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來帝京之后的生活,姜榆有自己的打算。
她和殘陽準(zhǔn)備開一家醫(yī)館,一邊賺錢一邊等待謝遂還朝。帝京人流復(fù)雜,最適合打探消息。師父和大師姐的死還有諸多疑點,他們要慢慢調(diào)查,要了解謝遂。一旦查出他和師父師姐的死有關(guān),她和殘陽就會想盡辦法殺了他,然后離開南國,游歷天下。
但,理想很美好,現(xiàn)實很殘酷。
美好的理想被一道圣旨打破了。
姜榆不是沒想過馬上離開帝京,但殘陽說南國疆域非常遼闊,就算出了南國,境外的幾個部落和小國都是南國的聯(lián)盟。也就是說,等同于他們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坑,立馬又進了一個新的坑,最后還得回原來那個坑。
不僅白忙活,說不定還得死。
姜榆嘆氣。
這下,只能聽命查案了。
第二天,姜榆準(zhǔn)備先去都侍府了解一下情況。
練完功收拾完,她去叫殘陽。
殘陽吃飽飯昏昏欲睡,賴在床上不想動,“皇上叫阿姐查案又沒叫我,我不去。”
“真不去?”
殘陽翻個身,“不去?!?p> “行?!苯芪⑿?,“三?!?p> 殘陽不動。
“二?!?p> 有點躺不住了。
“一?!?p> 音落,殘陽啪地從床上彈起來,整整衣服,“去就去,哼!”
表情淡定的一批,實際內(nèi)心:好險!再慢一點就挨踢了。
姜榆失笑。
她要帶著殘陽有她的考慮。
殘陽年紀(jì)小,她想讓他多經(jīng)歷事情多磨練。再著,殘陽擅醫(yī)術(shù),查案的過程中一定有需要他的地方。
有鑒于紅城一事,她對太醫(yī)的信任度為零,仵作也一般。
二人到都侍府時,時辰尚早,府前依舊聚集著百姓??礃幼?,有很多都是一夜未歸的。
應(yīng)該是那些失蹤之人的家屬在這里等消息。
都侍是朝廷為管理帝京而設(shè)立的官員,從三品,不歸屬任何部門,由中央管轄,可直接向朝廷匯報工作。其主要職責(zé)有征稅納糧,教化百姓,勸民農(nóng)桑,災(zāi)荒賑濟,聽訟斷獄等等,相當(dāng)于帝京的父母官。原本一開始人口失蹤是李都侍在查,但沒多久他的家眷就被殺了。一來二去李都侍承受不住病倒了,皇上才將案子交給燁王負(fù)責(zé)。
兩人上前敲門。
仆人將大門開了個小縫,順著縫隙向外看。見是模樣俊俏的一男一女,不是來要說法的百姓,才把大門又打開了些,“請問二位是?”
“乾金府司尉,奉命查案?!苯艹鍪玖钆?,“我要見李大人?!?p> “請二位稍等片刻,容我前去通報?!?p> “請便?!?p> 沒過一會兒,大門徹底打開,一身著素色錦織長裙的婦人帶著幾個丫頭過來。婦人福身行禮:“臣婦李鄭氏見過司尉大人?!?p> 想必這位就是李都侍的正妻。
姜榆殘陽頷首:“李夫人。”
鄭氏道:“家中近來連遭變故,老爺操勞多日,傷心不已。如今正臥病在床,無法迎接大人,這才派臣婦前來,還望大人不要怪罪。”
“無妨?!苯芾斫?,“今日前來只是想了解一些情況,還請夫人配合。”
“臣婦自當(dāng)盡力?!?p> 都侍府的正廳被設(shè)做了靈堂,不方便招待客人,鄭氏便把姜榆和殘陽帶到了后院偏廳。
丫鬟送上糕點和茶水。
姜榆謝過,道:“夫人,請問是誰最先發(fā)現(xiàn)李姑娘出事的?”
“是我?!?p> “當(dāng)時是怎樣的情景?”
鄭氏緩緩道:“顏兒自幼體弱,我每日都會讓廚房燉補品給她。那天早上我照常從廚房拿了補品送去她房間,一打開門就……就……就看見……看見滿屋……滿屋狼藉……顏兒倒……倒在血泊里……”
想起那畫面,鄭氏就心痛難忍。她再也說不下去,掩面痛哭。
姜榆和殘陽都沒說話,靜靜等她哭完。
鄭氏哭了一會兒便停了,她用帕子拭去眼淚,自覺失禮,不好意思地道,“一時失態(tài),讓大人見笑?!?p> “沒事,理解?!苯芾^續(xù)問道,“李姑娘出事前一天夫人可有看見什么不對勁的事,或者聽到什么不對的聲音嗎?”
李夫人想了想,道:“出事前一天晚上我從顏兒的房間門口路過,聽見里面有碰撞聲。當(dāng)時沒有在意,以為是顏兒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東西?!?p> 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是掙扎時發(fā)出的聲響。
姜榆又問:“李二夫人失蹤也是您發(fā)現(xiàn)的嗎?”
“對,我當(dāng)時正好有事要去找二妹妹,去她房間沒看見人,以為她出去了,便沒在意。沒成想二妹妹就再沒回來?!?p> “二夫人的貼身侍女何在?”
“與二妹妹一樣失蹤了。”
“二夫人不見的當(dāng)日便失蹤的嗎?”
“對,應(yīng)是與二妹妹一同不見的?!?p> “那三夫人當(dāng)時又是怎么回事?”
“下人回報說是三妹妹的侍女去喚她起床,一推開門就發(fā)現(xiàn)三妹妹已經(jīng)……”鄭氏沒再說下去。
姜榆大致了解,“出事之后,二夫人三夫人以及李姑娘的房間可有人動過?”
“有的,燁王殿下與大理寺兩位大人來過之后老爺便讓人收拾了,怕我瞧見難過?!?p> “?。俊?p> 姜榆又問了一遍,“夫人是說,都收拾了?”
“正是。”
姜榆要氣死了。
兇案現(xiàn)場十分重要,能找到許多隱藏的有用線索與消息,不好好維持原樣就罷了,還讓人去打掃?!
他媽的這幫人腦子里裝的是屎啊!
“大人,可是打掃房間有何不妥之處?”鄭氏見她臉色不好,小心地問。
“沒有,挺好的,挺好的。”姜榆壓下心中煩躁,“事發(fā)至今已有多日,李小姐和三夫人可有下葬?”
現(xiàn)場被破壞了,那就看看尸體上能不能找到點線索。
“仵作說先不要下葬,可能還需要驗尸,老爺就讓人把尸體暫時安置在了西院?!?p> “可否請夫人帶我們?nèi)タ纯???p> “這……”鄭氏有些猶豫,“顏兒和三妹妹的死狀很是駭人,臣婦怕嚇到大人。”
看她的樣子比顏兒還要小些,若是嚇出了毛病,他們可擔(dān)待不起。
“放心,我不怕?!苯苷酒饋?,“煩請夫人帶路?!?p> 鄭氏這才沒再說什么。
西院是個閑置的院子,地處陰面,照不見陽光,暫時用來停放尸體。
鄭氏將二人送到便離開了。
看得出,她的身體也不是很好,應(yīng)是怕看見了徒增傷感。
姜榆和殘陽含住姜片,戴上面紗,推門進去。
一股濃烈的惡臭撲面而來。
姜榆覺得還好,能忍。殘陽看著也還行,就是表情不太好,也在努力忍著惡心。
但能忍住僅限在沒見到尸體之前。
掀開遮蓋尸體的白布,殘陽的臉色瞬間煞白。他飛也似的跑了出去,哇哇直吐。
李小姐出事至今已有七天,李三夫人已有五天,尸體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腐敗綠斑,且兩具尸體已經(jīng)腫脹變大,呈巨人觀現(xiàn)象,臉上身上都有蛆蟲在蠕動。
李夫人說,在他們二人來之前,只有停尸當(dāng)天大理寺的仵作來驗尸進過這個院子,其余時候從未有人來過,一直都是門窗緊閉,大門緊鎖的狀態(tài)。
姜榆去看了看,窗戶的確是關(guān)著的。她又左右找了找,沒發(fā)現(xiàn)奇怪的東西。
她盯著尸體,不由得皺眉。
如今是初春,室外溫度不高,西院又常年不見陽光,無人進出,而這個房間又在西院的最陰面,按理來說室內(nèi)溫度應(yīng)該偏低,這樣會相對利于尸體的存放。
而現(xiàn)在,姜榆站在這,明顯能感覺熱。
那種入夏時的悶熱。
這也是為什么尸體腐爛程度相對較高的原因。
面前這具尸體,四肢,頭部與軀干完全分離,且四肢關(guān)節(jié)都被扭成一種奇怪的角度,嘴角裂開,雙眼被挖去,只剩兩個空洞,有蛆蟲在里面蠕動。頭發(fā)被扯掉不少,腦袋上好幾處露了頭皮。
邊上這具,腹部腫脹,摸不到肋骨,應(yīng)是全被打斷了。兩條腿與身體分離,雙臂斷了,臉上青青紫紫,傷痕遍布。
尸體上的血污一開始就沒有被清理,早已干涸黏在身上,如今又呈巨人觀,看起來恐怖又惡心。
姜榆戴上手套,觀察李清顏的四肢。
斷裂的地方血肉模糊,四周邊緣參差不齊,軀干連接處也是一樣。
她又去看了李三夫人斷掉的雙腿,亦是如此。
四肢斷裂,姜榆首先想到的是用刀劍等利器砍的。
但不對。
如果是被利器砍斷,傷口邊緣應(yīng)十分整齊??催@兩人的斷肢,倒讓她覺得是被硬生生扯下來的。
要真是這樣,兇手得有多大力氣?
姜榆先記下這個問題,轉(zhuǎn)頭去檢查兩人下體。
沒多久,在外面吐得昏天暗地的殘陽突然聽見屋里的姜榆一聲怒喝,給他嚇了一跳。
怒喝之聲里還摻著一句怪話。
雖然他沒聽懂,但直覺告訴他肯定是在罵人。
——
蕭景燁和大理寺少卿晚到半個時辰。
他們到西院的時候,姜榆和殘陽正坐在停尸房的門口,兩個人臉色都不好。
殘陽是吐的不舒服的那種不好,姜榆是心情差的那種不好。
“咋了你們?”蕭景燁過來問。
兩人都沒回應(yīng)。
“行吧,不理本王?!笔捑盁畈辉谝?,給他們介紹,“這二位是大理寺少卿,王大人,張大人,都是來協(xié)助你查案的。”
姜榆和殘陽起來行禮,“見過二位大人?!?p> “司尉大人客氣?!睆埓笕撕屯醮笕诉€禮。
“后面這位是陳仵作,他負(fù)責(zé)為李小姐和李三夫人驗尸?!?p> 陳仵作躬身行禮,“見過司尉大人?!?p> 姜榆嗯了一聲。
與她視線相對,陳仵作下意識又把頭低下了。
昨日挨了頓揍,臉上青的青,紫的紫,腫的腫。蕭景燁一點不生氣,一點不在意,還是跟姜榆笑嘻嘻,“你們來的這么早,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姜榆沒回答,而是問他,“李都侍派人把兇案現(xiàn)場打掃了是你同意的?”
“對啊,怎么了嗎?”
“為什么同意?”
“這還需要為什么嗎?”蕭景燁有點摸不著頭腦,“李大夫人身體不好,李都侍說怕她見了觸景傷情,想把那幾個房間收拾了,本王就同意了?!?p> “你在現(xiàn)場有查到了什么?”
蕭景燁仔細回想了一下,“李小姐和兩位夫人的房間被弄得亂七八糟的,啥都沒查到。”
姜榆又問大理寺少卿:“兩位大人也一樣?”
張大人和王大人點頭。
“兩位大人任大理寺少卿多久了?”
“已有十載?!?p> “十年了啊,挺長的了。”姜榆笑了笑,“任大理寺少卿十年,經(jīng)手的案子無數(shù),竟然不知道保護現(xiàn)場的重要性。”
張大人和王大人一怔。
姜榆聲音提高:“殿下年紀(jì)小,不清楚便罷了。二位大人是專職的辦案人員,難道不知兇案現(xiàn)場能查出不少隱藏線索?李都侍派人清掃案發(fā)的房間時為何不攔著?!”
張,王二位大人惶恐:“那現(xiàn)場鮮血遍地,一片狼藉,臣,臣等著實不知要如何查出線索?!?p> 蕭景燁也說:“你是沒看見當(dāng)時的狀況,真是相當(dāng)?shù)幕靵y。你要是在,肯定也查不出什么?!?p> 姜榆:“放屁,你不行不代表別人不行。”
蕭景燁炸毛:“你又罵我,好歹本王是一朝王爺,你怎么老罵我?!”
“那你還想挨揍咋的?”
毛瞬間就順了,“……那也大可不必?!?p> 姜榆想,保護現(xiàn)場這么基礎(chǔ)且重要的事,現(xiàn)代和異世界也有信息差嗎?
他們竟不知道。
“你不是問我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她指指身后,“自己進去看?!?p> 蕭景燁和大理寺少卿進去了。
片刻,伴著嘔嘔的嘔吐聲,人全跑出來了。
姜榆在一邊坐著,“殿下感覺如何?”
“太臭了……太惡心了……太惡心了……嘔……”蕭景燁跑出來就開始吐,就差沒把膽汁吐出來。
“還有呢?”
蕭景燁擦擦嘴,想了想,“里面很熱?!?p> 說到這,他也覺得奇怪了,“現(xiàn)在的天氣溫度不高,這里又是陰面,照不到陽光,為什么會這么熱?”
“對呀,為什么會這么熱?”姜榆看向一直沒說話的人,“你說呢,陳仵作?”
“小,小人不知?!?p> “哦,不知道,行?!苯軗Q個問題,“你即負(fù)責(zé)為李小姐和李三夫人驗尸,那我問你,死者死亡時間是什么時候?具體死亡原因為何?致命傷是哪一處?肢體斷裂的原因有哪些可能?還有,驗尸結(jié)束后你為什么告訴李都侍先不要將死者下葬?”
“我……我……”陳仵作支支吾吾,頭垂的更低,一個都答不上來。
“你不說?行,那我說。你根本就沒有好好驗尸!”
在場眾人紛紛看向陳仵作。
“這兩具尸體死狀太慘了,尤其是三夫人,孩子被生生打掉,肋骨全部都碎了,五臟六腑全被拽了出來,滿身血污。你當(dāng)仵作這么多年,見過無數(shù)的尸體,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你嫌臟,嫌惡心,不愿意碰。所以在真正驗尸的時候你就是進來簡單的看了看,然后告訴王爺和兩位大人一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事實。在南國,仵作的地位并不低,仵作的手藝也是概不外傳,很少有人懂驗尸的理論,你暫時并不怕被揭穿。但隨后你又想到這么大的案子朝廷一定會嚴(yán)查,為了避免日后真相水落石出之時你被治個驗尸不當(dāng)之罪,你就讓死者越晚下葬越好,為的就是讓尸體腐爛,這樣到時候哪怕有經(jīng)驗更豐富的仵作來驗尸,也什么都查不出來。你說對吧?陳仵作?!?p> 陳仵作頓時臉色煞白,嚇的“撲通”一聲跪下:“大人,大人饒命啊大人!”
“哎?我就隨便說說,還真讓我猜對了!”姜榆挺意外,她在陳仵作面前蹲下,問,“告訴我,你是如何讓停尸房變熱的?”
尸體的腐敗程度和溫度有關(guān)系,如果不是房間里溫度升高,兩具尸體不會腐爛的這么快。
陳仵作腦袋磕在地上,整個人顫抖不止,什么都不說。
“猜到你在這一定不會說,那就去大理寺交代吧?!苯芷鹕?,脫了驗尸的手套砸他腦袋上,對兩位呆住的大理寺少卿換上標(biāo)準(zhǔn)微笑,“沒有良好職業(yè)態(tài)度的仵作,不配在大理寺為朝廷工作,你們說是吧?”
王大人和張大人機械般點頭。
姜榆揮揮手,“殘陽,走了!”
“來了?!?p> 殘陽一臉驕傲地從大理寺少卿面前走過,跟上姜榆。

秦之寒
從尸體出現(xiàn)腐敗綠斑到巨人觀再到整體驗尸都是在度娘查的資料寫的,我不是專業(yè),寫的不對的地方可以說,有bug可以說。 猜猜姜榆罵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