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豪鼻翼抽動,胳膊繃直,咬牙切齒正準(zhǔn)備還擊的時候,丈夫建平大聲吼了一句:
“吃飯,鬧什么!”
兒子瞪大眼睛看著爸爸,沒有說話,低頭頓了一下,再次冷靜的夾菜。嘴上罵罵咧咧的上樓去了。
阿菊像是沒聽到阿豪的嘟囔似的,大口大口的吃著飯菜。
家里突然安靜下來,像從未發(fā)生過事情一樣。
安琪還是在一旁玩賽車,只是現(xiàn)在沒有人管他,都悶頭吃飯。
阿菊猛地在桌子上摔碗:
“也該給他找點什么事做了,這么大的人,不能總是閑在家里!”
建平?jīng)]有搭話,照樣吃著。
“你啞了?!”
“現(xiàn)在有孩子了,再過一些時候,他自然會知道怎么......”
“再別說這樣的話!”阿菊的火氣一下又上來了,她打量著建平,擦擦嘴:
“你總是這樣!丹丹的舅舅不是在工地上嗎?我待會兒去個電話,問問看。都是親戚,總要互相幫助......”
在阿菊的碎碎念中,丈夫建平收著碗,朝廚房去了。
丹丹側(cè)耳聽著樓下的動靜,一清二楚。她接過阿豪的飯菜,大口吃著。
阿豪一邊尷尬的笑一邊圓話: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我爸媽也是這么吃飯的。”
丹丹白了阿豪一眼,沒空說話。
等她稍微緩了幾口,咀嚼的速度也變慢了,看著搖籃里的孩子,淚水慢慢、平靜的溢出來:
“孩子的名字,你想了嗎?”
阿豪雙手插在褲兜里,一副窘樣。
“沒有吧?”丹丹依舊平靜的說著,“我想好了,你聽聽看。叫朵朵,花朵的朵?!?p> “雙字?”
丹丹沒有理會阿豪,接著吃飯,問著:
“你后面準(zhǔn)備怎么辦的?”
阿豪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舅舅如果愿意帶著我,那最好了?!?p> “工地上沒有這么舒服的,你舍得丟下朵朵和我,自己跑到外地去???”
阿豪不開心的嘟著嘴:
“不是去賺錢的嗎?”
阿豪停頓了一下,盯著角落那張空蕩的桌子接著說,
“這里是不是缺一臺電腦?“
“想都別想!以后都不允許你玩游戲!”丹丹吼了一聲,“去抱抱孩子吧。我看你媽也不喜歡朵朵,我是不想再生了,你自己去跟舅舅說,帶點禮物什么......”
阿豪喜歡孩子的言行舉止,讓人看著就開心。他熟練的搖著搖籃,細(xì)心的查看奶瓶的量,尿布的顏色,一會兒摸摸小家伙的腳,不自覺的笑了出來;一會兒摸摸小家伙的手。
丹丹看著阿豪,停頓了一會兒,笑了起來:
“別把孩子弄醒了。”
“真好玩?!?p> 阿豪蹲著身體,抬頭望著丹丹:
“我下午去一趟舅舅家,還是給他帶牛奶嗎?”
丹丹點點頭:
“再加上一個水槍玩具,他家的小孩喜歡水槍?!?p> 阿豪點頭,依舊歡喜地看著朵朵。
阿菊站在大門口,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她死死地盯著門口那一灘被血染紅的地,仿佛聞到了那股血腥味。十分令人厭煩。從前從未注意到這樣的事情,今天格外醒目。
她煩躁的從旁邊拿起水管,猛地沖掉那一灘污泥血水,心情好了很多。
建平從阿菊身后,慢悠悠的端著茶杯,側(cè)身擦過去。走到隔壁鄰居家,不一會兒就傳出一陣陣哄笑的聲音。
街里街坊沒人愿意跟阿菊東扯西拉,阿菊并未反思過原因。她只是在腦中一遍遍過著,剩下的還有什么人,現(xiàn)在可以陪她消磨時間---老三媳婦。
阿菊馬上開心的搖著雙手,來到了老三媳婦家。她站在門口喊:
“老三媳婦!老三媳婦~“
自從上次跟老三媳婦吵架后,她就不敢在沒有對方允許的情況下進(jìn)去了。錢不是還回去了嗎?干嘛還那么不依不饒。
一個滿臉笑容,眼神堅定,有點兒微胖的女人走了出來。她熟練的用右手帶上房門,淡淡的問:
“干嘛?”
“我待會兒打算給丹丹的舅舅去個電話,讓她舅舅幫幫忙?!?p> “別做蠢事啦!”
老三媳婦提高音調(diào),搬出兩張椅子,接著說:
“那是丹丹的舅舅,你去打電話,丹丹父母知道嗎?”
阿菊搖搖頭。
“丹丹自己呢?”
阿菊搖搖頭。
“阿豪知道嗎?”
阿菊又搖搖頭。
“所以我說,叫你別做蠢事啊?!?p> “這怎么蠢了?我為了自己的兒子,這還有錯?”阿菊不服氣的問。
“你為你自己!還為兒子,虧你說得出口!你知道丹丹家里跟她舅舅家里是什么關(guān)系,你就這樣打電話過去要這要那的?她那邊的親戚,應(yīng)該讓丹丹去來聯(lián)系。你這樣出面,很容易拎不清還沒人領(lǐng)情?!?p> 阿菊嘴里憤憤地嘟囔著,沒再說話。
阿菊和老三媳婦坐在門口,阿菊漸漸的注意到,四周的人都有意無意的避開這一塊地方。
她忍不住笑出了聲,不停地?fù)钢讣卓p。
“笑什么?”老三媳婦遞過來一塊地瓜給阿菊。
“這些人,沒見過世面?!?p> 阿菊得意地?fù)哿艘幌伦约旱囊路?,接著說:
“這可是在百貨商場里面買的衣服,貴得很?!?p> “你上次拿我的錢,我都四處問過了。后面你還回來,我也跟他們說過了!未必是看你的衣服。酒店的事我勸你趁早撤出來。”
“沒錢裝修,投進(jìn)去的錢,算是沒了。那個地段,實在不怎么好,我還想著要不要......”
“什么都別想了!”
老三媳婦大聲吼,嚇到了周圍的人。阿菊的身體也往回縮了一下。
老三媳婦接著說:
“在家安心照顧孫女,就在門口做個門店,外租或者自己做點小生意。老大又不是不賺錢,照顧你們老小是沒問題的。孩子們現(xiàn)在正年輕,多出去闖一闖。你都這么大年紀(jì)的人了,別跟自己較勁。每天吃完飯,出來走一走,挺好。你年輕的時候都沒折騰出個什么花兒來,現(xiàn)在老了,還想發(fā)財?”
“那不行!我總要把我的本錢拿回來的呀!”
老三媳婦吃著地瓜,站起來不愿意再說了。
建平遠(yuǎn)遠(yuǎn)的在鄰居家門口,看到阿菊和老三媳婦在一起,也想著湊個熱鬧,端著茶杯往這邊走。
老三媳婦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問:
“老大的牙齒怎么樣了?”
“補(bǔ)上了,沒什么大事?!?p> 阿菊轉(zhuǎn)過頭,遲疑了一會兒,看著老三媳婦問:
“你那個廠里,還招人嗎?”
老三媳婦忙擺手道:
“我那里的苦,你兒子是吃不了的。那里全是苦力活,工資還低。況且,阿豪之前坐過牢,我怎么給師傅們交代呢。這事兒你別想了?!?p> 阿菊再次開口:
“你覺得老二能帶著阿豪嗎?”
老三媳婦冷笑了一聲:
“你跟他家里鬧成那樣了,還有臉去找他!”
“我不去呀!你去!”
“那你等著我去!”
老三媳婦這句嘲諷口吻,阿菊總算是明白了。
建平端著茶杯,走到兩人面前:
“吃飯了嗎?”
老三媳婦接過話問:
“吃了。你的牙齒,醫(yī)生怎么說?”
建平正準(zhǔn)備回答時,阿菊一聲吼:
“家里的碗洗了嗎,就在這兒現(xiàn)眼!”
正好趕上建平的老母親從地下室上來。
老三媳婦叫住了正準(zhǔn)備回屋的老婆子:
“媽~吃飯了嗎?”
老太婆揮揮手,不應(yīng)答,一瘸一拐地回屋去了。
阿菊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不一會兒建平跟著老母親的步伐下去了。
“跑下面去干嗎!那屋子又臭又臟!”
阿菊朝著那個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吼著,沒好氣的扭頭坐回來,接著罵:
“叫她搬過去跟我們住,她不去。非要在這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虐待她呢。真是越活越怪!”
“還不是看不慣你吼她兒子。我是不跟她往來了,保持基本的問候就行。她現(xiàn)在一百個心思都在老二身上,倒貼二兒子呢。”
老三媳婦在最后一句話故意提高了聲調(diào),生怕地下室的老太婆聽不到似的。
丹丹的手里捏著一張銀行卡,阿豪就躺在她身邊,睡得很沉。
那張銀行卡在手里被反復(fù)磋磨,最終還是被放在了阿豪的枕頭底下。
丹丹蓋上被子,深吸一口氣,閉眼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