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黑暗
夏栩再次醒來的時候,只見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見。
她依稀記得她當(dāng)時為了逃命,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往樹林伸出爬去,那兩人意識到自己不見之后,便停戰(zhàn)又一齊追著她到樹林尋她。情急之下,夏栩看到身側(cè)一個巨大的樹洞,里面居然是空心的,也顧不得那么多,便想盡辦法往里鉆。
誰知道那樹洞不但里面是中空的,連地下也是空的。剛鉆進(jìn)樹洞,突然地面一松,夏栩便滾落進(jìn)一個甬道。
幸運的是,在夏栩掉進(jìn)甬道時,綁住手的繩子似是被巖壁凸起的堅硬石粒給劃破了,連帶著手臂也被劃出了幾道深淺不一的口子。
夏栩?qū)⑹稚系睦K子掙脫開來,翻轉(zhuǎn)身,扯出嘴里的麻布。
四周是一片無望無際的漆黑,一絲光線也無,仿佛這黑暗能直達(dá)人的內(nèi)心深處,將人隱藏在最心底的恐懼都呼喚出來。
“有人嗎?”夏栩小聲地問,聽到自己的聲音哽咽而顫抖。
左腿被貫穿的傷口稍稍一碰,便傳來刺骨的疼痛。
夏栩咬了咬牙,深吸了幾口氣,心里自我安慰道:想想當(dāng)年肺癌骨轉(zhuǎn)移的痛,現(xiàn)在的傷也算不了什么??墒亲谠氐南蔫蜓蹨I止不住的往下流,也不知道是因為腿的疼痛,還是因為那個淺笑著的男子真的……死了。
想到那個人,呼吸便不由得一滯,由心底而升的悲傷似乎連腿的疼痛都能淹沒。
她將頭埋在自己的雙臂間,眼淚滴在地面發(fā)出空靈的“滴答”聲。
這個甬道黑得不透一絲光,伸手不見五指。夏栩只能摸索著用那用來堵她嘴的麻布,和綁她手的繩子,給自己做了個簡單的包扎。
四周什么都看不見,而且?guī)е氐紫碌年幒蔫虿挥纱蛄藗€哆嗦。
忍住內(nèi)心的悲痛,夏栩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
要盡快離開這里。
從樹洞里掉落進(jìn)來,想要再上去是不太可能了。
夏栩伸手觸摸四周,上觸不到頂,伸手也不能同時觸碰到左右墻壁。只能沿著左邊的墻壁朝著一個方向緩緩挪去,左腿用不上力,她只有區(qū)起右腿,用雙臂的力量,支撐自己在黑漆漆的甬道里移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夏栩走了多遠(yuǎn)的距離,在這片純粹的黑暗中,時間和空間的流逝讓人完全沒有概念。手臂有些發(fā)麻,夏栩不得不坐下來,喘息一會。
夏栩閉上眼睛(雖然,在這里,閉上眼睛和睜開眼睛是幾乎沒有區(qū)別的),腦海里突然飛快地閃過一個畫面。仿佛是同樣的黑暗,似曾相識的感覺,一閃即逝。
夏栩心頭突突地一跳,凝神想要抓著一絲一縷的線索去探尋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然而不管她怎么回想,卻再也抓不住一點蛛絲馬跡。
不知道在黑暗中坐了多久,感覺自己又恢復(fù)了一些力氣,夏栩繼續(xù)靠著左側(cè)的墻壁,一步一步緩緩地移動。
仿佛是想要為自己壯膽,夏栩小聲地哼起歌來:
“看見蟑螂
我不怕不怕啦
我神經(jīng)比較大
不怕不怕不怕啦
膽怯只會讓自己更憔悴
麻痹也是勇敢表現(xiàn)
一個人睡也不怕不怕啦”
可是若是有人聽到這歌聲的話,便會很輕易的發(fā)現(xiàn)聲音里忽高忽低中止不住的顫抖。
“主子果真料事如神,那人想要殺九公主,被屬下制止,一切都按照計劃施行。只不過,九公主逃入密林后便失蹤了。然而九公主的影衛(wèi)突然趕到,他的武功太強,為免行蹤暴露,屬下便先行撤退了?!币粋€低沉的嗓音在暗夜中響起,聲音帶著歉疚:“打亂了主子后面的計劃,屬下該死?!?p> 躺在床上本閉目養(yǎng)神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儒雅的臉龐因為眼中的狠厲顯得有些扭曲,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被火灼燒的手臂正纏著繃帶:“沒想到那影子這么快便能找到那處,罷了?!?p> “可是,若是她將主子您供出來怎么辦?”
蕭子瑜揚眉,沒有回答,卻調(diào)轉(zhuǎn)了一個話題,問:“確認(rèn)將他處理好了嗎?”
“是。為了以防萬一,將他丟進(jìn)了尸井前,屬下還給了他一刀?!闭f著看著蕭子瑜面色有些不悅,立即叩首道:“那一刀不足以致命,屬下確保他還留著一口氣。而且屬下已經(jīng)將井口蓋住。再過十日,宮人統(tǒng)一清理尸體才會將他們撈出來。那時,他決計早已變成一具腐滿白蛆的尸體了?!?p> “嗯……”蕭子瑜這才收回了方才充滿殺氣的眼神,嘴角彎出一抹殘忍的弧度:“只可惜不能親眼看到他在那群尸體腐爛中漸漸死去的表情……不知我這個從小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三弟,是否會喜歡我給他安排的結(jié)局?”說著頓了頓,表情在黑夜中顯得猙獰:“十一年前,他竟能從那井里爬出來,可是如今,雙腿盡廢,他還能爬的出來嗎?”
更何況,這個愚昧的屬下竟然擅自主張多給他一刀,他以為自己不知道他不過是起了惻隱之心,想讓他那個孱弱的弟弟死得快些,少受些折磨。
蕭子瑜的神情突然一變,眉頭不由一皺,語氣變得陰狠起來:“今后你再自作主張的多此一舉,你知道下場?!?p> “是?!毕率椎娜藢⑸碜痈┑馗土恕?p> “十日后,將他的尸體給我?guī)н^來,我要好好觀摩觀摩。”
“是?!毕率椎娜嘶炭值拇蛄艘粋€哆嗦。
“行了,去尸井處守著吧。”
夏栩在黑暗中摸索著挪動,四周寂靜地可怕,只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她不知道這個甬道到底有沒有盡頭,如果只是個封閉的死路呢?如果她費勁了全身力氣,其實都沒有移動多少距離呢?如果她一直找不到出路,是不是會餓死渴死在這里面?是不是會在這孤獨的黑暗中安靜的死去呢?
夏栩抑制不住的開始胡思亂想,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身體便越?jīng)]有了氣力。
她有些頹然地坐了下來。地底下的溫度十分陰寒,夏栩被黑暗和寒冷包裹著。
是不是出不去了,是不是自己會被困死在這里。
早知道說什么都不會將恒影支開,他此刻是否發(fā)現(xiàn)自己不見了呢?可是即便他發(fā)現(xiàn),即便他找到小樹林,他也根本不會想到這密林底下竟然還藏著一個甬道。
文清在哪里?上一封他寄來的信,信上只說一切安好,她給他的回信還沒來得及寄出去呢?要是他看到自己的腿傷,估計臉會立刻比茅坑還臭吧?
還有儒風(fēng),他大概正在公主府門口默默地等著她吧,每次她回府時,無論早晚,他都在門口,她從不看他,卻一直知道。
不凈法師走到了哪里?他又收了徒弟嗎?
絕顏,好久沒有見到他了,他還好嗎?會不會等到下次他聽到自己的消息時,小楹兒已經(jīng)成了一句干尸了?
夏栩抿著嘴,那子楚會不會在陰曹地府等一等自己?
夏栩想到這,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溢出。
夏栩想著想著,或許是因為疲憊,或許是因為疼痛,竟然睡了過去。
一個小女孩兒在一片漆黑中默默地摩挲,探出去的腳確認(rèn)后,身子才跟著挪了過去。而這小女孩的右手緊緊地牽著一只同樣瘦小的手。小女孩兒用強作鎮(zhèn)定的語氣道:“只要你別放開我的手,我……我就帶你出去。”
夏栩猛地驚醒,突然睜大了雙眼,她想起來了,是這個夢!
這個夢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她記得讀小學(xué)那會,每天夜里都會做這個夢,每天夜里都會回到這片漆黑中,那是一片絕對的純粹的黑暗,就如同現(xiàn)在一樣。她如同現(xiàn)在這般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jìn)……一個人?不……
在小時候的夢里,她不是一個人……
甬道的盡頭突然傳來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響,夏栩突然屏住呼吸,緊張又害怕地凝神傾聽。
那聲音似有若無,聽不真切。
可是即便再小的聲音,在這如死一般寂靜的甬道中,那對夏栩來說都意味著是一點活氣。
夏栩一邊小心翼翼地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緩慢地挪動……
夏栩在黑暗中給自己壯膽,她極力地睜著眼睛,想看清周圍的事務(wù),卻什么都看不到。“咳咳……”夏栩沒走幾步就干咳幾聲,仿佛聽到自己的聲音,就好像自己不是一個人一般。
突然甬道的一邊再次傳來一陣細(xì)微的聲響,夏栩心頭一凜,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十分輕的呼吸聲。呼吸聲?自己的這個想法,讓夏栩突然覺得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呼吸聲?難道是還有人?
這個想法頓時讓夏栩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時間竟然顧不得右腳被重?fù)舻奶弁?,用手攀著甬道的墻壁,用右腳支撐著站了起來,也顧不得左腳的劇痛,咬著牙一瘸一拐快步朝著聲音的方向踱了過去:“是不是有人?”夏栩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有人在那兒嗎?”
連走了好幾步,劇痛讓夏栩疼地全身冒出冷汗,然而對于黑暗和孤獨的恐懼遠(yuǎn)遠(yuǎn)的超過了身體的疼痛,那輕微的呼吸聲在黑暗中放大,即便微弱,在夏栩聽來卻仿佛是圣鐘敲響一般,一下一下?lián)舸蛑约罕缓诎悼惺车男摹?p> 離得越近,那聲音仿若更加明顯了。那是微弱的喘息聲,還有時不時傳來極微小的咳嗽聲。
然而伴隨著放大的聲音而來的,還有空氣中的一股糜爛的血腥味和肉腐爛的味道,讓夏栩幾乎想要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