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十二
包括瓊?cè)A派長老、弟子在內(nèi)的修士聯(lián)軍被瞳一人堵在流月城外俱是非常憋屈。
除同樣擔心夏夷則的太華觀清和真人外,也就瓊?cè)A派眾人最為焦躁。
玄真等幾個長老也是被太衍罵的狗血淋頭。
聽太衍那口氣,若鎮(zhèn)派之寶水靈真有個閃失,他甚至要聯(lián)合幾個師兄弟一起懲治夙瑤。
所以,玄真連帶著肅武長老、慎行長老等人生生硬著頭皮往上沖了好幾次,結(jié)果都被瞳輕描淡寫的用上古仙術(shù)阻了回來。
沒有直接被那只腥紅的妖瞳石化?
這倒是個好消息,但瞳真正的實力到底有多強,眾人依舊沒個譜兒。
流月城七殺祭司,瞳,除了展現(xiàn)妖瞳,未再傷下界聯(lián)軍一兵一卒!這是好消息沒錯,但同時也讓他們膽寒……
想戴罪立功的玄真等人眼看突破不了瞳的封鎖,他們各自帶上幾個弟子冒險繞道前行。
而其它眾人都不敢繼續(xù)深入。
笑話,一個瞳就這么強了,他杵在這里好像隨時可以奪下伏羲結(jié)界入口,大部隊繼續(xù)深入不是找死嘛!
而就在玄真等十數(shù)位瓊?cè)A派高手繞道前行不久,眾人便見覆蓋整個流月城的矩木枯死。
對瞳來說,這是個壞消息,同時也是好消息。
在他的預料中,沈夜早該巧取豪奪的拿到昭明劍斬矩木、心魔了。
如今矩木即枯,那心魔焉有命在?
大事已成,那也該給下界玄門一些顏面、一個交待了!
想著,瞳大緩緩向程廷鈞走去。
托瓊?cè)A派眾高手的福,程廷鈞雖然被斬了半個腦袋幾乎沒救了,但到底還是有口氣在。
瞳的動作自然把修士聯(lián)軍嚇了一大跳,他們紛紛出招卻未能阻擋其分毫,程廷鈞竟重新站了起來。
一直陪在程廷鈞身旁的聞人羽后悔了,她早該帶著師父率先撤回下界了。
而如今分明是……晚了……不,不晚!
先前一直沒有意識的師父程廷鈞左手拳頭撒開,三指并攏,再握再放,又伸兩指。
一連串動作細微、迅速,若不留心,絕難發(fā)現(xiàn),聞人羽的眼里激起波瀾,面上卻不動聲色。
瞳一步一頓,蹣跚走來,每一步都似踩在聞人羽的心頭。
“十一,我們該走了!”
說著,瞳主動伏在了程廷鈞的背上。
聞人羽心中滴血,握槍的手簌簌發(fā)抖,即使先前學武時面對程廷鈞的無敵槍術(shù),也不曾這樣痛苦煎熬。
一頭天下蒼生,一頭恩師如父,孰輕孰重,實難取舍。
噗,銀槍有如毒蛇躥出,鉆過程廷鈞的左胸,沒入瞳的心口。
這一槍,刺穿了兩個人。
瞳張了張嘴,低頭看向銀槍,左眼的血光漸漸暗淡。
包括清和、太衍在內(nèi)的玄門聯(lián)軍俱都雅雀無聲,同時,眾人臉上火辣辣的疼。
撲通,聞人羽撒開槍桿,捂著臉跪在地上,喉嚨里爆發(fā)出悲慟、壓抑的號哭。
程廷鈞昂然挺立,回望著瞳傲然冷笑。
“你……怎會……”
一線血跡,從瞳嘴角淋漓而下。
原來即便是怪物,體內(nèi)流動的血液,依然和常人一樣。
程廷鈞久不說話,聲音十分艱澀:“你這怪物,永遠不懂人心!”
瞳恍然,點了點頭,閉上雙眼:“有趣。很好?!?p> 說完,聲息微弱,漸漸不聞。
就連對自己的死亡,他都無動于衷。
聞人羽眼中含淚,試圖為師父止血,可鮮血只流了短短片刻,便自行枯竭,大團大團紫黑色的腐肉,混合著銀白絲線般的蠱蟲,從傷口源源涌出。
“師父……”
聞人羽嗚咽不已,試遍全部傷藥,竟無一樣可用。
“握拳待命……三指為師先行……二指徒弟沖刺!”
程廷鈞眼神渙散,吃力舉起一手,逐一比畫手勢:“阿羽,好孩子,從沒讓為師失望……”
“師父,你等等,我一定把你帶出去,下面一定有人能醫(yī)好你?!?p> 聞人羽緊咬牙關(guān),撕下袍角,徒勞地按住傷口。
“阿羽啊,罷手吧。”
程廷鈞慘笑一下:“醫(yī)術(shù)只能救活,不能救死,更不能將石頭變成活人?!?p> “石頭……”
聞人羽低頭一瞧,面無血色——程廷鈞膝蓋以下均已石化,灰白色的石質(zhì)正向腰間蔓延。
原來,瞳臨到末了還是向下界修士大軍秀了一回自己真正的實力。
“為什么會這樣?”
聞人羽失聲驚呼。
“他天生妖瞳。”
程廷鈞望著瞳,若有所思:“目光所及,人畜都會石化。據(jù)說,他一出生,就將親生父母變成了石頭。此術(shù)無法可解。”
“阿阮也曾變成石頭,是夷則把她救活的。師父,你等一等,我去找他?!?p> 聞人羽轉(zhuǎn)身就跑,忽聽程廷鈞喝道:“站??!”
少女回頭,程廷鈞笑了笑,淡然說道:“阿羽,來不及了,我的時間不多了?!?p> “不!”
聞人羽跪在地上,淚如雨下:“我要救你,一定要救你……”
“我很欣慰。”
程廷鈞輕輕地撫摸她的秀發(fā):“今日一戰(zhàn),為師有生以來,從未如此暢快。阿羽,你長大了,往后要好好的,知道吧?要好好的……”
他握住銀槍,猛地拔出,鮮血尚未灑出,石化已到胸膛。
“身為天罡……”
程廷鈞豪邁大笑:“豈能無槍!”
“槍”字出口,全身化為石像,一抹欣慰笑容,永遠凝固在臉上。
強,真的是強!
瞳到底有沒有死透,竟沒有人敢上前察探。
最后還是聞人羽握緊長槍指向了跌倒在師父身后的瞳。
忽而,一道人影閃過,地上只余一攤血跡。
“追!”
清和發(fā)聲,修士聯(lián)軍終于得已往里推進。
瞳聲息斷絕,閉目倚墻半臥。
一只手伸到瞳面前,晃了晃,低喚:“瞳大人?”
沒有應答。再喚:“瞳大人?您聽到了嗎?”
“十二?手放下?!?p> 瞳依然雙目緊閉,口唇微微翕動。
那被喚作“十二”的傀儡,聞聲立刻垂下手,規(guī)規(guī)矩矩道:“您的傷勢很重。是否立即喚醒鳳凰蠱,令傷處血肉重生?”
瞳平淡道:“不必,我的使命已經(jīng)達成。你立即離開流月城?!?p> 他的語氣,無論如何不像一個將死之人,但他的呼吸心跳確實已經(jīng)停止。再過不久,他就會死去。
十二大驚,霍地站起:“可是——”
瞳有些不耐,他所剩時間不多,本想省些力氣,但這傀儡實在太不聽話。
“若再不走,過段時日,龍兵嶼方面就會宣布,今日留在流月城的所有人,都是暗殺滄溟城主、矯城主之令媾和心魔的逆賊。
到那時候,中原玄門不會輕易放過你們,你們也不可能再回龍兵嶼。天下之大,卻再無你們立足之地。”
十二不可思議道:“龍兵嶼背叛了大祭司?!”
假設還有多余氣力,瞳很想嘆一口氣。
“不,這是大祭司的命令。到了這個地步,總要有人付出代價。
否則,中原玄門怎能善罷甘休,龍兵嶼的族人們又怎能安居樂業(yè)?
那這百余年來的慘烈犧牲,豈非全都毫無意義?
十二雖鈍,卻不蠢,立刻明白了其中關(guān)節(jié),卻堅持道:“屬下想留下。是大人創(chuàng)造了屬下,屬下自然也該與大人同生共死?!?p> 瞳總算張開了眼睛。他的靈力已不足以支撐妖瞳,左眼內(nèi)一片青黑,宛如灰燼。
他冷冷看向十二:“傀儡就該有傀儡的自覺?!?p> “可是,屬下……”
生命已至盡頭,這一刻,瞳的神情顯得溫和而平靜。
“去吧,去替我們看看那廣袤河山。我造出你,給你一雙世間最明亮的眼睛,別讓我的心血白費?!?p> 十二愣了愣,退后一步,行禮:“是,屬下遵命。”
瞳合上雙眼。這一次,再也沒有睜開。
夢中萬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