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可曾想過?!睖匮律钗豢跉?,緩緩道:“若是他知道了三小姐經(jīng)此一遭,竟然還能留下性命,會不會無所不用其極?”
“他不會?!狈阶锨邤蒯斀罔F道:“往后,有方家在,不會給任何人傷害她的機會。”
“既然皇后娘娘有吩咐。”溫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那我照做便是?!?p> “有勞溫先生?!狈阶锨咛肿隽艘粋€請的動作,看著溫崖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扶著鳳位緩緩靠坐了下去。
不斷有宮女進進出出,很快李晟軒也帶了御醫(yī)過來,方紫沁強撐著力氣見了禮,然后抬頭掃了一眼,整個太醫(yī)院幾乎都來了,浩浩蕩蕩地站了小半個殿。
“溫先生怎么說?”李晟軒的聲音還算平穩(wěn),但眼中明晃晃的擔(dān)憂早已將他的情緒暴露無遺。
方紫沁搖了搖頭,低聲道:“溫先生進去之后,還不曾出來過。”
李晟軒的神情晦暗不明,猶豫了不過片刻,便朝內(nèi)殿走了過去,卻被一旁的太醫(yī)攔下了,“陛下,里面只怕血腥氣過重……”
“讓開?!崩铌绍幮表艘谎壅f話的太醫(yī),令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道:“陛下,里面這位方三小姐畢竟是皇后娘娘的親妹妹,這……屬實不大方便……”
他說得吞吞吐吐,李晟軒心下了然。方紫嵐身為相府千金,清清白白的女孩家,如今受了傷,自有醫(yī)者在旁醫(yī)治,他縱是天下之主,也是她的姐夫,這么貿(mào)貿(mào)然闖進去,若是傳開了,只怕她的名聲便不必要了。
眼見李晟軒停下了腳步,說話的太醫(yī)趕忙道:“臣愿替陛下分憂,助溫先生一臂之力。”
“你去吧?!崩铌绍帗]了揮手,說話的太醫(yī)點頭應(yīng)下,他身旁的另一位太醫(yī)也跟著一同去了。
自始至終,方紫沁都是沉默不語,倒不是她害怕見血,只是一想到自小在她眼前長大的女孩,了無生息地躺在里面,心便止不住地抽痛。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便是再疏離,十幾年的朝夕相見,總歸是有情分在其中,更何況……
“皇后?!崩铌绍庴E然開口,扯回了方紫沁的思緒,她應(yīng)聲道:“陛下有何吩咐?”
“中宮遇刺,宰相千金重傷,非吉象?!崩铌绍幉慌酝溃骸澳惴铍拗家?,去百葉寺請了緣大師,為宮中做一場法事。”
方紫沁愣了愣,面上仍是不動聲色,“臣妾這就去。”
她說罷走出了鳳儀宮,跟隨的得力女官不由地快走幾步,到她面前主動請纓道:“奴婢替娘娘去傳旨便是?!?p> “不必了?!狈阶锨叩暤溃骸皞滠?,本宮親自去。”
方紫嵐好整以暇地走到方立人面前,定定地看著他,“我這條命是無價之寶,怎樣都換不來的?!?p> 她說完就見方立人的眼中徹底失去了光彩,好似落入沼澤的人,扯斷了最后一根稻草,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泥足深陷的無能為力。
“好,好!好……”方立人連著三個好字幾乎是吼出來的,字字錐心泣血,一字比一字絕望。
直到吐出最后一個好字,人好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輕飄飄地跌落在地上,心如死灰的模樣讓人不忍直視。
“方立人,我聽聞你是不世出的經(jīng)商天才,自小便沒了父母,是憑一己之力,在方家那樣的虎狼之穴中走到本家家主位置上的人。”方紫嵐長嘆一聲,“可瞧瞧你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
她說完蹲在方立人面前,神色清冷而堅定,“我不會去換華納斯,但我會去救她回來?!?p> “就憑你一人,如何去救?”方立人不敢置信地盯著方紫嵐,似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么,卻偏偏什么都看不出來。
“孤注一擲背水一戰(zhàn),也未必沒有活路?!狈阶蠉鼓樕蠋Я诵┬σ?,“這是我的事,你只需告訴我,你和那群劫匪約定的地方在哪里?!?p> 方立人躊躇了半晌,才低聲道:“西關(guān)城外三十里,大京與波斯接壤的那片樹林?!?p> “好。我們明日就出發(fā)?!狈阶蠉勾饝?yīng)得毫不猶豫,“你放心,有我在華納斯不會有事的?!?p> 她站起身來準(zhǔn)備離開,卻聽到方立人的聲音,猶疑不定又滿是希望,“你當(dāng)真愿意……”
“沒什么愿不愿的?!狈阶蠉姑偷卮驍嗔朔搅⑷说脑?,背對著他的身形頓了一頓。
諸葛鈺看向她,只見她面上沒什么表情,但眼中的神色卻是無比肅穆莊重,“總有些事需要有人去做?!?p> 聞言方立人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整理了衣冠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方立人在此,深謝方大人之恩?!?p> “方公子不必言謝?!狈阶蠉罐D(zhuǎn)過身,看向面前心悅誠服的人,朗聲道:“我既承了大京的爵位,就必然要對大京的百姓有求必應(yīng)?!彼f完拂袖離去,諸葛鈺也跟著她一起出了屋子。
“你說什么?”匪首不敢置信地側(cè)頭看向身后的方紫嵐,只見她嘴角揚起笑得殘酷,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抖了幾分,“方立人不是只帶了你們幾個人來嗎?”
“為了不讓你們起疑,前邊打頭陣的當(dāng)然只有我們幾個,后邊獨孤將軍帶人晚些出發(fā)。至于時辰,都是阿鈺算過的,想來不會有差?!狈阶蠉拐f得云淡風(fēng)輕,然而她每說一句,匪首的臉色就白一分。
明明秋日午時的太陽還帶著些許暖意,他卻只覺如墜冰窟,身上好像被裹了厚重冰雪一般,凍得他動彈不得。只能任由眼前的人敲碎他身上的冰雪,連同血肉骨頭一起,敲得只剩一地碎屑。
這般絕望,盧塞婭死前,也是如此嗎?
樹林中很快傳來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伴隨著地面的震動,宣告著氣勢浩蕩的大隊兵馬的到來,也預(yù)示著匪徒們的徹底失敗。
眼見獨孤信親率兵馬而來,匪徒們再無心戀戰(zhàn),作鳥獸散四處逃竄,但仍逃不過來自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們的圍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