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迷迷糊糊地靠坐在階邊，隱約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沒有應(yīng)聲，直到淅淅瀝瀝的雨聲漸起，她才瞇了瞇眼，打量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執(zhí)傘人。
“三小姐?！笔掕瘍狠p喚一聲，讓方紫嵐險(xiǎn)些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微微皺眉，“你……”
蕭璇兒伸手將方紫嵐從地上扶了起來，“三小姐，守夜可不是這么個守法。”
“你為何會在此處？”方紫嵐環(huán)視四周，低聲問道：“怎么不見玉成王和諸葛大人？”
“我請人將那二位送回驛館了?！笔掕瘍簾o可奈何地?fù)u了搖頭，“三小姐，你都醉成這副模樣了，竟還有心思擔(dān)心別人？”
“我沒醉?！狈阶蠉蛊擦似沧?，蕭璇兒不置可否地問道：“你可還記得，自己喝了多少壺酒？”
方紫嵐誠實(shí)地?fù)u了搖頭，蕭璇兒伸出了三根細(xì)白的手指，她卻只覺眼前一切都晃得厲害，試探道：“這是……一壺？兩壺，還是三壺？”
“你真是……”蕭璇兒沒有說下去，轉(zhuǎn)身對不遠(yuǎn)處的甄蜜兒道：“小姐，我們來的好像不是時候?！?p> 甄蜜兒嘆了一口氣，“又好像，正是時候?！?p> “小姐！”蕭璇兒猛地變了神色，“你這是打定主意，非要見大祭司不可了嗎？”
“但凡有其他法子，我也不會出此下策?！闭缑蹆赫f著，拉起斗篷兜帽，蓋住了大半張臉，“若是嵐兒尚且清醒，定是不同意。不妨就趁現(xiàn)在，我走一趟陰陽閣?！?p> 蕭璇兒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只聽甄蜜兒道：“你好好照顧嵐兒，我去去便回。”
她身形一閃，仿佛雨天中潑出的一杯水，轉(zhuǎn)眼就消失在水淋淋的地面上，無聲亦無息。
“蜜兒姐姐，要去做什么？”蕭璇兒聽到方紫嵐聲音的那一刻，驚得一個激靈，手中的傘晃了晃，雨水便浸濕了她的衣衫。
“小姐她……”蕭璇兒輕輕咬了咬唇，“她是去找一個答案?！?p> “什么答案？”方紫嵐意識淺薄，但還是強(qiáng)撐著問了出來。
蕭璇兒重新將傘正正舉過頭頂，把自己和方紫嵐都包裹其中，“三小姐，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方紫嵐甩了甩頭，也難以保持清醒。她腦海中有一條似有若無的線，原本可以串連起所有的線索，卻在這一刻，倏然斷裂。
蕭璇兒伸出手，扶住了沉沉昏睡的方紫嵐，神情晦暗不明。
*
陰陽閣中，閉目養(yǎng)神的大祭司在聽到身后聲響的剎那，緩緩睜開了雙眼。
“千金坊甄蜜兒，特來拜會汨羅大祭司?！闭缑蹆呵迩邈鲢龅穆曇?，在雨夜顯得更為寒涼。
大祭司站起來，轉(zhuǎn)身看向甄蜜兒，“甄姑娘，我已等候多時了?！?p> 甄蜜兒面上沒什么表情，“大祭司神機(jī)妙算，否則想來我這一路也不會如此順利?！?p> 大祭司不置可否，甄蜜兒便徑自說了下去，“既然如此，那大祭司不妨再推算一番，我為何而來？”
“千金坊坊主的來意，縱然不推算，我也能猜出七八分。”大祭司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坊主既來之則安之，坐下喝杯茶可好？”
甄蜜兒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大祭司對面，淡聲道：“我不是千金坊坊主，她才是?！?p> 雖然沒有明言，但兩人都是心知肚明。這個“她”，便是來意。
“那么，甄姑娘?！贝蠹浪菊辶艘槐K茶，擺在甄蜜兒面前，“你為她深夜造訪，所求為何？”
“她身上的蠱毒。”甄蜜兒開門見山，直接道：“千金坊這些年查到了不少消息，真真假假難以分辨。我今夜前來，就是想問大祭司一句準(zhǔn)話，是否能解？”
大祭司端著茶壺的手停頓了一瞬，但她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不能。”
“我只是想求證，卻不曾想大祭司竟連一句實(shí)話都不肯說?！闭缑蹆豪浜咭宦?，大祭司微微怔愣，“什么實(shí)話？”
“她身上的蠱毒分主副，這是陰陽之道?！闭缑蹆憾似鸩璞K，漫不經(jīng)心地晃了晃，“亦分子母，這是巫族之術(shù)。”
她說著，把茶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如今副蠱已死，她遭受反噬，若無大祭司出手相助，便難以為繼?！?p> 聞言大祭司微微頷首，示意甄蜜兒繼續(xù)說下去，卻聽她道：“然而，倘若母蠱死，她身上的子蠱便失去了效用，從此她就能不再受其折磨，做回普通人。”
“甄姑娘此言不錯。”大祭司眼中閃過一抹贊賞之色，“但并非全然正確?！?p> 她抿了一口茶，道：“甄姑娘，你可曾想過，她身上的蠱，為何既是主蠱，又是子蠱？”
甄蜜兒沉默不語，大祭司便自顧自道：“說白了，便是將兩者平衡，合二為一。所謂反噬，不過是其中之一占了上風(fēng)，打破了平衡，便會損傷她的身體。”
“大祭司，你不必與我兜圈子?！闭缑蹆豪淞松裆?，大祭司淡淡一笑，“甄姑娘，我只是要與你說清利害，你才好判斷是否可行?！?p> 她將茶盞放回桌案上，輕輕嘆了一口氣，“母蠱死，固然是個法子，可她也活不了?！?p> 甄蜜兒眼中閃過一抹疑色，“大祭司此言何意？”
“這原本就是死路一條?！贝蠹浪鞠袷菦]有聽到甄蜜兒的問話，自言自語道：“她能活到今日，已是不易了?！?p> “不易？”甄蜜兒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心中生出一股微妙的違和感。
“如若不是有懂蠱毒的醫(yī)者時時看護(hù)，陰陽家的咒術(shù)加持，甄姑娘以為，她憑什么能活到今日？”大祭司面露涼薄之色，“難道是憑運(yùn)氣嗎？”
甄蜜兒神情一滯，大祭司口中的前者，便是溫崖和阿宛所做之事，那后者……
“我聽說千金坊無所不知，卻偏偏查不到飛凌山匪經(jīng)手的失蹤人口，對嗎？”大祭司近乎突兀地問了一句，甄蜜兒下意識接口道：“那些失蹤的人，與大祭司有關(guān)？”
大祭司意味深長道：“不僅與我有關(guān)，還與她有關(guān)。準(zhǔn)確地說，是與她身上的蠱毒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