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夏愣了幾秒,抬起頭斜眼看著王爺,兩條小眉毛皺在一起,擺出個很嫌棄的表情。
此時王爺正襟危坐,表情冷峻嚴肅,看起來器宇軒昂,似乎是鎮(zhèn)定自若,但是羞紅的耳朵出賣了他。
王爺什么意思昭然若揭,葉無夏不是沒談過戀愛的小女孩,在現(xiàn)代追她的男孩多得很,她并不恐懼,打算見招拆招。
“不好意思王爺,我睡覺磨牙,恐打擾王爺休息。奴婢還是回自己的狗窩睡吧?!比~無夏豁出臉皮沒好氣地說。
被葉無夏懟得,王爺一時哽住說不出話,葉無夏見狀轉(zhuǎn)身就走。
“你,你……回來。”
葉無夏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不情愿地轉(zhuǎn)過身來?!巴鯛斢忠錾??”
李重俊走到葉無夏身前,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在她頭上留下一個淡粉色的指印。
“早上本王從你房里出來的事情,整個王府上下恐怕傳遍了。你就是不來本王房里睡,也已經(jīng)沒了清白?!蓖鯛?shù)脑捳Z帶著些許焦急和緊張。
“我管他們干什么,我清不清白不用他們說。哎呀,走了走了。”葉無夏不耐煩地揮揮手,轉(zhuǎn)身就走。
“你別走!”王爺一把抓住葉無夏的肩膀就往后拉,葉無夏立刻下蹲,頭繞著王爺手背的方向繞了一圈,脫離了王爺?shù)臓恐?,雙手下意識地在胸前擺了一個防御的姿勢。
“你……你居然還想和本王動手!”王爺?shù)哪槤q得通紅,眼神里的怒氣像要呲出兩團火。
葉無夏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玩過了,乖巧地跪下,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操著哭腔向王爺叩頭道:“奴婢不敢。奴婢舞姬出身,身份低微,恐污了王爺英名?!?p> “本王的英名已經(jīng)在今天早上被你毀于一旦了?!蓖鯛攪@了口氣,神色稍緩,眼神變得溫柔了許多。
葉無夏心里又翻了個白眼,“明明是你來我房里,居然說是我毀的?!比~無夏一時沒有想好對策,跪在地上不說話。
王爺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臉頰,順勢抬起她的下巴,溫柔地說:“今晚來陪陪本王?!蓖鯛?shù)难凵袂宄簻厝?,像灑滿了星星,葉無夏看著他像中了催眠術(shù)一般,有一種恍惚的眩暈感,幾乎要放棄抵抗。
“不行,不行!”葉無夏心里的聲音堅定地提醒他,“不要和唐朝人產(chǎn)生情感糾葛,師哥就是最好的例子”葉無夏甩甩頭,從王爺給她下的幻術(shù)中醒了過來。
她起身拿起了餐桌上一個精美小巧的酒杯。
“王爺喜愛奴婢,奴婢受寵若驚。但王爺對奴婢的喜愛,就像喜歡這酒杯,只是覺得新奇、好玩、好看,不是真的心疼奴婢,愛奴婢。若王爺是真的愛奴婢,還請賞奴婢一筆錢,讓奴婢去云游四海,重獲自由。”
“奴婢不貪圖皇家富貴,只想尋得一人與奴婢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奴婢只想做那人的唯一,不想做個妾,看著愛人和他人長相廝守,還請王爺成全?!?p> 葉無夏目光堅定,言辭懇切,把手中的酒杯鄭重地放在王爺手上。
王爺把玩著酒杯,一時語塞,喉結(jié)上下跳動。沉默半晌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垂下目光道:“你走吧?!?p> 葉無夏得到指令如釋重負,一溜煙地跑回房里,倚著房門喘個不停。
“李重俊這是喜歡我吧。以我的身份是肯定不可能成為王妃的,若是我成了李重俊的妾,唉不行不行……今生恐怕都難得自由,還得受王妃的氣。李重俊也沒有多帥,天天叫人傻子,動不動還打人……”
“咕咕……”一只鴿子撲棱著翅膀停在窗前,發(fā)出咕咕地叫聲,打斷了葉無夏紛亂的思緒。
葉無夏打開窗,一只肥碩的信鴿跳了進來,它通體灰色,羽毛泛著幽藍的光。葉無夏展開它的翅膀,上面印了一朵梅花——是上官婉兒。
葉無夏這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十日,正是向上官婉兒傳遞信息的日子。她找來紙筆,冥思苦想,“那就寫點無關(guān)緊要的吧?!?p> 葉無夏用日文寫道,“王爺每日讀書,未見謀劃。”想了想填了一筆,“王爺好色?!?p> 放走了信鴿,葉無夏拿出蔣嬋給她的毒藥,想著要日日帶在身上了。她癱倒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
不知不覺葉無夏已經(jīng)卷入了唐朝兇險萬分的政治斗爭漩渦中,而她只是漩渦中最渺小的一粒海藻,任由風浪卷著她搖擺。她無力攪動旋渦,也無所依靠。她本來期待的自由時光早已一去不復返,她開始懷念起現(xiàn)代的日子,還有平康坊里的時光。
葉無夏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里她回到是大學時代,明亮的陽光穿過高大的法國梧桐,在地上留下點點斑痕,李昆和她肩并肩地走著,他的笑容自信陽光。
姐姐田順郎在轉(zhuǎn)角處等著她,淺笑盈盈,臉上的胭脂像兩朵紅霞。太陽的光暈照在她身上,好像一位來自天宮的女神,她伸出胳膊輕輕拉起葉無夏的手。
夢里師兄師姐們都在,齊齊整整的七個人,在道路兩旁微笑地看著她。崔燭兒一改往日的兇狠,朝她微笑,露出一排小虎牙。
路的盡頭像在一團濃霧之中,葉無夏一點一點地走近,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男人的背影……
一個手指頭輕輕彈在葉無夏眉心把她從夢中喚醒,眼前的人又是王爺,正坐在她窗邊,一臉微笑地看著她。
“做噩夢了?”王爺輕柔地問。
“什么噩夢?多好個美夢被你吵醒了。唉,我接著夢去?!比~無夏翻個身背對著王爺。
“若是美夢,為何流淚?!蓖鯛斴p輕擦去她臉頰上的淚。
葉無夏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眼淚不知什么時候流了下來。她回想起那個夢,應(yīng)是想念她的朋友們了。她越想越委屈,眼淚越擦越多,竟哭得難以自控。
“不哭不哭?!蓖鯛敯讶~無夏往自己懷里攔。
葉無夏一把推開王爺,又在他胳膊上狠狠捶了兩下。
“你怎么了嘛?”王爺看著葉無夏又好笑又心疼。
“我……我就是想家了?!比~無夏抽泣著說。
王爺沉默半晌,任由葉無夏在他身邊哭泣,緩緩開口,“我娘也不在了,不在很久了,幾乎快要從我的記憶里消失。我娘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宮女,身份低微,我又與父皇的嫡長子同年出生,幾乎沒有受到任何人的關(guān)注。”
“我才兩歲時,我父皇就被廢為廬陵王?;屎笮愿駡砸?,我父皇十分依賴她,也疼愛和她的幾個孩子。而我,就和普通宮女的孩子沒有什么區(qū)別,幾年后我娘也死了。”
“我雖貴為皇室,父皇一朝被廢,過得如同罪人一般,風餐露宿,飽受艱辛,我又沒有娘親庇護,吃了上頓沒下頓。直到我16歲回到洛陽,才終于過得比之前好了些許?!?p> 葉無夏靜靜聽著,沒想到堂堂王爺竟然也有這么落魄悲慘的童年。
“然而直到現(xiàn)在,父皇登上皇位,我也是那個最沒有存在感,最可有可無的皇子?!蓖鯛斂聪蛉~無夏,給了她一個勉強的笑容,卻像是在安慰落寞的自己。
葉無夏看著王爺,他的眼里寫滿了寂寞與溫柔,他下巴上生出些胡茬,看起來有些許憔悴。葉無夏看著心中涌起一陣心疼,用自己冰涼的小手輕輕拉了拉王爺?shù)囊滦洌f:“我陪你吃個早飯吧。”
王爺臉色稍微緩和,笑容里多了些許寬慰和疼愛,說:“都要吃午飯了,小傻子?!蓖鯛斢檬州p輕拍了一下葉無夏的腦門,順勢在她鼻子上劃了一下。
飯桌上王爺異常沉默,葉無夏偷偷看他的側(cè)臉,長長的睫毛蓋住了他的眼睛,鼻子小而挺,厚嘴唇像讓人忍不住咬一口的果凍。葉無夏沒想到如此驕傲的王爺,居然愿意坦露自己內(nèi)心最深的傷疤,內(nèi)心涌起陣陣暖意,想逗這個傻子王爺開心。
“王爺你臉上有點東西?”
王爺摸摸臉,問:“什么?”
“有點帥氣。”葉無夏滿臉堆笑,甜甜地說。
王爺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王爺你聞沒聞到什么味道?”葉無夏突然故作正經(jīng)的說。
王爺在空氣中嗅了嗅,“沒有啊?”
葉無夏湊近王爺,雙手支著頭,盯著他的臉笑道:“你一出現(xiàn)空氣就變得甜甜的?!?p> 王爺?shù)哪樣肿兊煤诩t黑紅的,對著面前的盤子傻笑。伸手又戳了一下葉無夏的腦門說:“你這個小傻子,這樣的話也好意思說出口?!?p> 葉無夏被戳得像經(jīng)歷了一場腦震蕩,終于忍不住抱怨了起來?!巴鯛斈懿荒軇e老動我的頭!”
王爺笑得開心,用左右手同時壓住葉無夏的臉頰,把她的五官都擠變形了。“你生得這么有趣,本王就動!”
王爺?shù)恼菩臏責岷駥?,眼神明亮熾熱,葉無夏突然生出種莫名的安全感,心里不再埋怨王爺了。
王爺看著葉無夏,收起笑容認真地問她:“你昨日說的‘唯一’,對你來說重要嗎?”
葉無夏看著他的眼睛回答:“那是我的理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