望大王能得天下!”繆賢舉璧而跪。

  藺相如也跟著跪下,而不明就里的趙勝、趙豹、趙奢、廉頗見狀也是跪了一通,隨聲附和道:“臣等望大王能得天下!”

  趙王先是一驚,才捧起了和氏璧仔細(xì)端詳,幾番之后,好像想起了什么,試探性地望了望黃歇。

  黃歇作揖主動問道:“趙王,可是想讓外臣鑒別一番?”

  趙王笑了笑,道:“玉,是絕好的玉。恰好先生是楚人,且汝師屈子早年間也應(yīng)是見過此璧,汝應(yīng)熟知相關(guān)典故,不妨一同品鑒?”

  “吾師屈子的確見過和氏璧,也多次向我們提及。蒙趙王看得起,敢不如命?”

  黃歇上前,從趙王手中接過了自己所帶來的玉璧,裝裝樣子地看了幾遍,邊看還邊說起了故事:“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奉而獻之厲王。厲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跻院蜑檎N,而刖其左足。及厲王薨,武王即位。和又奉其璞而獻之武王。武王使玉人相之。又曰:‘石也。’王又以和為誑,而刖其右足。武王薨,文王即位……”

  黃歇故意頓了住,盯著玉上的一處細(xì)節(jié)多看了一眼。

  “那這楚文王即位之后呢?”趙王聽得入神,不禁追問。

  黃歇這才繼續(xù)道:“和乃抱其璞而哭于楚山之下,三日三夜,淚盡而繼之以血。王聞之,使人問其故,曰:‘天下之刖者多矣,子奚哭之悲也?’和曰:‘吾非悲刖也,悲夫?qū)氂穸}之以石,貞士而名之以誑,此吾所以悲也?!跄耸褂袢死砥滂倍脤氀?,遂命曰:‘和氏之璧。’”

  “好!”趙王聽完拍手叫絕,“那依先生的眼力,這當(dāng)是真和氏璧?”

  黃歇指著方才細(xì)看的那處道:“趙王請看,這整塊玉石通透,紋理雅致,卻偏偏多了這么一道細(xì)微的血紅色瑕疵。”

  趙王端回了和氏璧,細(xì)細(xì)查看黃歇所指之處,點頭道:“先生果然好眼力!可如此看來,這就是偽和氏璧?”

  “非也,非也。”黃歇連連否定,“此乃當(dāng)年荊山之下泣玉的卞和,血淚所染,絲絲縷縷皆是識玉者生命之精,故而令和氏璧更具靈性。若是白璧無瑕,反倒是偽和氏璧?!?p>  “妙哉!妙哉!原來和氏璧之中,還藏著這樣的細(xì)節(jié)!不愧為能與隨侯珠齊名的至寶!豈是懸黎可比?今日,寡人當(dāng)大宴群臣,共賀楚之精英終成趙之收藏!”趙王大喜之余,又伸手牢牢地握在了繆賢掌心,“繆賢,你若早獻和氏璧,也不至于向寡人請罪啊,可見你實誠啊?!?p>  “過便是過,怎可以功相抵?繆賢不敢貪天之功,所幸唯大王之豁達?!笨娰t非常滿意這樣的結(jié)果,他似乎從趙何身上瞥見了趙武靈王那充滿人格魅力的影子。

  說著,繆賢就下去準(zhǔn)備了起來,很快便吩咐宮人擺好了酒宴,大家都?xì)g歡喜喜地為趙王慶祝,直到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

  “大王,秦國使臣新城君熊戎來見?!笨娰t的這句通報,遽然打斷了席間的歡暢。

  “他不是在驛館住得好好的嘛,怎么說來就要來?”趙王掃興著。

  “他也沒說什么事。那……是不見?”繆賢問著趙王的意思。

  趙王向左掃了一眼,又同樣向右掃了一眼,無奈道:“動靜鬧這么大,說有正事在忙也不好,還是叫他進來吧?!?p>  “諾?!?p>  繆賢轉(zhuǎn)身去叫人把熊戎帶了進來,而趙王則趁著這個空隙趕緊收好和氏璧,放到了身后,并非常明顯地給了在場所有人一個眼色。

  很快,熊戎進來拜會:“外臣熊戎,拜見趙王?!?p>  趙王擺了擺坐姿,才道:“是新城君啊,是有何事急著找寡人?”

  熊戎先是瞄了一下楚國來的黃歇,才回答:“吾王來急信,說是聞趙王得了和氏璧,命熊戎來見趙王相商,秦國愿以十五城請易璧?!?p>  趙王愣了愣,心里暗罵:“這也太快了吧!完了完了,光是顧著慶祝,倒忘了秦國的使臣還在邯鄲做客了。秦王來信不可能這么快,肯定是這該死的熊戎聽到和氏璧的事,馬上制定了個假借秦王之名以城易璧的計劃,來為難趙國?!?p>  “咳?!壁w王稍稍清了清嗓子,回應(yīng)道:“不怕你知道,和氏璧是在寡人這,秦王想以十五城易之,并非不可。只不過么,十五城不是小數(shù)目啊,還需約定時間、地點,再商議具體割哪十五城。且這和氏璧乃是至寶,既然要送出去,寡人怎么也得齋戒個五日,以示恭敬吧?!?p>  這熊戎也有意思,聽趙王這么說完,輕笑著也對著左右各掃了一眼,道:“外臣當(dāng)轉(zhuǎn)告寡君。沒什么事兒啦,叨擾各位了。好吃,好喝。先行告退?!?p>  “哎!新城君,喝點再走啊?!壁w勝禮貌性地挽留了一句。

  “謝平原君,但我還要回秦國復(fù)命,希望五日后趙王當(dāng)已取裁,失陪?!毙苋忠捕Y貌性地婉拒,并大步走出了宮室。

  趙王臉色很難看,問道:“虎狼之秦,誰可乘傳?”

  眾文臣一聽這名頭,個個都低下了頭,不敢去對上趙王的眼神。

  見這些文士縮頭,趙王無奈道:“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見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來。計未定,求人可使報秦者,未得?!?p>  “這秦王不就是想以趙國不給他和氏璧為借口,而攻打趙國嘛!大王,有我廉頗在,他秦軍休想占到便宜!”廉頗表示自己可以出戰(zhàn)。

  趙王無奈道:“將軍,寡人知道你能干,可這打仗是最壞的打算?!?p>  廉頗聽完,搖搖頭,又坐了回去。

  正在眾人束手無策之時,繆賢卻站出來舉薦:“臣舍人藺相如可使。”

  趙王一聽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想不起來具體是誰,于是追問:“何以知之?”

  “臣嘗有罪,竊計欲亡走燕,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于是,繆賢就將白天與藺相如的對話當(dāng)場一一說給了趙王聽,“臣從其計,大王亦幸赦臣。臣竊以為其人勇士,有智謀,宜可使?!?p>  趙王聽完之后,對藺相如有了個大概的了解,便即刻召見此人。

  這是藺相如今天第二次入朝,趙王這才上下打量了一遍,點了點頭,似乎很中意藺相如的形象,完了才開始問:“秦王以十五城請易寡人之璧,可予不(否)?”

  藺相如直言:“秦強而趙弱,不可不許?!?p>  趙王見對方對答如此爽快,也不繞彎子了:“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

  藺相如分析道:“秦以城求璧而趙不許,曲在趙。趙予璧而秦不予趙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寧許以負(fù)秦曲?!?p>  趙王再問:“誰可使者?”

  藺相如當(dāng)即自薦:“王必?zé)o人,臣愿奉璧往使。城入趙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請完璧歸趙?!?p>  “好!有膽識!”趙王大贊。

  “大王!他一個文士,只怕說的都是大話吧!秦國以高官厚祿向列國招攬高賢,保不齊到了秦國,就獻璧投誠了!”廉頗又坐不住了,說出了自己的擔(dān)憂。

  “將軍,你我曾一同追隨平原君患難,總信得過我吧?”繆賢勸了一句。

  “你……我自然信得過你??!”這廉頗只懂得打仗,說話直來直去,往往容易被人繞進去。

  “那這就夠了!大王信得過我,同樣也信得過我舉薦之人!若藺相如有差錯,是我之過,我自愿請罪!”繆賢放狠話保舉了藺相如。

  “藺相如謝大王、宦者令、將軍信任,當(dāng)不辱使命!”不由分說,藺相如已經(jīng)搶在廉頗開口前致謝。

  “這……”

  廉頗無言以對,轉(zhuǎn)向王座看了看趙王,趙王則自信地對著廉頗點點頭,廉頗也就不再說什么了,只是又略帶狐疑地跟藺相如對了一眼,竟發(fā)現(xiàn)那眼中充滿著他所未曾見過的篤定。

  “好啦,廉頗,此事因我楚國之故國寶所起,我與那秦廷也算相熟,不如由我?guī)е糠殖徒o趙國的禮物,以楚使之名,為趙使辟除,也可指點關(guān)節(jié),確保任務(wù)順利完成?!秉S歇也自薦。

  “有先生相助,那是再好不過了?!碧A相如感激地作了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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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國使臣藺相如,拜見秦王?!碧A相如行禮。

  “楚國使臣黃歇,拜見秦王。”黃歇行禮。

  在離開邯鄲后,藺相如和黃歇同路,各自代表著趙國和楚國出使秦國,并于秦王宮章臺被秦王召見。

  而正是在此期間,秦軍接到命令,將方城的兵力分去一半,前往秦趙邊界駐扎,給趙王施加著壓力。

  “趙使,和氏璧呢?”秦王著急得都沒去細(xì)看藺相如是不是生面孔,只管問著和氏璧,略顯失態(tài)。

  藺相如捧起了匣子,恭敬道:“秦王,外臣奉寡君之命,奉璧奏秦王,以商與秦十五城交易之事?!?p>  “行行行,拿上來吧!”秦王表現(xiàn)得毫無禮貌可言。

  秦宮的宦者令也是招呼都不打,就這么去接過藺相如手中的匣子,上階擺到了秦王案頭,并打開了匣子。

  “良璧!真乃絕世良璧!”秦王見璧大喜,愛不釋手。

  而就在秦王上下端詳完和氏璧后,見燕姬與左右大臣也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此璧,于是又迫不及待地讓宦者令將璧傳下去,讓大家也都能近距離一睹真容。

  熊戎捧著和氏璧也是贊嘆不已:“不愧為楚國國寶和氏璧!世人皆稱‘得和氏璧者得天下’,今日一見,若非富有四海之王,又怎能擁有和氏璧?臣借此吉言,愿大王萬歲!”

  “大王萬歲!大王萬歲!大王萬歲!”群臣皆附和,三呼而止。

  “哈哈哈!好!舅父說得好!和氏璧與天下,當(dāng)皆為寡人所有!格爾眾庶,悉聽朕言,非臺小子,敢行稱亂!有夏多罪,天命殛之?!鼻赝跤酉残斡谏?,還吟起了《尚書·商書·湯誓》。

  《湯誓》是商朝開國之君成湯討伐夏朝亡國之君夏桀時所發(fā)布的軍事法令,秦王吟的這兩句正是成湯為了說明自己師出有名,更表達了“君權(quán)神授”這一主旨——夏桀的暴行讓他失去了為人君的天命,而自己則代表正義,天命理應(yīng)轉(zhuǎn)到自己身上。

  縱觀夏、商、周三代,九鼎被賦予了“君權(quán)神授”這一職能,而當(dāng)今秦王趙稷的兄長秦武王趙蕩,二十四年前正是在周國洛邑奪鼎之時反被鼎所砸死,秦國至今都不敢再覬覦九鼎。

  而今世人盛傳和氏璧也有這樣的職能,且失蹤了幾十年后猛然現(xiàn)世,使得秦王聊以自慰。

  但秦廷上現(xiàn)在所進行著的一切,都被藺相如看在眼里。和氏璧一來,秦王欣賞了這么久,還傳示了這么多回,卻是對償城之事只字不提。

  “秦王,璧有瑕,請指示王。”正當(dāng)群情激昂之刻,藺相如卻上前這么提醒了秦王。

  “???”秦王面色一驚,“快!指來看看!”

  熊戎也有點訝異,趕緊將和氏璧交到藺相如手中。

  而就在和氏璧從熊戎那一脫手,藺相如即刻持璧卻立,倚柱,怒發(fā)上沖冠,沖著毫無防備的秦王喊道:“大王欲得璧,使人發(fā)書至趙王,趙王悉召群臣議,皆曰:‘秦貪,負(fù)其強,以空言求璧,償城恐不可得?!h不欲予秦璧。臣以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況大國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強秦之歡,不可。于是趙王乃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書于庭。何者?嚴(yán)大國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見臣列觀,禮節(jié)甚倨;得璧,傳之美人,以戲弄臣。臣觀大王無意償趙王城邑,故臣復(fù)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頭今與璧俱碎于柱矣!”

  說完,那藺相如其璧睨柱,欲以擊柱。

  這一舉動可把秦王嚇壞了,趕緊開口阻止道:“先生!先生誤會了!寡人是見寶玉太開心了,以致怠慢了先生,不敢戲褻!”

  藺相如雙手一止,和氏璧懸于半空中,還不至于直接砸到柱上,但也并未就此放下。

  “那便請秦王,指清楚所獻何城,再談易璧!”藺相如毫不客氣地開出了談判條件。

  “有司!上輿圖!”秦王緊忙呼喚有司。

  “大王你怎可為了一塊玉石而棄我大秦將士以血肉所換來的十五城?”見秦王那反應(yīng),熊戎即刻開口勸阻。

  “舅父!若得和氏璧,何愁天下不得,豈值十五城哉?”

  秦王說話間還給熊戎使了個眼色,對方立時心領(lǐng)神會,不再勸阻。

  而有司也已叫來四名宦官,遠遠地在藺相如面前張開了一張比人還高的地圖,秦王則上前親自一一指出了其中的十五座城池,“從此以往十五都予趙。”

  見秦王雖然把那十五座城池指清楚了,但藺相如聽完并未開口需要更換為其它城池,他這批城池是秦境靠近趙境中最具價值的一批,這樣的條件根本是挑無可挑,秦王竟如此爽快。

  于是,藺相如接著提出了新的要求:“和氏璧,天下所共傳寶也,趙王恐,不敢不獻。趙王送璧時,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齋戒五日,設(shè)九賓于廷,臣乃敢上璧?!?p>  藺相如知道,這秦王根本就不會跟自己講信用,現(xiàn)在好聲好氣的,就是特以詐佯為予趙城,實不可得,故而以此為由周旋。

  而秦王見藺相如如此剛毅,看來這和氏璧只要還拿捏在他手上,就不可強奪,便只好繼續(xù)柔聲道:“許。寡人許?!?p>  藺相如轉(zhuǎn)向黃歇,“黃公,你是楚人,不為趙亦不為秦,請為證?!?p>  黃歇回應(yīng)道:“今日楚人黃歇為秦以十五城易趙之和氏璧作證,五日后見。”

  這黃歇也是奇了,堂堂的秦王,竟被一個趙國宦者令的舍人給逼得冷汗直冒!如此荒謬,傳出去不得被列國笑話?

  藺相如的能力太強了,根本用不著黃歇幫忙,而黃歇此前為藺相如所做的設(shè)想全部都是多慮。

  秦王不敢來硬的,還真是乖乖地齋戒了五日之后,設(shè)九賓禮于廷,并重新請來了藺相如和黃歇,極為鄭重。但秦王實際上真不真誠,其實來者心里有數(shù)。

  藺相如行至廷上,二話不說,利落地解開了上衣,挺直著立于階下。

  “先生,此為何意?”秦王沒見著和氏璧,也不解藺相如的行為。

  藺相如淡定道:“秦自繆(穆)公以來二十馀君,未嘗有堅明約束者也。臣誠恐見欺于王而負(fù)趙,故令人持璧歸,間至趙矣。且秦強而趙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趙,趙立奉璧來。今以秦之強而先割十五都予趙,趙豈敢留璧而得罪于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當(dāng)誅,臣請就湯鑊,唯大王與群臣孰計議之。”

  這秦王與群臣聽完藺相如的遺言,相互望了望,不禁唏噓。這唏噓的還不只是忙活了五天卻發(fā)現(xiàn)竹籃打水一場空,更是被藺相如舍生取義之壯舉所震懾。

  “大膽!竟敢欺吾王威嚴(yán)!那便遂了你的意,給我拿下!備湯鑊之刑!”熊戎氣得直跺腳,下令處死藺相如。

  可藺相如卻依然目空一切,根本不在意生死,兩名侍從前來拿他,他連眉頭也不皺。

  “停手。”還沒等侍從的手伸到藺相如身上,秦王已經(jīng)淡淡地拋出了一道命令,繼而冷靜地解釋道:“今殺相如,終不能得璧也,而絕秦趙之歡,不如因而厚遇之,使歸趙,趙王豈以一璧之故欺秦邪!”

  熊戎聽了也覺得有點道理,便也沒再多說什么。

  雖然還是比較失落的,但秦王也并未表現(xiàn)出惱火,畢竟如今的趙國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得罪的,處死藺相如反而也成就了他忠勇的美名,卻徒增自己暴虐的罵名。

  幾番權(quán)衡之下,秦王只得繼續(xù)恭順道:“先生,既然這九賓之禮都為你設(shè)了,請入席與寡人共飲吧。楚使,同坐?!?p>  九賓之禮是外交禮節(jié)中最高的一種規(guī)格,連國王都要出席這場國宴為重點招待的外賓敬酒。

  藺相如原本冷峻的面孔上這才露出了一絲輕笑:“既然秦王胸懷如此寬廣,不計較外臣無禮之舉,那外臣又怎敢不從秦國華筵?”

  席間,藺相如與黃歇痛快地暢聊,狠狠地吃了秦王一桌又一桌的好酒好菜。

  世人都畏懼秦王的權(quán)力與手段,這次卻有人能當(dāng)面狠狠地耍了秦王一回,一想到這里,黃歇又不得不舉起羽觴與藺相如會心一笑。

  可好好的酒菜,被身為主人家的秦國君臣嘗起來就根本不是一個滋味,甚至連食欲都沒了??吹贸鰜?,他們都想把大鑊抬進來,現(xiàn)場把這倆人丟進去擱水里煮了,才夠解恨。奈何秦王已經(jīng)下令,好好招待他倆。

  酒足飯飽,藺相如摸了摸吃撐了的肚皮,才起身作揖,“謝秦王款待,藺相如尚有使命在身,需回趙國復(fù)命,恕不能久留?!?p>  “秦王,既然今日不再需要黃歇作證了,那黃歇也先陪著趙使回趙國了,待秦國遣使至趙王宮取璧再出面作證?!?p>  秦王強行抿起嘴,笑了笑:“二位使臣,這些天讓你們勞累了?;抡吡睿瑴?zhǔn)備好的土產(chǎn),讓貴客們帶上?!?p>  “諾。”宦者令接收到命令。

  “卻之卻之為不恭?!碧A相如一邊念著孟子的名言,一面又給秦王再作了一個揖。

  黃歇和藺相如大搖大擺又故作踉踉蹌蹌地出了秦王宮,早就侯在外面的江漢就來扶他們上了同一馬車。

  這兩個使團的車隊出了咸陽后,兩人才開口笑談。

  “藺老弟啊,你這是什么時候派人將和氏璧送回去的?連我都被你瞞過去了?!秉S歇笑問。

  “我要是不把你也騙了,可怎么騙得過秦王耳目?”藺相如反問。

  “你可是不知道,我聽你當(dāng)著秦國君臣的面,膽敢說那些觸怒秦王的話,嚇得我可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啊?!秉S歇想想還是后怕,不得不佩服著藺相如過人的膽魄和智謀。

  “別看我面上不畏強權(quán),真把我擱鑊里烹了,我也得叫上幾句。你也真是膽肥,就陪我在九賓禮上演了這么一出,好好將秦廷羞辱了一番?!碧A相如也敬佩著黃歇。

  “我就知道,怎會有人愿意割掉十五座城池的國土,去換一塊僅僅只是傳說中可以象征王權(quán)的石頭?既然這塊石頭已經(jīng)回趙國了,等著吧,秦王不會再索要了,他要的是趙國的國土,早做下一步打算。”黃歇篤定著,因為他太了解秦王這個反復(fù)小人了。

  “哼。交易雖然未成,但說不準(zhǔn)啊,后世還真會有稱這塊叫和氏璧的石頭價值連城。哪怕史官將今日之事記載得再清楚,人們也始終只會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一面,那便是秦王愿以十五城易璧,而忽略了交易結(jié)果?!碧A相如也嘲弄了一番。

  回到趙國邯鄲后,趙王執(zhí)和氏璧而迎藺相如入殿。

  “臣藺相如,得大王之信出使秦國,今完璧歸趙,幸不辱命?!碧A相如回稟著此次出使的結(jié)果。

  “興。寡人以為賢大夫使不辱于諸侯,當(dāng)拜為上大夫?!壁w王一開口,便封了藺相如一個大官。

  “臣謝大王恩典?!泵鎸ν蝗缙鋪淼馁p賜,布衣出身的士人藺相如回應(yīng)時臉上竟毫無波瀾,似乎寵辱不驚,頗具君子風(fēng)范。

  但另一個人,著急了——

  “大王!他前一刻還只是宦者令府上的舍人啊,恩賞是否過盛?”廉頗又出列了。

  “廉將軍別急,寡人還未說完呢——廉頗聽封?!壁w王補了一句。

  雖然有點摸不著邊,但廉頗還是恭恭敬敬地低頭行禮。

  “廉頗攻齊取陽晉,論功行賞,拜為上卿?!壁w王直接把廉頗抬上了好幾級。

  “大王!這就把廉頗封了上卿,未免過快了吧?”這回?fù)Q到相邦李兌坐不住了。

  廉頗剛想為自己鳴不平,卻已有人先開口:“論功行賞,敢問相邦,何謂不可?”

  那說話的并不是別人,正是新晉的上大夫藺相如,廉頗對此也是一愣。

  “藺相如,他廉頗可是剛彈了你啊,你怎么還替他說話?”李兌納悶了。

  “大王說了,論功行賞,功過自有人評說。廉將軍認(rèn)為我忝為上大夫,自有他的道理。我認(rèn)為廉將軍當(dāng)為上卿,自有我的看法。二者并無沖突,怎可以私廢公?但你、我、他說了都不算,大王會有公斷?!?p>  藺相如這回應(yīng)很有見地,看似得罪了相邦,卻時刻在強調(diào)相邦一人說了不算,最終決定權(quán)在趙王口中,同時也為趙王凝聚著權(quán)勢。

  廉頗雖然不喜歡這個憑著一張嘴就能上位的文士,但在這樣的情勢面前,他顯然更在意趙王的圖謀,他和藺相如都是趙王現(xiàn)在重點提拔上來要與李兌相抗衡的重臣。

  “藺相如所言有理,臣附議?!弊詈罅H只得來了這么一句。

  “好啦,相邦,都是大王的重臣,為國而思量,這楚國使臣都還在呢,別讓貴客見笑了。這趟秦國之行,也難為黃公涉險陪同跑了一趟?!笨娰t出來打了個圓場。

  “今日,當(dāng)為趙不辱于秦,也為廉頗、藺相如升遷而一同慶賀,別的事不提了,奏樂?!壁w王也不看李兌什么表情,就這么自顧自地宣布著酒宴的開席。

  這場趙國朝堂之上關(guān)于升遷的爭端,就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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