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過。似乎是每段戀情過后阮佩佩對前任的評價。秦曉東也不例外。
青梅竹馬,暗戀,確有其事。
可能是對秦曉東太過于熟悉了,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感覺,仿佛是在給年少的自己做個總結(jié),用關(guān)系的確立來證明那些隱蔽的心事沒有白費。
戀愛中的事乏善可陳,不過是些你儂我儂鬢角廝磨。
秦曉東是個很會制造浪漫的人,鮮花,香檳,旅行,這些教科書式的套路早被他玩出花了,對于情場老手阮佩佩來說,卻沒有留下什么深刻的記憶,反倒是一首詩,被她收藏在了手機里。
那是一首很難用語言來形容的詩,手寫的字體很漂亮。
阮佩佩在僅對自己可見的相冊里翻出來,重新讀了一遍。
“自有了光,
便有了你;
自有了你,
便有了火。
圣潔創(chuàng)造了罪惡,
虔誠意味著毀滅。
神給了人不同的面孔,
讓他們相互殺戮。
你站在至圣之巔,
嘲笑著。
***
人們發(fā)現(xiàn)了你,
他們捧著刀劍下熱氣未消的血肉,
以你之名獻祭。
你的腳下,
血流成河,暴尸萬里。
信徒異樣閃爍的眼,
你看到了深淵。
***
癲狂,昏厥,
撕碎的衣物成百上千;
嚎叫,懺悔,
掩埋的罪惡沸反盈天。
人們涌向你,
在你周圍,
搶奪著墓地。
***
你以為他們愛你,
可他們愛的是自己。
你以為你代表著光,
光照耀著他們,
不,
是他們需要你,
于是,
光成了你。”
縱使阮佩佩不是個愛看文學作品的人,但這首詩里面的象征意義她還是勉強能揣摩出來的。雖然這首詩像戰(zhàn)利品一樣被雪藏了起來,但在她這里,這波佯裝深沉的操作就像拍歪了的馬屁一樣,用力太猛,反而跑偏。
更何況,還是槍手代筆。
阮佩佩從未戳穿過秦曉東,就像拍的這個“微電影”一樣。
從光屁股開始就“在一起”了,秦曉東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她阮佩佩能不清楚?她又不像他的那些鶯鶯燕燕的桃花們,會被他的外貌所蒙蔽。
這些招數(shù)對別的女孩也許能造成有效攻擊,但唯獨她阮佩佩,就像自帶護盾一樣,彈炮不進。
為什么呢?阮佩佩不只一次地問過自己。
從小就備受歡迎的孩子容易被寵成野蠻公主,但她阮佩佩不是,那些為了接近她而不擇手段,得到她之后大肆炫耀,被她婉拒就惱羞成怒的場面實在見過太多,她對愛情反而產(chǎn)生了不信任感。
就像父母對她的感情一樣。
每次的說辭都是太忙,于是置她不顧,親情的缺失使得她覺得來自他人的關(guān)心都彌足珍貴,但當一切變得唾手可得之后,也就失去了它圣潔的光環(huán)。
如果用血緣聯(lián)結(jié)的親情都淡漠,海誓山盟的愛情也會褪色,那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還有什么好期待的?
朋友?阮佩佩從來不缺朋友,但她知道,這些圍在身邊的姐妹們是隨時可以把她踢出朋友圈的一群人,能玩能鬧,但也僅此而已。
還不如伊珞這樣萍水相逢的人。
不知道她的家境,不清楚她的過去,所以關(guān)于她的一切,可以任由她自己定義。
所以陌生人更能帶給我安全感嗎?就像大號練廢了重新開個小號一樣。阮佩佩不自覺地自嘲了起來。
思緒就是這樣,雖然由你自己定了個主題開了個頭,但它飄蕩的方向是隨機的,就像平行宇宙一樣,涵蓋全部的可能。
不過,即使它虛無縹緲地亂逛,但總有碰巧“撞”回來的時候。
每一個人都是特別的,每一段感情都是認真的。
我,的確,用盡全力地,愛過秦曉東了。
但那些情愫,注定只屬于那段特有的時光,現(xiàn)在從回憶中提取出來時,已經(jīng)沒了任何的感同身受,就像蝸牛爬過泥地留下的水漬,陽光一曬,蒸發(fā)干凈。
過去就是過去,它能撲騰起的浪花終歸有限,就像我,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回憶和你的美好,那些無法將就的過錯,也不需要時刻銘記,我想這樣就是對你的最大尊重了。
阮佩佩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這個時候,就需要安安靜靜地聽一會歌,然后,什么也不想。
就像歌曲會戛然而止一樣,自我的放空也無法持續(xù)太久,更何況阮佩佩的關(guān)鍵問題不只是秦曉東,還有,安陽。
先解決簡單的問題,再面對棘手的問題,是阮佩佩的處事哲學,雖然無論先后都逃避不了糾結(jié)的命運,但至少可以先處理掉所有的旁支,然后心無旁騖地直面難題。
喜歡異性還是同性在阮佩佩這里從來都不是個問題,在她看來,喜歡就是兩個人相互吸引,跟性別與否一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
所以她無法清晰地界定是因為某年某月某件事情的發(fā)生,才導致她大腦里的某些神經(jīng)元突然搭在了一起,然后給了她欣賞同性之美的能力,這一切,仿佛與生俱來一般。
小安子她,如果離開我,只會過得更好吧,畢竟是我一直在拖累她。
情人太優(yōu)秀的弊端是,如果你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就只能倒向自怨自艾。
漂亮,獨立,有實力,這樣的小安子,想要什么樣的伴侶不行?我又能帶給她什么?
本來想學習烹飪湊個加分項,結(jié)果也因為太麻煩放棄了。
這樣的我,讓她失望了吧?
可是我,真的,好舍不得她啊。
不是垂涎她的美色,不是貪戀她的溫柔,也不是享受她的物質(zhì),而是這段關(guān)系帶來的舒適感。
刨去偶爾的說教,其他的時候,就像躺在天鵝絨上一般,柔軟,平靜。
沒有那些執(zhí)著于“你愛我多還是我愛你多”的煩惱,還有“她是不是又愛上了別人”的自我折磨,在某些陽光明媚的慵懶午后,阮佩佩甚至有一種天荒地老的錯覺。
這大概是安陽最獨一無二的氣質(zhì)吧,與她表面的凌厲不同,關(guān)起家門來的安陽給人更多的感覺是踏實,就像她母親的期望一樣。
“小安子,你為什么叫安陽呀?”
“怎么,很土嗎?”
躺在被窩里的閑聊,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我媽給我取的,希望我像土地一樣踏實?!?p> “安陽怎么會像土地呢,不是太陽嗎?”
“有個朝代叫商,它的都城在現(xiàn)在的安陽。我媽,她說她躺在那片土地上的時候,感受到了我?!?p> “咱媽喜歡考古?”
阮佩佩到現(xiàn)在還記得,安陽談起她母親時眼神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的一絲異樣,該怎么形容呢?
對,是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