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連的臉變成青色,那是受到驚嚇的臉色,也是臟事徹底敗露的神色。他甚至無法開口為自己辯解。
“那……最大的問題,刀子上只有陸笙厘自己的指紋,而且你說的,從頭到尾只有陸笙厘自己有可能握了那把刀,宋連是如何殺人的呢?”
“為了讓你知道當天基輔海岸上發(fā)生了什么,我從頭開始給你講吧。十號那天,陸笙厘將遺書交給了陸琵施后,拿著從楊芝懷那里拿來的刀,上了樓頂,也就是二十樓。本來她是想要從那里一躍而下的,但是站上扶手或,由于恐高,她沒能跳下去。她只在扶手上留下一個腳印,就爬下來了。幸好,她有B計劃,那就是用楊芝懷的刀自殺,就在她將那把刀抵在脖子上,因為對死亡的恐懼而猶豫著,遲遲不插進去的時候,宋連你,也上來了二十層……”
“之后呢?”韓志才問。
“你想象一下,陸笙厘右手反手握著刀,然后抵著脖子右邊,這個時候,就有一個不需要碰到刀便能殺死她的方法?!?p> “難道是……”
“沒錯!只要用力推陸笙厘的右手,她手里握著的刀,便可以自己刺進去!”
“原來如此!這樣確實就不會留下指紋了,等等……”
“是的,會留下痕跡,但那不是指紋,而是用手掌推她右手時會留下的掌紋!而那掌紋,就留在覆蓋住連接拇指和食指肌肉的外側(cè)皮膚那里!你只要右手作握刀狀,再用左手掌推一下拇指那一側(cè)就知道了。所以那里,才會被擦掉一大塊血跡的!我說得對不對,宋連先生?!?p> 宋連依舊緊閉雙眼,無奈地輕聲一笑,微微地嘆了口氣,表示肯定。
“但是,你能證明陸笙厘是他殺的嗎?”
“證明?當然可以!宋連你第一次和我見面時,我記得你是用……左手,和我握手的吧?!?p> 宋連點了點頭。
“你伸出左手后,還慌張地收了回去,像是暴露了什么似的?!笨酪f,“我知道你暴露了什么,你暴露了知道我是左撇子的事實!”
“???”韓志才說,“他第一次和你見面就知道你是左撇子?而且這個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關(guān)系很大,因為那并不是他第一次和我見面!他知道我是左撇子,是因為之前就看過我用左手了?!?p> “他是什么時候看過的呀?”
“我兩只手都可以用,但寫字時習(xí)慣用左手,所以他明顯是看到了我寫字吧。但是,我很少會在辦公室以外的地方寫字,畢竟沒有那個必要,而最近一次在外面寫字,就是在陸笙厘的演唱會上,寫的參加者的名冊!是的,當時我旁邊坐的那個黑衣人,就是你吧!”
“?。克矃⒓恿岁戵侠宓难莩獣??”韓志才說。
“是的,那天他沒有帶手套,恐怕調(diào)查一下當天椅子、門上面的指紋就知道了吧。你說呢,宋連?!?p> 此刻,宋連仿佛在逃避現(xiàn)實般一動不動,好像靈魂已經(jīng)出竅了,臉上都是絕望和陰郁。
“但是,他就沒有可能是在偶然看見你用左手嗎?而且你也有可能不小心在外面用過左手吧,這很難說的。”
“那……還有一個更堅實的證據(jù)?!?p> “那是什么?”
“就是那個徽章啊?!?p> “徽章?上面有什么證據(jù)嗎?”
“你忘了嗎,就是那個坑啊!那朵藍星花的花芯,原本是平整的,而陸笙厘的那里的徽章,卻是凹下去的?!?p> “對了!那到底是怎么造成的?。俊表n志才好奇地問道。
“我猜,那是狗的牙齒吧?!?p> “狗的牙齒?你說的是,和宋勇玩的那條狗嗎?張林的狗?”
“是的,明顯那個坑是由一個不規(guī)則而堅硬的物體造成的,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尖石頭和牙齒了。而徽章上并沒有劃痕,所以我覺得不會是石頭?,F(xiàn)在只要用精密儀器檢查一下那條狗的牙齒,看和徽章上的坑是否匹配,我們就知道了吧。牙齒可是和指紋一樣,形態(tài)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當然,我這只不過是猜測而已,宋連,你完全可以告我誹謗,只要你拿得出宋勇剛從學(xué)校受到的徽章!”
宋連沒有反抗。
“我還有家人,我就只有一個祈求……如果要判我死刑的話,能不能先等到我兒子十八歲之后……再判死我……”他啜泣著,小聲地說道。
“你的動機是什么?”奎道尹問。
“是我妹妹,當年她也是陸笙厘的學(xué)生,但是,當年陸笙厘卻得了病,還硬要做完那一屆的班主任,直接導(dǎo)致了我妹中考失利。她還很年輕,所以沒有辦法承受那個打擊,就沒有繼續(xù)上學(xué)了,回鄉(xiāng)下打工去了,三個月之后,她就跳河自殺了……這件事我記恨了好多年,直到她自殺前,都在說如果不是因為陸笙厘那女人,自己早就考上好學(xué)校了……其實我也知道不完全是陸笙厘的錯,但是我忍受不了她出現(xiàn)在我面前!那一天,我看到了她的演唱會的海報,就想起了以前那些鬼事!我不想再記起那些傷心事了,也不想再記起我妹妹,我怕!我怕再見到任何關(guān)于我妹的東西!就算是一個頭發(fā)也不行!而我妹死前一直重復(fù)詛咒著陸笙厘,所以我怕見到她,怕看到她的名字,怕聽到她的聲音,我怕今后還會在廣州那一條街上偶然遇見她!我不想再見到她了!所以我必須保證,她不會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宋連說著,舒了一口氣,“我想說的就這些了,警察同志?!?p> 聽了,韓志才說:“我想你大概不用擔(dān)心,復(fù)仇型殺人其實判死刑的概率很低的,最多就只會判你個十年二十年而已,所以你能夠看到你兒子長大成人的,出去之后還說不定剛好就能抱孫子了?!?p> 聽聞,宋連一下子跪在韓志才面前,不停地大聲說道:“謝謝你!謝謝你!警察同志!”
他的聲音哀婉凄涼,吸引了很多路人觀看。
第二日,也就是七月二十五日。奎道尹來到了杜靈修的家。
“你父母呢?明明你都被卷入這樣的事情里了,為什么父母還不來?”
“是我主動卷進來的,父母……現(xiàn)在在外面找精神科醫(yī)生呢,應(yīng)該是幫我找的?!?p> “你沒事吧?”奎道尹擔(dān)心地說道。
“你不用擔(dān)心我,你假裝擔(dān)心我的話,不就成為那種無病呻吟的人了嗎?!?p> “抱歉……但,你不也是,明明沒有殺人,卻自首自首地叫?!?p> 杜靈修沒有回答,連表情都沒擺,沒有理會奎道尹。
“陳嘉羽、楊芝懷,他們還好嗎?”奎道尹問。
“不好,楊芝懷還是很傷心,陳嘉羽還是恨她的妹妹和父親。我的話,還是沒有和你說話的感覺。雖然案件你解決了,但是生活的問題,你是沒有辦法幫我們解決的?!倍澎`修說道。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我能夠做的,就是在你們那些生活的問題日積月累爆發(fā),并且創(chuàng)造新的尸體之后,調(diào)查出兇手是誰而已?!笨酪f。
突然,楊芝懷卻靠近了他。
“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她說
“為什么?”
她立刻將手朝奎道尹的臉上扇去,打了一巴掌。
“好痛!你干嘛?”
“痛嗎?真好?我感覺不到,那種疼感……”
之后,她就獨立看電視去了,留下奎道尹一個人風(fēng)中凌亂。
奎道尹知道自己不怎么受歡迎,就從杜靈修家里出去,回自己家了。
杜靈修心里想著很多東西。
包括那位叫奎道尹的警察的可愛。
包括他笨笨的氣質(zhì)。
也包括自己心里的暖暖的感覺。
包括對今后人生的一種莫名的期盼。
包括肉體上涌起的一絲奇怪的激動。
包括剛剛手掌里的痛感。
包括回顧這幾天的思念感。
包括參加陸笙厘演唱會時的震撼感。
包括在公安局審訊室里的無聊感。
包括每天晚上大叫,以讓鄰居知道自己有病的無奈感
包括假裝邊緣性人格障礙的麻煩的感覺。
包括殺人時的緊張、刺激的感覺。
包括看到陸笙厘眼里驚恐時那種快感。
包括碰到血時的惡心感。
所有的感覺,她都有。
她能夠感受到所有的奎道尹以為她沒有的感覺。
十號,她也到了基輔海岸頂樓,她看到了陸笙厘倒在地上,暈倒了。
宋連推下去的刀刺在她脖子上,刺得不深,甚至躲過了動脈。
她圍著老師轉(zhuǎn)了幾圈,看著趴在地上的她,收起了手上的刀,她自己的刀。
她看到陸笙厘的肺部還在運動,頸部出血也不多……
陸笙厘的手是有很多血,其他地方血都沒多少。
知道過幾個小時,她就會被送往醫(yī)院,并活下來。
但是她無法接受那樣的結(jié)果。
于是,她對準插在陸笙厘脖子上的刀。
用自己的鞋子,用力,向刀柄踢了過去。
“?。 标戵侠灞惶鄣匦蚜诉^來,不一會就停止了呼吸。
刀柄上被踢掉的那一點血跡,又被脖子里重新噴出來的血給覆蓋住了。
看著陸笙厘死去,杜靈修很滿意。
至少以后就不需要那樣子去假裝人格障礙了。
不需要繼續(xù)無病呻吟了。
她很開心,看見地上有個刀鞘,突然來了興致。
她用紙撿起刀鞘,吹著口哨,用力一甩。
看著其在空中回旋,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掉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調(diào)皮一下很是歡樂。
她轉(zhuǎn)身離去。
但是她沒有注意到,由于剛剛踢中了頸部的大動脈,她的鞋子上沾滿了血。
血腳印一步一步粘在地上……從尸體一直延伸到了樓梯那里。
并且她突然發(fā)現(xiàn),由于當時踢的動作太大。
她的一個假睫毛不知道去哪了。
因此她開始慌張了。
更意外的是,一個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過頭去,她看到一個女人。
她不認識的女人。一個叫陸琵施的女人。
她全身打了一大個戰(zhàn)栗,知道自己殺人暴露了,還被當場目擊到了。
自己的人生全都完了。
但是,就在自己準備殺人滅口時,那個女人卻淡淡地告訴她:
“鞋子脫下來給我,我給你一雙新的,你的睫毛也不見了,但不用擔(dān)心,剩下的一只睫毛給我,我?guī)湍闾幚?。記住我的臉,人是我殺的。?p> 人是我殺的?哪里來的瘋子,杜靈修想道。
但她看到,這個女人的眼睛,不像是在說謊,鬼迷心竅之下,她居然相信了。
幸好,她是正確的。
人是你殺的?
對,人是你殺的。
反正不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