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松懈下來，一股強烈的倦怠感趁機侵襲過來。
安陽仰頭靠在沙發(fā)背上，感受著前所未有的空虛與無力，仿佛宇宙初生之時，孑然一人。
這么多年來，我使勁用學(xué)習(xí)、事業(yè)、愛情來縫補內(nèi)心的空洞，但似乎總有那么些時候，會感到一切都是自欺欺人，有些東西終是缺失，任何替代都是徒勞。
不如就感受這份孤獨。
誰不孤獨？
至少還有關(guān)心我的人。
初見柳老板，是被她的氣度折服，高貴但極具親和力，就像安陽心中的女神赫本一樣，沒來由地覺得熟悉而安心。
“而空”與其說是散心之地，不如說是她的巢穴，一處可以放置秘密梳理思緒養(yǎng)病療傷的基地。
雖然對柳老板的過去身份都不甚了解，可每次只要有她在，就無端地升起不會被傷害的感覺。
是因為缺乏母愛嗎？所以將母親的期待投射到另一個年齡相仿的女人身上？
不知道，不重要。
好困，不如就這么睡去吧。
安陽閉上了眼。
夢境很繁雜，仿佛走馬燈似的變幻著整個人生的經(jīng)歷，安陽像持有上帝視角的幽靈，漂浮在半空中看著那個自己。
隱隱約約感到眼角的邊際處，有一抹朦朧的剪影，想看卻看不真切。
是母親嗎？
仿佛一腳踩空從高處墜落，安陽猛地醒來。
現(xiàn)實世界不過兩三分鐘的盹，在夢中卻仿佛過了一生。
已經(jīng)很久沒夢見過母親了，連記憶中的樣貌都模糊了起來。
原來人在感情最薄弱的時候，確實會不自主地想起母親，這大概是從人類誕生之初便鐫刻入基因的反應(yīng)吧。
看著手機保護(hù)屏上閃爍的22：00，揉著稍微有點脹痛的太陽穴，安陽起身，拿起外衣。
“安姐姐，這么快就要走了嗎？”
黑子滿臉笑容地迎了過來。
“嗯，不早了?！?p> “那安姐姐，慢走~有空再來~”
黑子亦步亦趨地送到門口，沒有多說什么。
賬也不用付了，反正柳老板都開口了，再付反而顯得矯情。心意也領(lǐng)了，來日方長，這筆人情賬有的是機會還。
冷風(fēng)一吹，安陽頓時清醒了許多。
一個人開著車走在冷清的街，略顯寂寥，但心中早已沒了開始的懷揣不安，而是對既定事實的全盤接受。
佩佩應(yīng)該睡了吧？
安陽并不打算把阮佩佩封存在心底的小盒子里然后相忘于江湖，那些日升月落的陪伴都是真的，那些肌膚之親的溫情都是真的，那些相持不下的爭吵也是真的，就算不能陪你走到時間的盡頭，這些微末細(xì)小的情愫都是值得被銘記的時刻。
我愿意將你稱之為我的同伴，我們一起攜手抵御過世間的嚴(yán)寒酷暑，一起相擁感受過自然的云卷云舒，一起翹首期盼過時光的短暫停滯，一起真誠相信過相愛就會有未來。
這樣就夠了。
打開家門，客廳留了盞柔和的落地?zé)簟?p> 墻壁遮擋著光線，勉強映照出睡房中的側(cè)躺輪廓，有微弱的呼吸聲。
目光貪婪地?fù)崦淮缫淮绫蛔韪舻募∧w，安陽站在門口停留了良久，終是轉(zhuǎn)身離去。
阮佩佩慢慢地睜開了眼。
“嗒！”
是關(guān)燈的聲音，也是阮佩佩最后的奢望與僥幸粉碎一地的聲音。
你終是放開了我。
淚水已經(jīng)干枯，內(nèi)心已然荒蕪。
上萬公斤的疲倦鋪天蓋地而來，阮佩佩跌入了睡眠。
陽光照射進(jìn)來，安陽在熱烘烘的暖陽中醒來，沙發(fā)太軟，睡得腰有點疼。
房間里已經(jīng)沒有了阮佩佩的身影，徒留下微弱的獨特體香，即使不開窗，分子不停歇的運動也能將其稀釋直至消失。
人與人的相遇何嘗不是這樣？
你橫空出世地闖入我的生活，攪亂著空氣，混雜著味道，當(dāng)你跌跌撞撞地離開我，氣味被拆分，用不了多久，我的世界就只剩下我自己。
周日的天氣真好，可我哪也不想去，誰也不想說話，我可不可以暫停一天，明天再做回積極向上的自己？
安陽揉了揉眼睛，感受著陽光穿透玻璃窗覆蓋在身體上的熱量，迷迷糊糊地放任自己。
“她媽跟人跑咯~”
“男人婆！沒媽疼的男人婆！”
揮舞的拳頭，映照著殘陽，口腔里的鮮血，是抱頭鼠竄的味道。
在似夢似醒間的楚河漢界，安陽站立著，看著那個假裝堅強實則害怕到爆炸的假小子。
為什么突然夢到那么久遠(yuǎn)的事情？
我知道這是夢，但它太真實，像極了壓在心底的回憶。
“李老師，這是個誤會啊，我家婷婷可聽話了，如果不是被別人帶壞了，怎么可能做出這么出格的事情，李老師啊，你要相信我啊，我可是親手帶婷婷長大的，她從小就很乖了，不像有些人，沒有媽媽管教，成不了方圓啊……”
“安安，對不起，我不喜歡你，所以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安陽，老師對你很失望啊，成績差一點不要緊，但品德更重要啊。誰沒有青春期？老師也是過來人，知道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但你去影響文婷就是你的不對了……”
哈，是嗎？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情，到了你們嘴里，就成了我一個人的過錯？力的作用難道不是相互的嗎？就因為我沒媽，所以連物理規(guī)律都可以置之不理嗎？還是說，因為孤立無援的我看起來好欺負(fù)，所以大家皆大歡喜地走下臺面，留我一人在道德的聚光燈下曝曬？
“裝什么好學(xué)生？誰成績好能不參加高考就被送出國？半斤八兩，誰也別看不起誰。裝給誰看??？”
“就是，整得好像我們巴巴地要和你玩似的，你爸誰??？首富?。俊?p> “走走走，廢什么話，咱不上進(jìn)，可別耽誤人家飛黃騰達(dá)，走咯~”
哈，是嗎？什么時候認(rèn)真學(xué)習(xí)變成嘲笑的對象，墮落頹喪反倒成了時尚？什么時候家庭條件成了擇友的標(biāo)準(zhǔn)，真心反倒變得廉價？
“要我說啊，哪個男人敢看上她啊，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就是，女人就應(yīng)該有女人的樣子，難怪三十了還單身?！?p> “所以說嘛，沒處發(fā)泄就使勁抓我們出氣，我們?yōu)槿煜碌哪腥吮冲?，冤不冤？?p> 哈，是嗎？為什么與大家不同就要被惡意地揣測？為什么大齡未婚女青年就可以被肆意地諷刺？為什么不結(jié)婚的原因不能是因為不想結(jié)？
真糟糕啊，這個萬物凋敝的季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