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為了什么。”方崇正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一旦有了折損，便難以恢復原狀?！?p> 方紫嵐悄悄藏起了右手，“所以，哪怕是折了方家，你也不后悔？”
“后悔？”方崇正重復了一遍這個詞，“今日之景，還遠未到后悔之時?！?p> 方紫嵐臉上閃過一抹憂色，“如今的方家，內(nèi)憂外患，縱然你手段卓絕，怕也是獨木難支。”
“嵐兒，你說這些話，是想勸我放棄？”方崇正眼中多了幾分笑意，“還是想勸自己收手？”
方紫嵐沉默不語，方崇正眼底的笑終是沒能溢于表面，卻變成了一聲嘆息，“你原本，可以有抽身的機會?！?p> “天下為棋局，世人如棋子?！狈阶蠉股袂樘谷?，“我即便再不想，也逃不開?！?p> “然事到如今，慕容清為你動用了銀甲軍，往后……”方崇正話未說完，就被方紫嵐打斷了，“你當真是這么以為的？”
“我如何以為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旁人眼中，這就是事實?！狈匠缯曇舫亮藥追?，“不管慕容清真正的目的是什么，都冠冕堂皇地拿你做了借口?！?p> “他倒是，演了一出情深意重的好戲?！狈阶蠉估浜咭宦?，方崇正不置可否，“慕容清年紀雖小，但心思深沉，你在他身邊，務必要多加小心。”
“我有分寸，不過……”方紫嵐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方家既已被卷入，那你也很難獨善其身?！?p> “今日他們殺不了我，來日亦然?！狈匠缯袂槠届o，“嵐兒，不是所有人都與你一樣，敢認滿手鮮血，累身罪行。只要他們還緊緊掩著遮羞布不放，我便能立于不敗之地?！?p> 聞言方紫嵐沒有說話，沉默地盯著方崇正看了好一會兒，才道：“既然你意已決，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p> 她頓了頓，輕聲補充道：“你……多加小心，有什么事，盡管招呼我去做便是。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不會讓人欺負方家?！?p> 方崇正啞然失笑，隨即正色道：“這是我應做之事，你的身體……”
他話未畢，就見方紫嵐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后揚聲道：“來都來了，為何不現(xiàn)身？”
“你們父女情深，我怎好打擾？”紅泰似笑非笑地勾著唇，從門外走了進來，朝方崇正一禮道：“方大人，久仰了?！?p> 方崇正神情淡然，“我已辭官，恐是擔不起大當家這句大人?！?p> 紅泰挑了挑眉，看向了方紫嵐，卻見她聳了聳肩，一副守口如瓶的模樣，反倒是方崇正自顧自地開口道：“若是我連大當家的身份都猜不出，只怕更擔不起……”
“方大人慧眼?！奔t泰截住了方崇正后面的話，然而不待說什么，便聽他道：“既然大當家與小女有話要說，我便不多留了?！?p> 方紫嵐定定地看著上官敏，直看得他異常心虛，一步步朝她挪了過來。
見狀方紫嵐忍不住發(fā)笑，“適才阿宛推你進來之時，你身手不是很敏捷嗎？怎么，腿軟了？”
“沒……”上官敏正常走了過來，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匕阉幎烁吡诵┰S，畢恭畢敬道：“請師父用藥?！?p> 方紫嵐拿過藥，打量了一番，“這藥是阿宛煎的？”
上官敏點頭如搗蒜，方紫嵐輕笑出聲，“瞧你這副模樣，我還以為是你煎的，生怕出了紕漏受罰呢?！?p> 上官敏臉上表情僵了一瞬，方紫嵐繼續(xù)道：“阿宛有空，為何要讓你來送藥？”
“我……”上官敏苦著一張臉，最終自暴自棄地嘆了口氣，道：“師父，藥是我煎的。我怕你生我的氣，這才搶了阿宛姑娘的差事，還請她幫忙陪我同來，實在不行還能替我求個情?！?p> “你讓阿宛幫你求情……”方紫嵐故意頓了一頓，“怕是嫌自己要挨的罰不夠重?！?p> “師父，我知道錯了?！鄙瞎倜粽J錯很快，態(tài)度也很是誠懇，“求師父不要生我的氣了?！?p> 方紫嵐聽著前半句還像那么回事，聽到后半句的時候卻怔住了，“我何時說過生你的氣了？”
上官敏一臉茫然，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開口道：“是莫公子說的。昨夜上元燈節(jié)，我買了花燈想送給師父你賠罪，誰知莫公子說你因生我的氣，醉倒在了祥盛酒樓。你一宿未歸，好不容易回來了又匆匆走了，我難得見你生這么久的氣，我……”
“夠了?！狈阶蠉挂允址鲱~，無奈地打斷了他的話，“莫涵說什么，你就信什么？”
上官敏想要點頭，但看方紫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實在不敢，只得低聲道：“莫公子是師父的表弟，他的話總不會有錯?！?p> “你……”方紫嵐突然覺得頭更疼了，沒什么好氣道：“是人就會有錯。不會出錯的，要么是尚未出世的胎兒，要么是蓋棺落定的死人，你以為莫涵就不會有錯了？”
上官敏被她說了一通，起初腦子發(fā)懵，隨即反應了過來，驚喜道：“師父，你沒生我的氣？”
“生什么氣？”方紫嵐咬牙切齒道：“你做錯什么了嗎？沒事少認錯，有些事就是做錯了也要理直氣壯?！?p> 上官敏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小聲辯駁道：“可不是都說要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嗎？”
“那是改，不是認?！狈阶蠉褂挠膰@道：“上官敏，我不是不讓你認錯，只是不讓你太會認錯，什么事都反省自己，久而久之便會自我懷疑，軟弱好欺了?！?p> 上官敏抿了抿唇，方紫嵐神色稍緩，“你說你錯了，那我問問你，你錯在哪了？”
“我……”上官敏囁嚅了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我那日不該直接跑開，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p> 方紫嵐冷哼一聲，“逃避雖然解決不了問題，但是有用。你逃了這么兩天，最終愿意面對了，不是嗎？”
上官敏若有所思地頷首道：“是，有些事即便我不愿面對，也還是會發(fā)生。”
方紫嵐長舒一口氣，坦然道：“刑部大牢門前，是我以言辭激你在先，你一時選擇逃避，沒有任何錯。反倒是我，對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