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州府官，十萬雪花銀。”方紫嵐冷哼一聲，“尹泉章的財力比不比得過公卿世家不好說，但至少比得過乾坤宮中那位省吃儉用的陛下了?！?p> 突然被提及的李晟軒不由地咳嗽一聲，“陛下年少從軍，被夏侯將軍管得嚴(yán)，向來節(jié)儉慣了。但若論財力，陛下身為天下之主，應(yīng)是沒有人能比得過他?！?p> “是嗎？”方紫嵐似笑非笑地看著李晟軒，“那么破破爛爛的荷包，都要當(dāng)寶貝。這份節(jié)儉，旁人確實比不過?！?p> “荷包？”阿宛滿臉狐疑，目光在方紫嵐與李晟軒之間來回逡巡，心說難道在山上的那個荷包，竟然還有后續(xù)？
一旁茗香見狀，不解地問道：“阿宛姑娘，你為何要這般看著主人？”
“沒什么，我就是好奇，陛下用的荷包是什么樣?！卑⑼疒s忙擺了擺手，岔開了話頭，“剛才說到哪來著，尹大人有錢……”
方紫嵐頗為無奈地挑了挑眉，阿宛訕笑道：“你們繼續(xù)說……”
“尹泉章有錢是一回事，愿不愿意露富是另一回事。”方紫嵐嚴(yán)肅了幾分，“他若在方家春會上重金買了千金坊的消息，無異于昭告天下他有錢，且有的是來路不明的錢。除非他活膩了，不然為何要自曝其罪？”
“也是，都說財不露白，更何況是來路不明的財。”阿宛點了點頭，附和道：“尹大人肯定不會留這么大一個把柄，等著人去抓?！?p> 她說完便垮了臉，“不對啊，說來說去尹大人都不會出錢買消息，那我們怎么辦？”
“尹泉章不會買，我們就要想辦法讓他買?！狈阶蠉寡壑卸嗔艘荒Q然之色，“千金坊一共會出三個消息作為壓軸大寶，一個消息一位買主，競拍之時皆是盲出。”
阿宛愣了愣，“什么意思？”
“就是將三個消息放于同一箱中，隨機(jī)抽取進(jìn)行競拍。買主不會知道自己買的是其中哪一個，我們也不知道賣的是哪一個?！避憬忉屃艘痪?，卻仍皺了眉頭，“可即使消息數(shù)量多了，也是天價，尹大人會愿意冒險嗎？”
“所謂盲出，你只說對了一半?！狈阶蠉寡a(bǔ)充道：“屆時愿意出價的買主會在座旁掛燈，然后將出的價寫在紙上，由場上司儀收取后，統(tǒng)一只報價，不說明買主身份。此外，出價不限于銀錢，可用物抵，可用人押，但必須要我們滿意，才能成交?！?p> “如此一來，誰買到了消息，除了我們，別人都不會知道?！卑⑼痼@喜道：“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法子！”
李晟軒微微頷首，贊道：“確是巧思?！?p> “怕是太過依賴，就無法放手了?？傄詾榍懊嬗腥藫踔?，便可以躲在后面當(dāng)一個無所適從的影子。卻不知道，影子也是會被人看見的。”方紫嵐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諸葛鈺卻停住了腳步，“方立輝不是影子?！?p> 方紫嵐也停下了步子，卻沒有回頭看諸葛鈺，“他不是影子，只是為了方立人心甘情愿地退居人后當(dāng)個影子罷了?！?p> 她猛地回過頭，口吻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嘲，“阿鈺，你說人是不是很奇怪？明明自己是可以活成太陽般耀目的人，卻偏偏為了一些個所謂感情，甘愿成為裝點別人冠冕的寶石，只愿為別人增光添彩……”
她說著聲音愈發(fā)低沉，一字一句藏著莫名的澀意，“卻忘了，自己被切成這副光彩照人的模樣，需要多少千鑿百刻的痛苦?！?p> 諸葛鈺看著面容憔悴眼眸卻閃閃發(fā)亮好似星辰一樣的方紫嵐，個中酸楚好像都被這一句話勾勒出來，是五味雜陳卻又覺得熨帖無比的無愧于心。
他唇角輕勾，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清淺笑容，“諸葛鈺若能成為大京冠冕上的明珠，縱是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方立輝若能成為方家冠冕上的美玉，想來縱是千刀萬斧也是愿意的?！?p> 好像不由自主似的，方紫嵐聽到自己的聲音，輕柔而哀婉，若一朵開在雪地中的花，下一刻就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方立輝與阿鈺你不同，他沒有你那份胸襟卻比你執(zhí)拗得多。他不是方家冠冕上的美玉，他只是方立人一人雕琢的璞玉。若是今日方立人離了方家，只怕他寧愿美玉蒙塵，也不愿要那份孤影自賞的光彩?！?p> “那嵐姐姐你呢？”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諸葛鈺問出了這句話，語氣中有質(zhì)疑有好奇更多的是期待，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可他知道，不論是什么，他都想聽到她的答案。
“我不是任何人的寶石，不會去折射光芒為他人添彩。也不是月亮星子，靠著別人的光輝才能閃光。更不是誰身后的影子，躲在暗中縮手縮腳。”她的眼中似有萬丈光芒，篤定無比道：“我要成為自己的太陽。”
諸葛鈺怔怔地看著方紫嵐近乎失神，過了好久他才緩緩開口道：“怪不得方立人說方立輝是執(zhí)迷不悟，也難怪嵐姐姐你會這么懂方立輝的偏執(zhí)。其實你們本質(zhì)都是一樣的，自以為要活成太陽溫暖旁人，卻沒料到最終活成了自己的執(zhí)念?！?p> 他的話好似一柄利刃，捅破了方紫嵐面上最后的偽裝，剝出了她心底深埋的執(zhí)念。
原來不過是執(zhí)念嗎？方紫嵐臉上浮出一抹苦笑，閉上了雙眼只覺得整個人都是混沌一片，大霧茫?？床磺鍋砺?，也辨不出前路，竟是走到了如此境地嗎？
她下意識地握緊雙拳，眼底是抑制不住的酸澀?？v是執(zhí)念，只要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又有何妨？
猛地睜開雙眼，她像是變了一個人，掉頭換了方向，離開了獨孤府。
阿宛猶豫了片刻，一跺腳也跟了上去。
諸葛鈺看著兩人的背影，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他說方立輝執(zhí)迷不悟，方紫嵐偏執(zhí)，可誰不曾有執(zhí)念呢？
方紫嵐步履蹣跚地走進(jìn)了迎春樓，她神情冷冽滿是肅殺之氣，一時無人敢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