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四 重逢
臨安城
臨安城,天子腳下,繁華街道,樓閣林立,氣勢非凡,富碩一方。
南面深宮重院,雕欄畫棟,樓閣林立,玉階高臺,氣勢恢宏。
宮內(nèi)守衛(wèi)森嚴(yán),紀(jì)律嚴(yán)明,御林軍手持長槍,莊嚴(yán)肅立,巡邏隊伍密集如龍,在深宮內(nèi)游蕩徘徊,即便是一只蒼蠅也難飛進(jìn)。
高宗久居深宮,從不在江湖中走動,任何事都交于太子,由他來與混亂卻必要的江湖人聯(lián)絡(luò)。
如今,武林突生變故,藍(lán)門將要易主,江湖各派又要面臨新一輪的翻盤重洗,孰強孰弱,眾人心中恐怕又萌生了新的想法,誰都說不準(zhǔn)哪天會有人趁機挑起一番血雨腥風(fēng)。
到時候,該隨波逐流依附誰,或是被誰取代,失去名譽地位,還是就此消亡與歷史長河中……江湖變幻莫測,誰又能預(yù)料?
如今,臨安城大街上就如馬上要迎來驟雨狂風(fēng)一樣,到處彌漫一種沉抑的感覺。喝酒的人臉上失去了往日高興的光彩,店家在桌前一邊偷瞄桌前客人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打著算盤,就連小二也壓緊了往日傳菜時高聲呼喊的喉嚨,轉(zhuǎn)而簡言低語起來。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為什么,也似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為什么。
他們本是這偌大江湖中處于最邊角的,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就像是驚濤駭浪時的寬闊大??拷哆吽ㄏ档闹恢恍〈?。無論什么風(fēng)掀起多么大的浪,浪潮吞沒了多少堅不可摧的大船,吞噬了多少強悍人物,他們始終在遠(yuǎn)處安全的地方飄搖,感受著那份危險卻不輕易參與其中。
可是,他們終究會隨著波浪飄搖,這是身在江湖中的不得已。他們能深切感知遠(yuǎn)處他們觸及不到的那種危險,殊不知哪一天就會波及自己。
迎面的風(fēng)帶來一股難聞氣味,鼻子中時刻都能嗅到那種死朽的氣息,耳中時刻都能聽到有人在呼喊呻吟,眼中隱約也能看到一艘艘大船傾倒沉溺,仿佛死亡離他們近在咫尺。
因此,他們之中形成了一種不言的默契。
仿佛緘口慎言就是那條將他們系于岸上的那條細(xì)繩。仿佛一旦他們開口說錯了話,那條細(xì)繩立刻就會斷掉,然后他們就會被翻騰的巨浪吞噬,落得和那些人一樣的死法。
而為何他們要三緘其口,還要怪當(dāng)今武林掌權(quán)者的陰狠暴戾。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這是韓雙玉未真正揚名天下時,大多數(shù)人對他的印象。
可是,誰成想,魔宗覆滅,他即將成為藍(lán)門門主之前,他居然性情大變,做出些與英雄俠義之道相悖的事情來。
還未舉行繼任大典,他似乎已經(jīng)開始排除異己,開始為自己修筑以后的路了。
居安思危,這是人之長情。任何人做到了那個位置,都會開始擔(dān)憂自己無權(quán)無勢的那一天,這很好理解。因此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多說什么,甚至有的人可能還會夸贊一句,有頭腦,大丈夫之所為。
可是,也有人看不過去,非要借酒妄言幾句。
幸運的,沒傳到韓雙玉爪牙耳朵里,當(dāng)然能躲過一劫。不幸的,被抓現(xiàn)行的,自然免不了要被嚴(yán)懲立威。
而那立威的手段才是真正讓人毛骨悚然,讓大多數(shù)人閉嘴的原因。
“昨天鳳來酒館死了個人!”
“怎么死的?這臨安城,天子腳下,已經(jīng)好久沒死過人了,怎么挨著這半年多連著死了七八個人?沒有人去查嗎?”
走在臨安城熟悉的街道上,聽著熟悉的地方話,趙青沐沒有一點溫馨的感覺,只感覺恍如隔世。
突然,大街上幾句對話將她從往日懷念中拉了回來。
“怎么查,都是得了病暴斃死的,大夫都查不出是怎么回事,都用‘久病不醫(yī),積勞成疾’幾句話敷衍了事,草草走人的。”
趙青沐一抬頭,一個小二正對桌前一個微醺的闊臉漢子悄悄說道。
“怎么會這樣?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招來的殺身之禍?”
闊臉漢子鼻尖爬上了一絲醉意,因此不知不覺就抬高了音調(diào),小二忙摟住他脖子,湊到他耳邊去嘀咕。
“聽說……說了藍(lán)門……韓雙玉……不該說的話……所以他才招來了殺身之禍……”
小二話說得很輕,趙青沐無法聽清全部內(nèi)容,但是她卻清楚地聽到了韓雙玉三個字。
立刻,她就能講這些事聯(lián)想到一起。不用打聽也能猜出,這都是韓雙玉為鞏固自己地位做出的事。
她的腦中忽然出線一個她沒見過的韓雙玉的樣子。
笑里藏刀,人后現(xiàn)殺招。前一秒春風(fēng)滿面,后一秒刀尖帶血。能言善變,巧舌如簧,從來不說自己是一個壞人,卻偷偷地將所有壞事做盡。
如今,她離開中原的這段時間,正是他大展宏圖的時候,聯(lián)想他如今的地位與成就,很難不把這些影響他前途聲望的事與他聯(lián)系起來。
趙青沐剛在闊臉漢子的旁邊找了個位子坐下,漢子和小二同時謹(jǐn)慎地看向她,隨之閉緊了嘴。
小二本欲在說些什么,見眼前突然來了個不速之客,不方便再多講下去,于是趕緊拿下肩上的抹布裝殷勤在桌子上胡亂擦起來,邊擦還不忘告誡闊臉大漢:“所以這位爺,以后出門在外,行走江湖,一定要審時度勢,說話也一定要謹(jǐn)慎??!”
漢子微醺之際,聽說如此再沒了喝下去的興致,為了不讓自己酒后胡言招惹禍?zhǔn)?,聽了小二的話忙起身走了?p> 臨安城內(nèi)街道上行人明顯比以前少了很多,喧嘩聲中也夾雜了一些隱晦和無奈,熟人相見總是三言兩語,剩下的唯有嘆息,多少有些道路以目的意思。
走出幾條街巷,心中沒有目的和方向,趙青沐的腳步變得越加緩慢躊躇。
此刻,她的腦中很混亂很迷茫,她想報仇,想殺很多人,可是卻感覺無從著手。她想回家看一看,一想到所謂的家如今只剩了空殼,沒有她熟悉親切的面容,只剩一個野心勃勃,對她垂涎的野獸,她更是不敢回去。
“青沐!”
迷茫之際,不遠(yuǎn)處傳來的一聲輕喚讓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猛一抬頭,一張許久未見,熟悉親切的側(cè)臉清晰出現(xiàn)在她眼前。
此時,秦文渡正坐在她旁邊酒館的二樓,從打開的兩扇大窗里正得意自在地看著她。
他穿了一身石青長衫,那顏色讓他看起來穩(wěn)重多了,只是嘴角邊蕩起那一絲純真的笑還能證明他還是那個樂善好施,足智多謀的秦文渡。
趙青沐再見秦文渡,心里一時五味雜陳。
他們一起經(jīng)歷過很多,出生入死過,因此在他身上,趙青沐總寄與著一種獨特的感情。對于她來說,他是恩人,是朋友,是親人,是不可缺少的人。
可能,也曾是她心之所屬……
二人對視了許久,一個滿懷深情,壓抑著心里的激動,強裝鎮(zhèn)定;一個百感交集,仿徨無措,明明很想去到對方身邊卻猶豫不定。
這世上,恐怕就剩了他一個可以托付的人了吧!趙青沐忽然憶起了與他一起經(jīng)歷的過往,絲絲甜蜜伴隨著驚心動魄從她腦海閃過,她心底逐漸升騰起一種曖昧和依戀。
“秦文渡!”
她高興地喊出他的名字,從地上一躍而起,輕飄飄來到他的身邊。
此刻,那些有關(guān)他的非議傳聞,他與三花教摻和在一起的那些事,他們之間那時的生疏背離,早就化作云煙消散。此時,她只心存一人,全心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