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重回街市,人聲嘈雜。
“這花苞好美,含煙,你說四照花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含碧問。
“自己不會去找答案嗎?”含煙說著走進一家客棧,“掌柜,住店?!?p> “你不告訴我,玉芨哥哥定會告訴我的!”含碧道。
“朝南的一兩銀子,朝北的……”掌柜道。
“朝南!”含煙只道。
“欸,好好,小二帶著去醉月大字間!”掌柜道,“順手燒上茶水!姑娘請!”
小二應(yīng)聲而來,領(lǐng)兩人上了二樓,就聽有人道:“聽說了嗎,了溪村附近又丟嬰童了!”
“是嗎,這個月第幾回了?有四回,還是五回?”一人問。
“何止…都第六回了,我們村子離得近,村里人心惶惶,這不我也攜家?guī)Э诘谋芰顺鰜?,也不知該去往何處,只能先到這長樂鎮(zhèn)呆上一陣兒?!蹦侨舜?。
“唉,這世道是怎么了……”一人道。
小二聞言,道:“二位姑娘聽見了,這了溪村近來不太平,您二位可千萬別往那兒去!這就是您二位的客房,若有吩咐喚我便成!”
“好?!焙瑹煈?yīng)著,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房門。
“含煙,聽著就好有意思,我們這就去瞧瞧唄!”含碧道。
“別胡鬧,今日天色已晚,安心歇下吧。明日之事,明日再說。”含煙推開窗,滿目斜陽。
翌日清晨,一聲聲悲泣驚醒了無數(shù)人。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個面無血色,柔弱無助的女子撕心裂肺地哭喊著。
“這明明是我的孩子,怎么就成了你的?瘋婆娘,放手!”一個被揪得蓬頭亂發(fā)的男子怒氣沖沖,將襁褓里孩子緊緊抱在懷中,不時望著坐在一旁正喘著粗氣的年輕女子。
“我的…啊…就是我的!我的孩子!”瘋女子哀嚎不斷。
“你們評評理,我們夫妻倆帶著孩子昨日方至此地,今早孩子哭鬧便抱著孩子坐在這門口,誰知就招來了這個瘋婆娘,上來就要搶我的孩子!還有沒有王法了!若真是她的孩子,讓她說說這孩子身上有什么胎記,在何處!”年輕女子道。
“就是,我娘子說得對!”男子道。
“對對,自家孩子總是知道的!說說唄!”看熱鬧的人群里傳出了聲。
瘋女子喃喃自語道:“沒胎記,沒胎記,孩子出生時八斤八兩胖嘟嘟的…胖嘟嘟的…粉嫩粉嫩的…”
“都聽見了!都聽見了!她說孩子沒胎記!我家乖寶耳后有塊云朵狀的胎記,看看,都看看!”男子一下子跳了腳,對著人群道。
“珍娘,珍娘!你怎么又跑出來了……”老嫗被兩個丫鬟攙扶著從人群中擠了進來。
“老夫人,慢點,不急!待我去與那位大哥好好說說?!币粋€丫鬟道。
“好好,你快去!”老嫗急道。
“這位大哥,你口中的瘋婆娘是我家老夫人的遠(yuǎn)房親眷,十幾天前,她的孩子不見了!”丫鬟道。
“她…她不會是了溪村的吧?”人群里有人問。
丫鬟望了望人群道:“正是!這位大哥,珍娘是因為丟了孩子才得了魔怔,不是故意要搶您家孩子的!可憐天下父母心,你看能不能就原諒了她這一回?”
“哎呀,這了溪村真是禍?zhǔn)逻B連……”人群里議論紛紛。
那倆夫妻對視一眼,道:“算了,算了,此事就此揭過吧?!?p> “謝謝,謝謝,好人會有好報的!”丫鬟扶起了珍娘,輕撫了撫。
“能說說,這孩子是怎么丟的嗎?”含碧走小樓來,對丫鬟道。
此言一出,人群里立刻有人附和道:“說說,說說唄!”
“這……”丫鬟遲疑著,望了一眼老夫人,扶著珍娘就往外走。
“唉,她怎么就走了?”含碧道。
眾人見此,紛紛散了開,客棧重歸寧靜。
含煙皆看在眼里,卻轉(zhuǎn)身回了房。
“姐姐,她為何不能說說?”含碧趕忙回房。
“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你叫她說什么?”含煙道。
“啊,原來如此。她不說,我們是不是只能自己去瞧瞧了?再說吧,這一看就是樁特別大的功德,可不能錯過?!焙痰?。
車轱轆又轉(zhuǎn)到了這兒,看來不去似乎是不成了,雖前帳未清,但這渾水趟不趟還得見機行事。
含煙思忖良久,道:“含碧,你確定要去?”
“自然,我們什么時候走?”含碧問。
“入夜后吧?!焙瑹煹?。
“為什么要走夜路???”含碧蹙眉道。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含煙收拾著行囊道。
“含煙,沒想到這鎮(zhèn)子晚上居然有夜市!好多白天見不著的吃食呀!”說著,含碧就擠進了人群中,身影在燈火闌珊間穿梭,時明時暗。
“燈芯,她跟來了嗎?”含煙問。
“嗯,主人,她就在后面?!睙粜敬稹?p> “這鼠精膽子真不??!還想把四照花偷回去不成?”含煙輕笑道,“都布置好了?”
“是。主人放心?!睙粜镜?。
誰知倆人話音未落,一只黃符折成的飛蛾撲到了鼠精的身上,聽得“撲棱棱”一聲,那鼠精便消失了。
“九極隱符!道士!”燈芯道,“唉,鼠精被收走了?!?p> “含煙,看,小兔子!”含碧蹦蹦跳跳地向含煙跑來,手里握著一支橙黃明亮的兔子糖畫。
才走近,她的眼神定定地落在了含煙的身后。
那雙眼睛是劍眉星目嗎,不,他的眼睛更似一處深不見底的潭,那潭水卻清澈見底。而她此刻像是落花,輕飄飄地墜下,墜入這深潭之中。
含煙順著她那目光,看見了一襲碧穹色的道袍,一手持七星劍,一手緊攥成拳,薄唇翕動的男子。
“含碧,我們走!”含煙拽著她的手道。
“姐姐,他是誰?”含碧回轉(zhuǎn)身問。
“一個道士!”含煙加快了腳步領(lǐng)她沒入人群。
“道士!”含碧柔柔道。
“他剛收了那鼠精!”燈芯補了個隱身咒道。
“???”含碧驚道,“他在這兒…收的?怎么收的?”
“其實,鼠精那日一直跟著咱們,原本今夜主人欲誘之出城再捕,可未曾想讓這道士捷足先登必多生枝節(jié)?!睙粜镜馈?p> “枝節(jié)?四照花嗎?”含碧道,“他想要就給他,有什么大不了?!?p> “怕就怕,沒這么簡單?!焙瑹煹?。
幾人說著說著,便出了城。
山中約行了個把時辰,忽逢一樹,粗壯的樹干里紅光艷艷,樹洞里,一串串的火星子正隨著風(fēng)轟轟地往外冒。
“含煙,這棵大榆樹怎么了?”含碧指著樹問。
“救我!救…我…”大榆樹呼喊。
“你是因何受的罰?說實話?!焙瑹煹?。
“這…這……”大榆樹被烈火灼燒得猙獰可怖,“我…幫蜘蛛精藏…藏東西,被發(fā)現(xiàn)…可我…也是被逼的…”
“被何人發(fā)現(xiàn)?”含煙問。
“被…道…士…”大榆樹道。
“又是道士?”含煙思忖著。
“救我…救我…”大榆樹又喊道。
“我們不能救,我們走吧,姐姐!”含碧道。
“嗯?為何?”含煙有些好奇。
“不為何,走?。 焙桃汛蟛较蚯?,走得輕巧。
含煙望一眼大榆樹,說了句:“藏東西?藏的何物以至于此啊?”
那火舌此時已順著樹干上行,吞沒了大半枝丫,樹洞里烈焰翻騰,大榆樹已答不了話。
天光漸亮,幾人在包子鋪里歇腳。
“店家,來屜包子!”來了兩個面容疲憊的捕快,一個大高個,一個矮墩墩。
“又守了一夜,這日子什么時候到頭啊……”大高個道。
“沒法子,誰叫人家是員外,要是他家的孩子搞丟了…嗯……”矮墩墩用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劃了一道。
“唉,了溪村的亂子平不下,咱們也別想過安生日子了?”大高個問。
“吃包子,吃包子!”矮墩墩道。
含碧聽完,低語道:“含煙,看來這回的事能成,那就是一本萬利??!”
含煙擰眉,慍怒道:“什么一本萬利,從哪兒學(xué)的混賬話!大敵當(dāng)前,危機四伏,說什么胡話!”
當(dāng)下,皆不歡,先后起身,卻見一團黑霧翻涌而過,黑霧間一雙女子的手隱約可見。
含碧拔腿便追,等含煙躍身而起,已被她丟在數(shù)丈開外。
待她再望見含碧時,她的身旁多了個年輕的女子,再細(xì)看那女子小腹隆起,竟是個有孕之人。
“你醒醒,醒醒!”含碧喚著那女子。
那女子才睜開眼,便大聲呼喊:“你是誰?來人啊,快來人!救我,救我!有妖怪!”
“別怕,別怕,那妖怪已經(jīng)不見了,我們姐妹倆正好路過,見你一人躺在這兒才過來瞧瞧,你可有哪兒不舒服?要我們送你回家嗎?”
“你們難道……真不是妖怪?”那女子狐疑不決,摸爬而起,“我沒事,我自己能回家,不用你們送!”
“好,我們不送,你慢點走!”含煙道。
“別跟過來!”那女子說著,扶著腰托著肚子,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后安心離開。
“唉,我還什么都沒問呢!怎么就走了!”含碧不滿。
“她一個凡人能知道什么!你是怎么把她從黑霧里弄來的?”等女子走遠(yuǎn)后,含煙問。
“也沒什么,不過是灑了點圣主臨行前特意給的毒汁?!焙痰?。
“你呀,又忘了,那毒汁不到危機關(guān)頭不能隨便用?!焙瑹煼鲱~道。
“剛才就是大敵當(dāng)前危機四伏的緊要關(guān)頭啊,好不容易才救下的一條人命啊,好累?!焙踢€在鬧脾氣。
含煙瞧她一眼,也生起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