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刀殺人?!?p> 高云馨熄滅指尖的香煙,尖挺瘦削的鼻腔里噴出兩道煙霧。微微發(fā)黃的指尖將烏發(fā)撩到耳根,又整了整二郎腿上的裙擺,這才轉臉向我。
“丁義秋恐怕已經(jīng)簽字了吧?!?p> 我心中忐忑,確實,從丁總接到那個電話之后已經(jīng)過了24小時,我完全不知道這段時間里他做了什么。但是為了不墮士氣,我還是反唇相譏。
“怎么,你們在一起呢?”
“看來是真的簽字了。不然你這種直男一定會當場跳起來反駁的。”高云馨捂住胸口低領蕾花,抿下一口苦咖啡,感覺心情大為舒暢?!案嬖V你也無妨的。沒錯,這件事我知道,而且比你們都先知道?!?p>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云馨一點也不生氣,而是大笑不止。
“哎呀!這你倒是誤會了。幾個億的盤子,他要貸款擔保,在欽江范圍內還能找誰呢?國企肯定不敢,私企就高翔、陸海夠大,所以他先找的那個人是我?!?p> 有道理!這么說來……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我聽說唐行長來找我,就在房間里哭個不停,說我愛的男人把我甩了。他看談不下去,就只能去找丁義秋。誰讓我是女人呢,女人的心是很容易碎的?!彼室饪粗?,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如今更似龍?zhí)渡顪Y。
我對她的冰冷狠辣并不陌生,但是對矯揉造作的神態(tài)就不習慣了,簡直就像看著流量明星演電視劇一樣。
“看來你早就知道盤子有問題。”我試探著。
高云馨咯咯直笑,滿臉的春風得意:“連這些都不知道,我高云馨這幾年的房地產就算白玩了。商業(yè)競爭本就如此,他完全可以拒絕唐行長的請求,這樣整個樓盤無法完工,成了市中心的爛尾樓,到時候自然有市政府兜底,該誰負責誰負責,他丁總不擔半點責任??上а?,誰讓他名字里有個義,非要去當這個大頭佛,這可就怪不得我了?!?p> “你的意思是,這件事與你無關。”
高云馨突然瞪圓了雙眼,萬丈寒光迸射,滿目冰霜令人不寒而栗。
“誰說與我無關,明天我就會召開股東大會,讓我的盤子降價銷售。只要皇家御園債務違約,丁總就是擔保責任,我真想看他和唐行長兄弟反目的樣子。”
“高云馨!人在做天在看的?!?p> 高云馨全不在乎的切了一聲。
“老天,老天要真的公平,就不會這么對我。他這么對我,就別指望我做什么好人。商場就是戰(zhàn)場,開槍之前我還要問問對面,喂你是不是好人,這樣啊!”
氣到了極限,我反而不怎么生氣了。是的,無論我做什么都無法阻止高云馨,除非現(xiàn)在就把她丟進河里。
“還是要感謝你的。雖然我有別的渠道核實,但你提前了幾個小時。讓我除了痛打落水狗,還能準備狗肉火鍋料子。”高云馨眼神收斂,再一次變回了那個瘦弱的女子。
她將杯中咖啡一飲而盡,那雙眸子媚眼如絲,挑逗式的看著我。
“你想干什么?”我就像一只被貓抓住的老鼠,眼中盡是慌亂。
“我一個弱女子能干什么?倒是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說來聽聽?”
“你以為這個坑挖得天衣無縫,不會被發(fā)現(xiàn)么?”
高云馨擺擺手:“都說了,這不是個坑。至少,丁義秋簽字的時候還不算是坑。否則以丁總的精明,恐怕是不會簽字的。只有當樓盤回款不足,引發(fā)債務違約的時候,這才是個坑!說實話,我并沒有把握一定讓他回款不足。對了,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能否告訴小女子?!?p> 我陷入了兩難。從道德上說,我手上的視頻是堅實的證據(jù),只要這個視頻公之于眾,拉伸鋼筋這一條就足夠把皇家御園打入十八層地獄。這將是全市人民避之唯恐不及的樓盤。但如此一來,債務違約,銀行一定會把丁總的資金凍結。
“我已經(jīng)是陸海的員工,這件事我只能向丁總匯報。還有,我不在丁總身邊,他有沒有簽字我不知道?!?p> 高云馨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故意用手掩住嘴巴:“哎呀!要不我給他打電話,讓你核實一下。”
擦!她現(xiàn)在跟丁總打電話,就是暗示我是她派到陸海的間諜。要不我為什么要跟高翔的大BOSS在咖啡廳這么昏暗的地方見面呢?丁總剛剛往我卡里打了30萬,這是將我視作自己人??梢韵胂螅斔鞍l(fā)現(xiàn)”我一開始就是來背叛他的,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沒錯,我一開始就不應該再同高云馨見面。但是我沒有選擇,無論如何要阻止他簽字。
“你打吧,我來問。”
“你還想阻止他呀?”高云馨笑聲一凜,“告訴你吧,我跟他斗了這么多年,這個人我比你熟悉得多。唐行長跟他關系這么好,就沖那一句保證,他簽這個字眼都不眨一下。就算他現(xiàn)在沒有簽字,就算你告訴他會有風險,他照樣會簽!”
“你打不打?”
高云馨靜靜的看著我,每當她有這個反應,就是我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也許她確實不曾想到,我寧愿冒著被丁總誤會的風險,也要發(fā)出警告。
“不打!”高云馨扭頭就走。
“你害怕了!魔女!”
高云馨怔了一下,沒有回話,她隱隱弓腰,但終究沒有停下。
混蛋!我已經(jīng)被逼到了絕境。雖然我知道高云馨確實沒有把握讓丁總簽字,但我也沒有辦法聯(lián)系到他。
事情就這樣僵持到第二天,直到我見到前臺小姐為止。
“孫小姐電話有嗎?”面對前臺,我毫無顧忌的報出她的名字。
“她昨天就跟丁總出差了,怎么?”
“十萬火急,我要聯(lián)系丁總!馬上!”
沒想到,前臺小姐的臉上劃過一絲輕蔑的笑容:“丁總是誰都能聯(lián)系的嗎?你哪個辦公室的,負責人同意了沒有?”
“我有非??膳碌南⒁嬖V丁總,耽誤了你要承擔后果的?!?p> “少嚇唬人了,誰見丁總不是紅屁股猴兒似的。”小姐嬌笑一聲,完全不當回事。
我真的很想給她一拳。這個世界最混賬的事情就是你十萬火急人家把你當玩笑。我意識到,跟這幾個胸大無腦的女人說話簡直是在慢性自殺。
就在心急如焚的時候,我突然想起那30萬!我是沒有丁總手機,可我有他的賬號啊!只要向丁總的銀行卡里打錢,就可以給他捎上一句話。如果這是短信的話,那就是世界上最便宜的短信,因為電信公司的短信高達1毛錢,而轉賬可以轉1分錢,他100%會看一眼。
“有陷阱,不要擔保!不要擔保!不要擔保!”
信息隨著基站電波以光速向遠方傳播,幾秒鐘后這條只有一分錢的信息就會彈出來。只要拒絕簽字,無論高云馨有多少圈套都將化為無形。
然而一分鐘過去了,沒有回應。
十分鐘過去了,仍舊沒有回應。
我絕望了,這是一種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無力感。
獨自前往輕軌站,搭乘港口列車。也許丁總根本不需要我多嘴,我心情煩亂的翻著新聞,不是二橋邊的車禍,就是石化企業(yè)的豪言壯語,在欽江市修建30萬噸碼頭和相應的煉油廠。這個消息對我而言是舊聞,高云翔早就提前布局找到賣家了。
突然,微信有了一個添加好友的信息。還是美女的頭像,一般這種微信號99%都是殺豬盤,故意添加單身男性騙取錢財。她的備注名是,丁義秋。
不會吧!
“丁總,是您嗎?”
“你給我轉了一分錢和一條信息,什么意思。”
是丁總!因為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我轉了錢。我立即將昨晚拍到的視頻和皇家御園的違規(guī)信息發(fā)送過去。
丁總沒有立即回復,也許是被我的報告震驚了,也許是他當場和對方吵了起來。經(jīng)過這幾個月的鍛煉,我已經(jīng)學會了等待與沉默。自己該做的事情已經(jīng)做好了,最終的決定權并不在我手里。
等到我回到公司打卡的時候,丁總才回了我一條非常簡短的微信。
“謝兄弟。”
“不客氣,老板?!蔽亦嵵氐拇蛳聨讉€字,充滿了喜悅。你把我當兄弟可以加薪,我要是把你當兄弟可就失業(yè)了。
“這件事務必保密。”
保密?我心里咯噔一下,剛剛的欣喜蕩然無存。如果丁總沒有簽字,那么根本就不存在保密一說。沒有的事情,保密什么?唯有一種情況丁總必須保密,那就是他簽字了。公司資金為唐行長做了擔保,一旦他放出去的貸款不能正常收回,丁總的上市計劃將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好一招借刀殺人,好一招禍水東引。
為今之計,只能保守秘密,希望能瞞著高云馨,越久越好。只要皇家御園能夠賣得出去,銀行貸款可以追回,這件事也就過去了。正如高云馨自己所說,她并沒有確定的把握可以讓這個陷阱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