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成全

　　越國公方紫嵐連日夜宿花樓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一方面由于花樓老鴇拿著她的公卿令牌上門要賬，另一方面由于越國公府欲說還休地意圖“遮掩”?？偠灾?，遍京城茶余飯后的段子中，主角都是方紫嵐。

　　眾人貶褒不一，有的說方紫嵐身為女子，德行不修傷風(fēng)敗俗，也有的說以方紫嵐今時(shí)今日的權(quán)勢(shì)地位，便是娶十個(gè)八個(gè)小相公回家也無須置喙。

　　然而當(dāng)事人方紫嵐仍是在花樓中尋歡作樂，絲毫不在乎外界的風(fēng)吹草動(dòng)。她定得住，玉成王李祈佑和宮里的兩位娘娘可是坐不住了。

　　之前玉成王府要與越國公府結(jié)親的消息早已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如今方紫嵐流連花樓，簡直是把李祈佑的臉面放在地上踩。這拒婚的方式，也算是別出心裁，大京頭一份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事到如今若李祈佑還執(zhí)意要娶方紫嵐，那就是頭頂青青草原，自此以后難以抬頭，只能任人背后恥笑。

　　李祈佑心中也很清楚，因而他不顧所有人的阻攔，在花街柳巷中找到了方紫嵐。

　　以方紫嵐的耳目之靈，自是知道有人來，更何況還聽得有人王爺?shù)钕碌暮皞€(gè)不停。她唇角輕勾，既然魚兒上鉤了，她也不介意把戲做得更真些。

　　于是她從桌邊站起身，伸手?jǐn)堖^一名小倌，飛快地扯開了他的衣服，推搡著倒在了床榻上。

　　李祈佑推門而入時(shí)，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景象，衣衫不整的兩人在床幔紗帳下看不清楚，然而他真切地聽到小倌聲如蚊吶，難為情地喊了一句“方大人”。

　　“方大人！”李祈佑的聲音滿是隱忍的怒意，方紫嵐倒是沒太在乎他，而是定定地看著眼前面紅耳赤的男孩。

　　她方才隨手?jǐn)埩巳诉^來，并未注意竟是趴在桌邊小憩的阿是，這孩子面皮極薄，此時(shí)已是恨不得藏在被子里了。

　　她便如他所愿，拽過一旁的錦被蒙在了他身上，然后自顧自地整理了衣衫，抬手掀開幔帳，一副被驚擾了的模樣，眉頭微皺道：“王爺，你來此處作甚？”

　　李祈佑透過幔帳，這才看清里面一席凌亂，加之被下看著的明顯是個(gè)半大孩子，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方大人，你……”

　　“什么？”方紫嵐輕笑出聲，眼中多了一抹媚色，“想來以王爺?shù)慕甜B(yǎng)，難聽的話也罵不出來。不妨由我來替你罵，是禽獸好呢，還是混賬……”

　　“方紫嵐！”李祈佑第一次這般連名帶姓地喊她，面上卻并無氣急敗壞之意，反倒透著說不出的哀愁。

　　方紫嵐險(xiǎn)些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cuò)了，下一刻長長的嘆氣聲告訴她，她并未看錯(cuò)，更沒有聽錯(cuò)。

　　李祈佑雙眼發(fā)紅，“方紫嵐，你寧愿自甘墮落，也不愿嫁于我嗎？”

　　“自甘墮落？”方紫嵐攏了攏衣襟，站起身直視李祈佑道：“王爺便是這么看我的？”

　　“我……”李祈佑張了張口，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方紫嵐勾著唇，湊到了李祈佑耳邊，輕聲道：“既然居高位者注定身不由己，那我找些樂子又有何妨？難道王爺以為，我會(huì)是那種困在深宅大院中，對(duì)鏡坐看空老之人嗎？”

　　溫?zé)岬臍庀哌^李祈佑耳畔，他只覺喉嚨干澀，心跳開始狂亂無章，全身的血液仿佛炸開一般。下一刻，他猛地抓住方紫嵐的手臂，用盡渾身力量壓制住想要立即抱住她的沖動(dòng)。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gè)意思?！彼穆曇粲行┗艁y，眼中篤定的神色下藏了一絲期盼。

　　方紫嵐不是看不出來，可她知道皇室中人都是何等角色，縱然此刻情深意重，彼時(shí)也能翻臉無情。這一局，她只想獨(dú)善其身，而非陪李祈佑再去賭一次天下。

　　“那王爺是什么意思？”方紫嵐并未推開李祈佑，她的臉上笑意更盛，“比起京城，我更喜疏闊四境。即便如此，王爺也能成全我嗎？”

　　李祈佑的瞳孔驟然收緊，還不待答話便聽她仿佛激將一般道：“若是王爺肯成全，玉成王妃我也不是做不得?！?p>　　“方紫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李祈佑一字一句，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不就是虎符兵權(quán)嗎？”方紫嵐面上笑意不減，眼底卻多了一分涼薄，“王爺何至于怕成這樣？”

　　“我允不了你，那是當(dāng)今天子才能……”李祈佑話說了一半忽然頓住了，不敢置信地望著她，“你，難道……”

　　方紫嵐挑了挑眉，神情中多了些許譏誚，“王爺不用胡亂猜測(cè)，虎符的確曾在我手。陛下交給了我，而我又還給陛下了?！?p>　　聞言李祈佑長舒了一口氣，也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方紫嵐所言皆是試探，她并非要以虎符這一天下兵權(quán)的象征為聘，也并非想讓他因此謀權(quán)奪位，而他從一開始便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此時(shí)此刻，他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內(nèi)心。他看中的，從始至終都是那位沙場(chǎng)之上，英姿颯爽不輸男兒的女將軍方紫嵐，而非面前的越國公方紫嵐。

　　她什么都不在乎，清白名聲，甚至虎符兵權(quán)。她無一不有，卻都可以在一夕之間拋了干凈，而他卻緊追不放，直至面目猙獰。

　　這樣的她令他著迷，卻也令他無法交托全部，更做不到滿心信任。然而他只想仗著身份尊貴，試圖強(qiáng)取豪奪。最終輸?shù)脧氐?，怕是連他們之間曾有的點(diǎn)滴情分都蕩然無存。

　　“我明白了?！崩钇碛泳従彿砰_了手，整個(gè)人像是被抽空了氣力，“后續(xù)之事，我會(huì)處理。方紫嵐，你自由了?！?p>　　方紫嵐理了理衣袖，一禮道：“多謝王爺。”

　　李祈佑輕輕闔上了雙眼，再次睜眼時(shí)便恢復(fù)了一貫的雍容氣度，“方大人不必客氣，你是我大京肱骨之臣，不該受此困擾。是本王思慮不周，還請(qǐng)你勿怪?！?p>　　“自是不敢?！狈阶蠉怪逼鹕?，目送李祈佑告辭離去，久久沒有動(dòng)作。

　　阿是從錦被里探出了腦袋，小心翼翼道：“方大人，我覺得他是有真心的。”

　　方紫嵐仍未移開視線，悵然若失道：“可惜，我沒有真心了。”

　　不知為何，她適才竟會(huì)以虎符兵權(quán)來要挾李祈佑了，明知是什么答案，卻偏要多此一問。

　　其實(shí)她說這些話的時(shí)候，想的是李晟軒遞給她的那塊白玉虎符。

　　李晟軒從未要求她承諾什么，就直接把那塊白玉虎符交給了她。沾染了他體溫的白玉虎符，放在她掌心的時(shí)候，是出乎意料的安穩(wěn)。

　　可后來，她心中有愧，只能親手把那份安穩(wěn)，交還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