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實驗樓的玻璃幕墻染成橘紅色時，徐克明第37次偷瞄墻上的掛鐘。
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還揣著李珊珊留下的便利貼，邊角已經(jīng)被他無意識摩挲得起了毛邊。
實驗室的自動門“?！暗亻_啟，他條件反射般抬頭，卻只看到抱著資料的小林。
“徐教授，“小林把一疊文件放在他桌上，“周教授說明天上午十點想跟您討論課題。“
徐克明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夕陽的余暉：“我明天...有課?！?p> “她說可以等您下午沒課的時候。“小林眨眨眼，“師娘知道您這么受歡迎嗎？“
徐克明手里的簽字筆“啪“地折斷，墨水濺在實驗記錄本上，暈開一朵藍(lán)色的花。他手忙腳亂地去擦，結(jié)果把墨漬抹得更開，像極了此刻他亂成一團的思緒。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李珊珊發(fā)來消息：“晚上想吃火鍋還是日料？我媽寄了自家腌的臘肉~“后面跟著個轉(zhuǎn)圈的小狗表情。
徐克明盯著屏幕，眼前浮現(xiàn)李珊珊系著圍裙在廚房哼歌的樣子。他猶豫再三，還是老實交代：“周教授明天要來找我討論課題...“
發(fā)完立刻把手機扣在桌上，像是怕被燙到。三秒后又忍不住拿起來，發(fā)現(xiàn)李珊珊已讀卻沒回復(fù)。時鐘的秒針走得像蝸牛爬，徐克明數(shù)到第58下時，手機終于震動：
“哦？那正好，我明天調(diào)休，去給你送愛心便當(dāng)呀~[愛心][愛心]“
字里行間冒著黑氣，徐克明仿佛看到李珊珊瞇著眼睛敲手機的模樣。他咽了咽口水，回復(fù)道：“不、不用麻煩...“
“不麻煩~“李珊珊秒回，“未婚妻探班天經(jīng)地義[微笑]“
那個微笑表情讓徐克明后背一涼。他手抖著關(guān)掉手機，抬頭發(fā)現(xiàn)小林還站在桌前，一臉八卦：“徐教授，您耳朵好紅啊...“
“實驗室...太熱了。“徐克明扯了扯領(lǐng)口，落荒而逃般沖向洗手間。
冰涼的水流沖刷過手腕，徐克明盯著鏡中的自己——鏡片上還沾著水珠，頭發(fā)因為頻繁推眼鏡的動作翹起一撮呆毛。他想起李珊珊今早幫他整理領(lǐng)帶時，手指不經(jīng)意擦過他喉結(jié)的觸感，胸口突然泛起一陣酥麻。
手機又震了，是李珊珊發(fā)來的照片：砧板上擺著切好的臘肉，旁邊是系著草莓圍裙的她對著鏡頭比耶。照片角落還能看到冰箱上貼著的便利貼——他上周寫的“記得買牛奶“。
徐克明不自覺地微笑，回復(fù)：“臘肉...切太厚了?！?p> 李珊珊回了個氣鼓鼓的表情包：“徐教授這么挑剔，明天便當(dāng)里放雙倍wasabi！“
這種幼稚的威脅讓徐克明笑出了聲。他擦干手走出洗手間，卻在拐角處撞見正在補妝的周雯。濃郁的玫瑰香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后退兩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墻面。
“徐教授！“周雯合上口紅蓋子，“正好有事找您?！八龔墓陌锍槌鲆化B資料，“這是我課題的初步構(gòu)想，您有空看看？“
徐克明僵硬地接過文件，紙張邊緣在他手中微微顫動。周雯趁機湊近，香水味熏得他頭暈：“明天討論會后，要不要一起去新開的法餐廳？據(jù)說主廚...“
“他有約了。“
清亮的女聲從走廊盡頭傳來。李珊珊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那里，手里拎著印有超市l(wèi)ogo的塑料袋，發(fā)梢還沾著外面的雨水。她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自然地挽住徐克明的手臂：“老公，下雨了，我來接你下班~“
“老、老老老...“徐克明結(jié)巴得像臺故障的復(fù)讀機，眼鏡滑到鼻尖。
周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這位是...？“
“上午不是見過嗎？“李珊珊歪頭一笑，手指在徐克明臂彎畫圈，“他未婚妻呀~“說著從塑料袋掏出一盒牛奶，“順便給你帶了這個，省得徐教授又寫便利貼提醒?！?p> 徐克明認(rèn)出正是他上周提醒要買的那款。李珊珊居然記得牌子，這個認(rèn)知讓他胸口發(fā)燙。周雯訕笑著告辭，高跟鞋在走廊敲出一串急促的節(jié)奏。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李珊珊立刻松開手：“哼！“她氣鼓鼓地往前走，塑料袋嘩啦作響。
徐克明小跑著追上去：“傘...傘沒拿...“
“淋死你算了！“李珊珊頭也不回地按下電梯按鈕。
電梯里擠滿了下班的人群，徐克明被迫貼在李珊珊身后。她發(fā)間的柑橘香混著雨水的清新，讓他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摔進他懷里的場景。當(dāng)時她也是這樣，渾身濕漉漉的像只炸毛的貓。
“那個...“徐克明鼓起勇氣戳了戳她肩膀，“臘肉...其實切得剛好?！?p> 李珊珊從電梯鏡子里瞪他，嘴角卻微微上揚：“徐教授什么時候?qū)W會哄人了？“
“實、實驗證明...“徐克明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誠實很重要...“
李珊珊突然轉(zhuǎn)身，鼻尖差點撞上他下巴。電梯恰在此時到達(dá)一樓，人群涌出，將他們擠到角落。徐克明條件反射般護住她后腦勺，掌心貼上冰冷的電梯壁。
“實驗還證明什么了？“李珊珊仰頭問，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
徐克明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還證明...“他聲音越來越小，“我...我喜歡你...“
電梯“叮“地到達(dá)地下停車場。李珊珊愣了兩秒，突然紅著臉沖出去：“笨、笨蛋！這種話要在更浪漫的地方說啊！“
徐克明追著她跑到車前，雨水打濕了襯衫也渾然不覺。李珊珊手忙腳亂地掏鑰匙，塑料袋突然破裂，牛奶盒掉進水洼里。兩人同時彎腰去撿，腦袋“咚“地撞在一起。
“疼...“李珊珊捂著額頭蹲下。
徐克明慌得手足無措，最后竟單膝跪在水洼里查看她的額頭：“醫(yī)、醫(yī)藥箱在車?yán)?..“
李珊珊看著他濕透的褲腿和歪掉的眼鏡，突然“噗嗤“笑出聲：“徐克明。“
“嗯？“
“我們這樣好像兩個笨蛋?！?p> 雨水順著徐克明的劉海滴落，他眨了眨鏡片后的眼睛，突然也笑了。那個笑容讓他整張臉都明亮起來，左臉頰的酒窩若隱若現(xiàn)：“數(shù)、數(shù)據(jù)表明...戀愛會降低智商...“
李珊珊伸手捏住他兩頰：“那徐教授要不要退出實驗組？“
徐克明搖搖頭，水珠甩得到處都是。他握住李珊珊的手腕，嘴唇輕輕貼上她發(fā)紅的額頭：“對照組...不能缺席...“
這個吻帶著雨水的涼意和徐克明特有的溫度，李珊珊突然覺得心跳快得不像話。她慌忙站起身，卻因為蹲太久腿麻而踉蹌了一下，被徐克明穩(wěn)穩(wěn)扶住。
“小心...“他小聲說，手指在她肘關(guān)節(jié)處輕輕摩挲。
車內(nèi)暖氣開得很足，李珊珊調(diào)電臺時故意選了吵吵鬧鬧的流行歌。徐克明安靜地擰干褲腳，余光瞥見她紅透的耳尖。等紅燈時，李珊珊突然開口：“那個周雯...“
“只、只是工作。“徐克明立刻表態(tài)。
“我知道。“李珊珊轉(zhuǎn)動方向盤，“但我不喜歡她看你的眼神?！八洁熘a充，“像餓狼看到紅燒肉...“
這個比喻讓徐克明嗆了一下。他偷偷看李珊珊的側(cè)臉，睫毛在路燈照耀下投下細(xì)小的陰影，嘴角還倔強地抿著。一種奇異的滿足感涌上心頭，他鼓起勇氣握住她放在檔位上的手：“我...我只喜歡吃你做的菜...“
李珊珊的手抖了一下，車子跟著打了個小滑。后面立刻響起刺耳的喇叭聲，她慌忙抽回手扶穩(wěn)方向盤：“徐克明！不許在駕駛時分心！“
“數(shù)、數(shù)據(jù)顯示...“徐克明推了推眼鏡，“司機情緒波動會影響...“
“閉嘴啦！“
車停在小區(qū)樓下時雨已經(jīng)停了。徐克明堅持要背因為腿麻走不快的李珊珊，結(jié)果在單元門口被遛狗的張阿姨撞個正著。
“哎喲小兩口感情真好！“張阿姨笑得見牙不見眼，“什么時候辦喜酒?。俊?p> 李珊珊趴在徐克明背上裝死，耳朵紅得像要滴血。徐克明結(jié)結(jié)巴巴地應(yīng)付了幾句，上樓時差點被臺階絆倒。
“笨...笨蛋...“李珊珊捶他肩膀，“放我下來...“
徐克明卻收緊了手臂：“馬、馬上到家了...“
玄關(guān)處，兩人手忙腳亂地脫鞋。李珊珊的耳環(huán)勾住了徐克明的毛衣，疼得她直抽氣。徐克明急得滿頭大汗，湊近解鉤子時呼吸噴在她頸側(cè)，激起一片細(xì)小的疙瘩。
“別...別動...“他小聲說，手指小心翼翼地?fù)芘h(huán)扣。
李珊珊能聞到他身上雨水和消毒水混合的氣息，還有一絲獨屬于徐克明的、實驗室里帶回來的冷冽味道。她的心跳快得離譜，暗自慶幸徐克明聽不見。
“好了...“徐克明長舒一口氣，耳環(huán)終于解脫。他后退時不小心踩到地上的雨傘，整個人向后倒去，連帶拽著李珊珊一起摔在玄關(guān)地毯上。
“唔...“李珊珊的鼻子撞上他胸口，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徐克明手忙腳亂地查看：“沒、沒流血...“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她鼻梁，“疼嗎？“
李珊珊抬眼看他——徐克明的眼鏡歪在一邊，頭發(fā)亂蓬蓬的像個鳥窩，眼神卻溫柔得不可思議。她突然鬼使神差地湊上去，在他唇上輕啄一下：“不疼了?！?p> 徐克明呆若木雞，整個人紅得像只煮熟的蝦子。李珊珊笑著爬起來，卻被他拽住手腕拉回懷里。徐克明的吻技依然生澀，卻比之前大膽了許多，舌尖小心翼翼地描摹她的唇形，像在探索什么珍貴的實驗樣本。
“進、進步了...“分開時李珊珊氣都喘不勻，還要強裝鎮(zhèn)定地點評。
徐克明把臉埋在她肩窩，聲音悶悶的：“有...有認(rèn)真學(xué)習(xí)...“
“跟誰學(xué)的？“李珊珊立刻揪住他耳朵。
“電、電影...“徐克明委屈巴巴地說，“你上周看的那部愛情片...“
李珊珊想起自己確實拉著他看了部浪漫喜劇，當(dāng)時徐克明還假裝專注地擦眼鏡，原來偷偷記下了接吻鏡頭。這個認(rèn)知讓她心里軟成一團棉花糖，忍不住又親了親他發(fā)紅的耳尖：“好學(xué)生~“
廚房里，臘肉的咸香漸漸彌漫。李珊珊系著圍裙炒菜，徐克明在旁邊笨手笨腳地切青椒，每一刀都謹(jǐn)慎得像在做顯微手術(shù)。窗外，雨后的霓虹燈在水洼里投下斑斕倒影，電視機里放著他們誰都沒在看的綜藝節(jié)目。
“鹽...“李珊珊伸手。
徐克明遞過糖罐。
“是鹽！“
“哦、哦...“徐克明慌忙換回來，手指不小心沾到鍋邊的油，燙得“嘶“了一聲。
李珊珊抓過他的手沖冷水：“笨不笨啊...“語氣嫌棄，動作卻輕柔得像對待什么易碎品。
徐克明看著她低垂的睫毛，突然說：“明天...真的來送便當(dāng)？“
“怎么？“李珊珊挑眉，“怕我打擾你和周教授'學(xué)術(shù)交流'？“
“不、不是...“徐克明急得額頭冒汗，“就是...你穿那條紅裙子好不好？“
李珊珊愣了一下——那條紅裙子是她最顯身材的一件，上次穿去參加同學(xué)婚禮時徐克明偷看了她整整一晚上。
“喲~“她壞笑著湊近，“徐教授學(xué)會吃醋了？“
徐克明紅著臉往她嘴里塞了塊臘肉：“嘗、嘗嘗咸淡...“
李珊珊咬著臘肉，突然覺得心里某個角落像被蜂蜜填滿了。她轉(zhuǎn)身翻炒著鍋里的菜，哼起跑調(diào)的小曲。徐克明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把下巴擱在她發(fā)頂，像只笨拙的大型犬。
“喂，重死了！“
“哦...“
徐克明稍稍退開，卻仍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他的手指悄悄勾住李珊珊的圍裙帶子，在指尖繞了一圈又一圈，像個生怕主人跑掉的小孩子。
窗外，一輪新月悄悄爬上樹梢。廚房的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融成一個分不開的整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