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拿出懷中文書，只展開一角，露于燃燭大師眼前，“大師眼光不錯(cuò)。”
雖只有一角，但足夠燃燭大師看到上面的“紅”姓，他愣了半晌，隨即了然道：“看來，世子夫人與老衲所選不同。”
“非也?！狈阶蠉箵u了搖頭，“我既然沒有選諸葛家，自然也不會(huì)選紅氏。”
燃燭大師眼中閃過一抹疑色，“那世子夫人與老衲看這地契文書作甚？”
“鐘靈寺內(nèi)所有地契文書、賬冊(cè)明細(xì)已被我悉數(shù)燒毀?！狈阶蠉沟暤溃骸斑^往之事，便由我方家出頭，一筆勾銷?！?p> 燃燭大師的視線落在方紫嵐手中的文書上，“若已悉數(shù)銷毀，世子夫人便不該留這份文書?！?p> “我留這份文書，是因這年頭匪橫不過官。”方紫嵐冷了神色，“我不偏幫任何人，只不過想讓紅氏自保罷了?！?p> “留個(gè)把柄自保？世子夫人這法子，當(dāng)真是新鮮?！比紶T大師意味深長道：“不知世子夫人與紅氏，是何關(guān)系？”
方紫嵐勾了勾唇，“同為前朝舊人之后，我若說無關(guān)，大師可會(huì)相信？”
“自是不會(huì)?！比紶T大師定定地看著方紫嵐，“但以方家的明哲保身，世子夫人也不應(yīng)和老衲把話說到此……”
“我若是明哲保身，今日就不應(yīng)來見大師?！狈阶蠉菇?cái)嗔巳紶T大師后面的話，寒聲道：“事已至此，即便燃燈大師圓寂，諸葛家也保不住鐘靈寺上下……”
“世子夫人說什么？”燃燭大師怔怔地看著方紫嵐，不敢置信道：“師兄他……圓寂了？”
方紫嵐微微頷首，“還請(qǐng)大師節(jié)哀順變。”
一時(shí)之間誰都沒有再說話，過了好一會(huì)兒，燃燭大師再開口，卻透著說不出的頹敗，“世子夫人逼鐘靈寺上下至此，是想要做什么？”
方紫嵐抿了抿唇，“不過三言兩語，大師便覺得我是禍?zhǔn)祝俊?p> “只怕在世子夫人心中，仍覺得自己無辜。”燃燭大師言語之中是明顯的譏誚，方紫嵐沒有反駁，只是道：“我從不覺得自己無辜?！?p> 她頓了頓，“我不過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凡事需要代價(jià)?！?p> “可鐘靈寺上下的代價(jià)，與燃燈大師何干，何須他老人家賠上性命？”開口的人是劉先生，他雙拳緊握，忿忿不平。
“燃燈大師身為一寺住持，寺中事無大小，皆與他相干，如何能開脫？”方紫嵐沉了聲音，多了分質(zhì)問的意味。
“師兄已圓寂，世子夫人不必再用話激老衲。”燃燭大師垂眸道：“鐘靈寺盛名，乃是師兄畢生心血。如今他不在了，老衲……”
“在大師心中，所謂盛名便那般重要？”方紫嵐神情凌厲，“重過律法，重過公平，亦重過人命？”
“鐘靈寺從未害過一條人命。”燃燭大師面沉如水，“世子夫人休要亂扣罪名。”
“害沒害過，大師心里清楚，用不著我來細(xì)數(shù)?！狈阶蠉估浜咭宦暎拔乙c大師說的，是鐘靈寺的未來?！?p> “大京的工部不少你一個(gè)?！睔W陽夫人面色冷了些，“還是說，你也想如方大人或是夏侯將軍那樣，以女子之身入朝為官？”
“有何不可？”歐陽梓柔反問了一句，歐陽夫人面色更冷，“你瞧瞧她們兩人，一個(gè)傷病纏身如履薄冰，一個(gè)留守百越連子女都不曾有半個(gè)，難道你也想這樣嗎？”
“我……”歐陽梓柔嘴硬道：“我又沒她們那么厲害，付出的代價(jià)自然也不會(huì)那么大?！?p> “你也知道要付出代價(jià)?！睔W陽夫人眼中多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方大人行至今日，全是她一刀一劍打拼來的，你比不上也比不了。那就說說夏侯將軍，她出身將門，父親原是百越的護(hù)國將軍，若非去世得早，如何能看著她一介女流披甲上戰(zhàn)場(chǎng)？”
“娘……”歐陽梓柔剛一開口就被歐陽夫人打斷了，“梓柔，你爹和我尚在，歐陽家用不著你一個(gè)女孩去撐?！?p> “娘！”歐陽梓柔倏然站起身，“我縱是有了官職，一不動(dòng)搖歐陽家的位置，二不和哥哥爭(zhēng)搶家主，怎么就不行了呢？”
“你……”歐陽夫人氣得聲音發(fā)抖，“若是歐陽家要你一個(gè)女孩行走官場(chǎng)，還有什么臉面躋身九大公卿之中？難道不是生生要旁人看了笑話嗎？”
她說著忽的咳嗽了起來，一旁嬤嬤一邊幫她順氣一邊道：“夫人莫?dú)?，小姐也是一時(shí)鬼迷心竅，等她想通就好了?！?p> “等她想通……就來不及了?！睔W陽夫人緩了口氣，繼續(xù)道：“你若再這樣下去，你爹怕是就要把家主之位給歐陽俊成那個(gè)小子了?！?p> “怎么可能？”歐陽梓柔重新坐了回去，“哥哥即便資質(zhì)平平，可他畢竟是爹和娘唯一的兒子。爹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歐陽夫人厲聲道：“你也知道你哥哥資質(zhì)平平，而歐陽俊成不僅有天分，還娶了王家的女兒，有了王家的助力，這兩年把你哥哥都?jí)合乱活^了。”
歐陽梓柔滿臉的不敢置信，歐陽夫人的聲音低了幾分，“你爹他心中本就猶豫，偏偏現(xiàn)在外面遍傳你哥哥就是下任家主，這已經(jīng)夠讓他心煩了。若是你再在這個(gè)節(jié)骨眼上添亂，惹惱了他，別說什么家主之位，只怕從此他見都不想再見我們母子三人?！?p> 歐陽梓柔的神色晦暗不明，歐陽夫人握住了她的手，“梓柔，家主之位并非我想讓你哥哥去爭(zhēng)。只是若不爭(zhēng)，我們母子三人下半輩子要如何在歐陽家立足，你想過嗎？”
“我知道了?！睔W陽梓柔緩緩開口道：“我這就去找爹，要打要罰都隨他?！?p> “不必了?！睔W陽夫人握著她的手收緊了幾分，“梓柔，你只需答應(yīng)我，從今往后，無事不要出府，安心待嫁便好?！?p> “安心待嫁？”歐陽梓柔愣道：“我要嫁給誰？”
歐陽夫人神情柔和了些許，“皇甫霖將軍年前便和你爹提親了，說是他家皇甫鑫小將軍在綺羅城對(duì)你一見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