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緩緩站起了身,只覺雙腿發(fā)軟,剛顫顫巍巍地走出一步,就見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請世子起駕。”
慕容清愣了愣,仰頭看向手的主人——方紫嵐,她神色淡然,絲毫沒有催促不耐的意思。
跟在慕容清身后不遠處的陶知薇抬眸看了過來,她身旁的嬤嬤已然出聲道:“方大人這是做什么?”
方紫嵐輕輕提了提梅劍,揚眉道:“盡職而已。這位嬤嬤,你有什么意見嗎?”
那嬤嬤深吸一口氣,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方紫嵐道:“有意見也忍住了,我堂堂大京越國公,還輪不到汨羅的嬤嬤來和我談規(guī)矩?!?p> “方大人請息怒?!碧罩焙鋈怀隽寺?,音調(diào)語氣拿捏了分寸,都是恰到好處的優(yōu)雅,“邢嬤嬤是我汨羅大府的教養(yǎng)嬤嬤,即便是在我汨羅國君面前,對上逾矩之行,都可直言不諱進行管教,還望方大人莫要見怪?!?p> 方紫嵐掃了一眼陶知薇,正欲說些什么,就見慕容清把手放進了她的掌心,輕聲道:“有勞方大人了?!?p> 方紫嵐垂頭看向慕容清,他的眼中沒有絲毫倦意,黑白分明的瞳孔清亮而堅毅,是極為好看的一雙眸子。
“世子客氣了?!狈阶蠉範窟^慕容清的手,不顧周圍人各式各樣的目光,徑直走到了馬車旁邊,把慕容清送上了馬車。
陶知薇的臉色白了白,卻仍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仿佛一只精致的瓷偶,款步走上了另一輛馬車。
那位方才說話的邢嬤嬤替陶知薇放好了馬車簾子,之后便站到了馬車旁邊。其他隨行之人也依次站好,端肘頷首,站得出奇一致。
方紫嵐與慕容詢遠遠地招呼了一聲,隨即翻身上馬,帶隊返回大京。
上官敏點頭如搗蒜,“若非鄭將軍提醒,我都不知?!?p> 兩人說得熱鬧,然而鄭琰絲毫無動于衷,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上官敏干笑了兩聲,只覺得自己的夸贊好像沙堆,被名為鄭琰的冷風(fēng)一吹就散。
方紫嵐覺無趣,和上官敏說了沒兩句,便聲稱有事,草草結(jié)束了對話,回了房間休息。
她剛回房間,就見阿宛跑了進來,神神秘秘地湊到她跟前,低聲道:“方紫嵐,我有件事想要問你?!?p> “你說。”方紫嵐微微頷首,阿宛猶豫了一下,才道:“這回春狩,我?guī)煾甘遣皇且矔???p> “應(yīng)該吧?!狈阶蠉沟暤溃骸澳阍趺赐蝗幌肫饐栠@個了?”
“什么叫應(yīng)該吧?”阿宛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幫我確認一下嘛?!?p> 方紫嵐好笑地看著她,“求人幫忙還如此理直氣壯,你真是好沒誠意。”
阿宛深吸一口氣,“我不管,你幫還是不幫?”
“你找溫崖有事嗎?”方紫嵐不答反問,阿宛軟了語氣道:“上次你受刺激昏迷的時候,我突然有了靈感,想到了一個新的藥方。不過這個藥方比較冒險,我怕一不小心把你藥死了,就想先找我?guī)煾干塘恳幌??!?p> 方紫嵐定定地看著面前的人,直看得她心里發(fā)毛,“你這么盯著我做什么?”
“怕你把我藥死了?!狈阶蠉固帜罅四笏哪槪澳惆?,除了行醫(yī)用藥,能不能多想些別的事?”
阿宛抓住了她的手腕,試圖制止她的動作,“比如?”
方紫嵐接口道:“比如春狩人多眼雜,溫崖即便是去了,你要如何與他見面?”
“嵐姐姐,既然陛下相信你,那你就要對得住這份信任。”諸葛鈺停下了手中動作,一本正經(jīng)道:“事有輕重緩急,政務(wù)繁多不是我拖住你的借口?!?p> “所以阿鈺是想我盡快上手,你好去和陛下交差,換個更好的職位?”方紫嵐神色淡淡,順手要拿最上面的文書。
諸葛鈺隔著衣袖扣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腕,“嵐姐姐知道就好,不要添亂?!?p> “是嗎?”方紫嵐沒有掙脫他的手,只是用手指輕輕叩了叩被她壓住的文書,“阿鈺,這份是上個月的奏報,你放錯位置了?!?p> 聞言諸葛鈺兀自松開了手,抽出了壓在方紫嵐手下的文書。他把文書握在手里定了定神,久久無言。
方紫嵐看著被他緊緊攥著的文書,細細的褶皺自他手掌用力的地方蔓延開來,皺皺巴巴的紋理暗藏曲折心緒,她神色篤定道;“阿鈺,你心中有事。”
諸葛鈺仍沉默著沒有說話,方紫嵐伸手抓住文書的另一角,“你不愿說,不妨由我來猜。”
她面上若無其事,手上暗暗使力,“新年社戲,陛下不希望看到我參與其中,對嗎?”
諸葛鈺的手指松動幾分,文書落在了她的手中,上面是一道道明顯的指痕。
方紫嵐的手指撫過折痕,稍一用力就把紙舒展開來,褶皺也變得淡了些,“新年社戲,我不會落了任何人的面子。縱是扮妖邪,我也必是古往今來獨一無二的那個。”
諸葛鈺的神色松動了幾分,“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嵐姐姐,你也要知道,此事并非兒戲。九大公卿受封都是朝堂之上眾人面前,可你受封越國公只有陛下圣旨昭告天下??v陛下金口玉言,但京城流言紛紛你已飽受非議,又何必以公卿之尊出演社戲讓人看了笑話?陛下有意,春狩之時要你護駕,作為你越國公的首次公開亮相,震懾世人?!?p> “若是有人存心折辱于我,就算是不出演社戲,也還有其他圈套在等著我,躲不過去的?!狈阶蠉篃o所謂地聳了聳肩,“誰人背后無人說?旁人如何議論,我管不著。更何況當初我受封北國公遠走北境之時也是如此,不過一紙詔書。我習(xí)慣了,也不在乎。”
“嵐姐姐既出此言,可是心存記恨?”諸葛鈺眉頭微皺似是不滿,方紫嵐輕笑出聲,“陛下隆恩我感激都來不及,豈敢心存記恨?對我而言,這些虛禮都不重要,只要手握實權(quán)就夠了。”
“手握實權(quán)嗎?”諸葛鈺低聲重復(fù)了這一句,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