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莊的心一沉，有種不祥的預感。
秦朗不相信他，而且一直不相信他。
當然，這個他不是思想的主人老莊，而是身體的主人劉禪。
秦朗認定他是劉禪，而且是一直在掩飾自己的劉禪。
劉禪在掩飾自己嗎？看起來的確如此。至于為什么，老莊能想到一些理由，卻不清楚細節(jié)。劉禪的那部分記憶不見了。
剎那間，老莊有些慌。這時，對面的杜小魚擼起了袖子，用力指自己的手臂。老莊如夢初醒，連忙擼起袖子，向秦朗展示自己手臂上跳動的數(shù)字。
為了讓秦朗看得清楚一點，他還特意將手臂伸出柵欄。
秦朗走了過來，盯著老莊的手臂看了好一會兒，還伸手摸了一下，笑道：“這是哪里學來的幻術？天竺還是安息，又或者是羅馬？”
老莊急道：“阿蘇，這是真的，不是幻術。你一定要相信我?！?p> 秦朗走回桌旁坐好，重新提起筆?！拔耶斎辉敢庀嘈拍?，要不然我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不過只憑你手臂上的這個東西可不行。就算是編故事，你也要編一個能讓所有人都相信的故事?！?p> 他抬起頭，笑了笑，又道：“你剛才不是說自己是小說家嗎？正好，你發(fā)揮一下小說家的特長，編個好故事，讓我好說服上官。”
“如果我不肯呢？”老莊來了脾氣。
“如果你不肯，那也沒關系。”秦朗瞟了一眼老莊還伸在柵欄外的手臂?！安皇沁€有五天嗎？五天之后，自然不攻自破，真相大白。”
“五天就五天?！崩锨f冷笑道。“反正老子也吃飽了，五天不吃也沒關系?！?p> “這點你放心，我不會克扣你的飲食。不管怎么說，你我也有點緣份。關侯、張侯的面子也不能不給。”秦朗收好紙筆，起身走到對面的柵欄前，對杜小魚說道：“子騰，我勸你還是吃一點吧。你不是他，沒人護著你，接下來能不能吃得上，我也不敢保證?！?p> 杜小魚眉頭緊皺。“我說了，我不是杜宇，我是杜小魚。”
“誰信？”
杜小魚啞口無言。
秦朗嘆了一口氣，蹲了下來，從食里端出兩盤還算完整的菜，遞到柵欄里。
“可惜了河東杜家，好不容易出了你這么一個少年英俊，還想著躋身官宦，光大門庭，沒曾想你卻和他廝混在一起。你也不想想，你和他能比嗎？他是中山王之后，又有爵位在身，就算犯點事，也有人保他。你呢，誰能保你？真要是定了行刺陛下的大罪，可是要誅三族的。”
杜小魚臉色煞白，手里的盤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秦朗又嘆了一口氣。“可惜了，這些菜雖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卻也花了我半個月的薪水呢。你小心點，別扎了自己。萬一出點意外，我可是要擔責任的?！?p> 杜小魚打了個激靈，突然抓住秦朗的手。“他不說，我說，我告訴你那個世界是什么樣子，行不行？”
“你？”秦朗狐疑地看著杜小魚?！澳闶裁磿r候也成了小說家？”
“我不是小說家，但我也是從那個世界來的。他知道的，我都知道。真的，不騙你，我可以告訴你很多事，到時候你就知道我們沒有騙你們了?！?p> 秦朗沉吟片刻，掙脫杜小魚的手，走到桌邊，拿起筆墨紙硯，塞給杜小魚，又將食案遞了進去。“子騰，我只能幫你這么多。你抓緊時間，多寫一點，如果真能讓人相信，說不定還有一線機會?！?p> “嗯嗯?！倍判◆~連連點頭，盤腿坐在地上，將食案翻過來，橫在膝上，鋪開紙筆。
秦朗起身，向外走去。臨出門前，他又看了老莊一眼?！肮?，你也冷靜冷靜，不要那么偏激。這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p> 老莊笑笑。“這么說，事情還沒有鬧大？”
“目前還沒有?！鼻乩庶c點頭?！耙蝗?，我也不敢這么做?！?p> “那我現(xiàn)在是什么罪？”
“一是涉嫌意圖行刺陛下，一是涉嫌與爪哇軍事有關?！?p> “那為什么不審我？”
“會審的，只是暫時還顧不上?！鼻乩拾欀迹烈髌?。“安東大都督夫人上書請罪，朝中眾臣意見不一，事態(tài)有擴大的可能，陛下正在接見各方代表，聽取意見，一時半會還忙不到你這點事。你要是能配合，盡快解決，或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p> 老莊不置可否，退回墻角，盤腿而坐。
——
秦朗走了。
獄卒搬走了桌椅，卻留下了紙筆，還特地加了兩盞油燈，以便杜小魚寫供狀。
杜小魚一直坐在那兒寫，但成果卻非常有限，案上的紙越來越少，地上的廢紙越來越多，寫成的稿子卻不過兩三頁。
“呯！”一聲脆響，充當書案的食案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的捶打之后，終于像節(jié)操一樣，碎了一地。杜小魚抬起頭，咬牙切齒地看向對面。
“喂！”
老莊沒反應。
杜小魚咬咬牙，放低了音量?！扒f作家，商量一件事?！?p> 老莊如快涅槃的高僧，紋絲不動。
“老莊，老莊?！倍判◆~起身，走到柵欄前，雙手伸出柵欄外，合什作揖?！鞍萃?，拜托，人命關你，你就胡編，不，辛苦一下吧。不要你寫故事，寫個世界觀就行。劉禪是罪有應得，杜宇卻是無辜的。他真要是被判了大罪，杜家?guī)资谌丝删投紱]命了?！?p> “哦?！崩锨f緩緩睜開了眼睛，云淡風輕地說道：“你好厲害，揮一揮衣袖，帶走河東杜氏滿門?！?p> 杜小魚咬咬牙?！笆?，我對不起杜宇。無論如何，請你幫個忙?；厝ブ?，我請你吃飯。要不，我付你錢也行。你要是不好意思收錢，等你開新書，我給你打賞?！?p> “唉，你要是這么說，我可就不困了?！崩锨f站了起來，眉飛色舞?！霸劭烧f好了，至少是個白銀，當然黃金更好。如果可以的話，直接轉賬最好了，免得被起點剝一層皮。”
“白銀、黃金？”杜小魚一頭霧水?！安欢际且苿又Ц睹?，怎么還用貴金屬？”
“你是不是生活在石器時代？”老莊鄙視地看了一眼杜小魚。“我們國家的警務人員都這么落伍嗎？不至于吧，敏感詞查得那么嚴，書封了那么多，居然還有警察不知道網(wǎng)絡文學？你真是憑一己之力拉低了我國警務人員的平均水平。”
“我……”杜小魚眉毛揚起，片刻之后，又無力的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