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方紫嵐輾轉(zhuǎn)反側(cè),幾乎一宿未眠。她不知道慕容清做了什么,卻很肯定他必然動了手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如若不然,那句“如愿”,該作何解?
可是,若方崇正當(dāng)真下定決心,將整個方家置于漩渦之中,慕容清又能有什么法子,讓方家全身而退?
強烈的不安翻涌而上,攪得方紫嵐不得平靜,直挨到天微微亮,便起身去了府衙。
時辰尚早,府衙大門緊閉,方紫嵐站在階下,忽聽身后傳來腳步聲,轉(zhuǎn)頭望去竟是夏侯蕓昭。
“夏侯將軍?”方紫嵐皺了眉,夏侯蕓昭走到她身旁,掃了一眼肅穆莊嚴(yán)的府衙門庭,淡聲道:“想看結(jié)局之人,可不止你一個?!?p> 方紫嵐愣了片刻,不待開口,就聽吱呀一聲,府衙中門大開。
諸葛鈺站在門內(nèi),看向階下的兩人,面上沒什么神情,似是早有預(yù)料,只抬了抬手,道了一句,“請?!?p> 開堂之后,外面很快圍滿了人,比前一日有過之而無不及,方紫嵐心中愈發(fā)不安,但仍耐著性子坐得端正,聽李祈佑審方立輝。
雖然李祈佑并無針對方家之意,但以醉月樓大火為引,多少會因方立輝波及到方家其他人。
這些方紫嵐早有預(yù)料,然而在聽到方立輝證詞之時,還是心尖一顫,他的所作所為,遠(yuǎn)比她所知的更甚。
且遠(yuǎn)在當(dāng)年江南畫舫火案之時,便是深陷其中,再無法脫身了。
“在下供認(rèn)不諱?!笨孔诎缴系姆搅⑤x直了直身體,朝李祈佑行了一禮。他手腳皆傷,今日便是被人抬到了堂上,一舉一動都是勉強。
方紫嵐定定地看著,心中五味雜陳。一面不忍方家覆水難收,一面清楚此局塵埃落定,方立輝死局已定,縱然是慕容清,也無計可施,他們之間的約定終是……
“且慢?!币坏篮榱恋穆曇舸驍嗔朔阶蠉沟乃季w,壓過了堂下的議論紛紛,傳到了堂上眾人的耳中。
方紫嵐回眸看去,只見堂外一男子滿身血污,在人群之中格外扎眼,他卻渾然無覺,只顧護著身后之人——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僧。
周圍的人下意識地退避,為那男子和老僧讓出了一條路,隨著他們走近,方紫嵐這才發(fā)現(xiàn),那男子是在醉月樓中見過的滄海劉先生。
心底的不安在此時被無限放大,直覺告訴方紫嵐,他們一旦入了公堂,有些事便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了。
可,是什么事呢?
方紫嵐來不及細(xì)想,便聽諸葛鈺例行公事般的斥責(zé),“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擅闖公堂?”
然而他話音未落,堂外便有黑影重重,刀光攔住了劉先生與那老僧的腳步。
一時之間變故叢生,公堂內(nèi)外皆是瞠目結(jié)舌——這般肆意妄為,在公堂之上行兇,不僅說明背后之人不計后果,更說明即將踏入公堂的這兩人,知曉的秘密極為重大。
好在周朗早有準(zhǔn)備,隱藏的兵士紛紛現(xiàn)身,護住了堂外圍觀之人。夏侯蕓昭亦是雷厲風(fēng)行,迅速地把劉先生與那老僧扯入了公堂,隨即拔劍出鞘。
“夏侯將軍,留活口!”諸葛鈺高聲喊道,夏侯蕓昭冷哼一聲并未答話,出手仍是毫不留情,但明顯捏了分寸。
眾目睽睽之下,方紫嵐不便出手,不過僅憑這些人,也奈何不了夏侯蕓昭,很快便被她和眾兵士一一擒獲。
動亂平息,眾人的目光匯聚到了堂內(nèi)的劉先生和老僧身上,李祈佑率先問道:“兩位……”
他甫一開口,就見劉先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人滄海劉氏,今護送鐘靈寺高僧——燃燭大師投案,幸不辱命……”
話未說完,人已栽了過去,昏迷不醒。
李祈佑趕忙命人探看照料,卻見方紫嵐死死盯著那位燃燭大師,神情晦暗不明。他這才猛地意識到,有什么不對。
江南鐘靈寺,乃是與京城百葉寺齊名的大寺,寺中主持燃燈大師亦是名滿天下的得道高僧,而眼前這位大師,法號燃燭,想來是燃燈大師的師兄弟,可現(xiàn)下卻由一身受重傷的江湖人護送入了蘇州府,且在公堂之上仍遭追殺,難道說鐘靈寺出事了……
同樣反應(yīng)過來的還有諸葛鈺,只不過他在看清方紫嵐神情的那一刻,便已大概想明白了其中關(guān)竅——鐘靈寺不是出事,而是和方家一樣,泥足深陷,并不清白。
這便是你的破局之法嗎?諸葛鈺望向方紫嵐的眼神中多了陰冷的狠意,不惜攪得江南大亂,也要保方家、保方立輝?
方紫嵐隱約猜到了什么,然而還不及出聲,便見那燃燭大師一禮道:“阿彌陀佛,老衲鐘靈寺燃燭,見過玉成王爺?!?p> 他說罷自袖中拿出一封血書,呈到了李祈佑面前,“老衲得知王爺在查東南之案,此案或許自江南畫舫火案起,卻未必因榮安王薨逝而終?!?p> 他一字一句,沉沉砸在了方紫嵐心上。隔著薄薄的紙背,血書的字跡清晰可見,然而她無心辨認(rèn),滿腦子只有兩個字:
完了。
*
與此同時,站在慕容清面前的萬俊,滿腦子也是這兩個字——完了。
慕容清看著面白如紙的人,云淡風(fēng)輕地理了理衣袖,“萬先生,你來晚了?!?p> “世子你……”萬俊張了張口,卻被慕容清截住了后面的話,“夫人想要爭一個公道,那我便給她這個公道。夫人想要保方家,那我便替她保下來?!?p> 他說著頓了一頓,“此案審結(jié)之前,煩請先生留在此處?!?p> “世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萬俊氣結(jié),“你以鐘靈寺?lián)Q方家,可曾問過嵐兒……”
“萬先生,我只問你一句?!蹦饺萸搴敛豢蜌獾卮驍嗔巳f俊的話,“江南鐘靈寺,當(dāng)真無辜?”
萬俊只覺額上冷汗直冒,“世子是何時知道……”
“既然鐘靈寺不無辜,那何談以鐘靈寺?lián)Q方家?”慕容清微微一笑,“要想爭一個公道,那就誰都別想逃。區(qū)區(qū)鐘靈寺,只要能讓夫人如愿,毀了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