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審判
晴方很好。親友團都很好。
這不僅是積蘇替阿皮探來的消息,也是阿皮親眼所見。
如今,阿皮正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圓形廣場正中。他面前就有一塊大青石,可是打死他也不會往那石頭上坐。
只見那青石被粗粗鑿成一個人形,身體部分雖然簡陋,按頭腳俱全,一眼看去,就能看清楚是個蜷曲著雙腿半坐半躺在地上的石人。這石人雙手雕成了捧著肚子的模樣,在雙手手心正中的肚子上,鑿出了一個拳頭大的圓形凹坑。
那凹坑的內壁打磨的極為光滑,不過卻呈現出與青石完全不同的暗紅色。
阿皮站的近,還能嗅到一絲絲鐵銹般的淡淡腥氣,肆無忌憚地從這凹坑里飄散而出。
阿皮忍不住往后退了兩步。積蘇跟他說過,這個石人肚中的凹坑,是用來放置心臟的。
放置祭祀品的心臟。
至于祭祀品,大多數時候都是野豬熊羆之類被捕獲的野獸,不過有時也會用部族里犯了規(guī)矩的人。
如果今天的審判結果,判定阿皮有罪,那么阿皮的心臟就會出現在這個血腥的凹坑來,用來告慰阿細仔委屈的靈魂。
阿皮忍不住又抬頭往前去看。他正對著的,便是族長專屬的那只闊氣的石椅。此時大約是上午十點左右,太陽正好,阿皮看得清楚,那石椅竟是由一整塊青石鑿出來的,也不知是打磨的,還是經年被人坐來坐去所摩擦的,這石椅里外俱是光滑異常。
石椅渾身上下并無一絲花紋,只這樣簡簡單單的樣子,而且并無人坐在其上,就已經給人一種威嚴之感。
石椅背后的大樹,那天晚上沒瞧清楚,這時阿皮才看清,那原來是一株看起來生長了很久很久的大桃樹。大到簡直會讓人覺得,這桃夭千仞部族里的所有桃樹,都是這株老樹的子子孫孫。
不過,無論是石椅還是老桃樹,阿皮的眼睛都沒有停留太久。他眼睛一滑,便看向了石椅左側。
那邊坐著的便是阿皮的親友觀禮團。
雖然這幾位親友看起來更像是囚犯。
只見大寬晴方和青嵐俱都被藤皮繩捆著手腳,坐在地上。尤其是青嵐,大約是被“請”過來的時候,數他不安生,因此桃夭千仞的人還給了他特殊待遇,將他單獨捆在了老桃樹上,格外在身上多纏了幾圈。
親衛(wèi)隊長那受過這種委屈,一直是橫眉豎目的,可惜卻根本沒人看他,他自己的嘴也被堵了起來,想叫罵一聲都是不成,當真是憋屈啊。
不過阿皮并不怎么在乎青嵐。他只掃了青嵐一眼,便看向了晴方和大寬。這兩個雖然也被捆著手腳,但好在嘴沒堵著。
不過現在廣場上黑壓壓一圈的桃夭千仞族人,無端形成了巨大的氣場,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阿皮和大寬晴方也只是略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看到阿皮沒少胳膊沒少腿的,晴方也松了口氣,只暫且按捺下來,且看那審判到底要怎樣進行?桃夭千仞的人的確“有禮數”,在她和大寬青嵐被“請”來的時候,這桃夭千仞的殺手勇士們就已經告知了請他們來的原因,所以關于阿皮審判的來龍去脈,晴方等人也是了解一二的。
晴方只暗暗打定主意,若是阿皮被判無罪,那一切好說;但若是被審判為有罪,要被處決,那個時候她就借口和他告別,擺脫了繩索,再借機救阿皮逃走!
至于到時候要怎么救……見機行事便是!
只消看見晴方總是看什么都不屑的眼神,阿皮大致就能明白她是怎么想的。阿皮暗自搖搖頭,這位大小姐雖然心眼兒不錯,但是她到底是受嬌慣呵護長大的,從沒吃過虧,所以便把什么事情都想的極為簡單,自信到有些自大的地步。
至于大寬,這位好兄弟的心思更是一臉的直白:這有啥子,待會兒看情況不對,打就是了!
細雪也被牽到了老桃樹下拴著。不過這頭驢估計是在樹底下找到了味道不錯的草,正埋頭吃的不亦樂乎,壓根兒沒往阿皮這邊瞅一眼。
阿皮嘆口氣,這幾位親友,自己大概都指望不上什么。至于旁邊捆在樹上那位……那人能算是親友嗎?
阿皮不由握緊了冰涼的拳頭。如今,只能靠自己賭一把了。
正在這時,忽聽重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族長和巫蘇奶奶在十位勇士的簇擁下,走進了圓形廣場。
雖然那天天黑,阿皮沒看清楚族長長什么樣子,但如今瞧見,他只覺得和他想的也差不多,也是如同阿甲阿丙一般的壯碩模樣,唯一的不同,就是族長留了一把大長胡子,關云長一般,瀟灑地垂在胸前。
進的廣場,十名勇士各自散開,分立廣場邊緣。族長在石椅前站定了,咳嗽一聲,廣場原有的一些竊竊私語之聲,立時靜了下去。
族長聲洪如鐘:“審判開始!”
這部族倒是不啰嗦,開個審判大會,族長大人竟也不發(fā)個言啥的,卻是直奔主題了。
阿皮往日里最煩就是領導開會,總覺得啰啰嗦嗦耽誤時間??墒乾F在這大會開到了他自己頭上,他卻又開始懷念領導說廢話的往日時光了……族長大人您倒是講幾句話??!我這還沒做好準備呢!
阿皮的心聲沒人聽得到。
只見巫蘇奶奶邁著老當益壯的矯健步伐,走到阿皮近前,與他隔著石人祭臺相望著。
巫蘇奶奶看了阿皮一眼,從她寬大臃腫的獸皮袍子里,一樣樣往外掏東西。首先是一只雪亮的尖刀,阿皮瞥那尖刀一眼,只覺得那明晃晃的刀刃上,仿佛染著無法洗去的猩紅色。
然后這老巫婆又掏出一把麥穗,一只小火把,還有一只小玻璃瓶,瓶子里的液體清亮亮的,好像只是清水。
而麥穗的桿葉還是青色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剛從地里拔出來的?
巫蘇奶奶再不去瞧阿皮,只拿起那把麥穗,專心地將麥穗豎立在石人祭臺正中的凹坑里。
凹坑那么光滑平整,怎么可能將麥穗豎起來?阿皮好心道:“要不要我?guī)湍惴鲋???p> 巫蘇奶奶猛抬頭瞪他一眼。
阿皮知道自己多嘴了,只好自己捂住嘴,對巫蘇奶奶做個“我知道錯了”的手勢。
族長在后頭冷冷道:“再說話破壞審判儀式,就割了你的舌頭?!?p> 巫蘇奶奶重新垂下頭,雙手摟著那束麥穗,口中低聲誦念了幾句什么,便輕輕松開了手。
麥穗穩(wěn)穩(wěn)立在凹坑中,不搖不晃!

吃碗大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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