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于時決定表白。
這不是一時沖動，而是思慮良久。
到這個時候了，他還想再繼續(xù)裝傻下去嗎？
“非要讓你裝不下去?！?p> 樂于時平靜又帶點執(zhí)拗地在心里想。
他們兩人之間距離四千多公里，這注定了樂于時不能一時興起跑去找他。
何況現(xiàn)在的情況那么嚴(yán)重，三年了還不結(jié)束。
晚上十一點，室友都躺在床上了，除了一兩個作息嚴(yán)格的室友，其他人床頭還亮著幽幽的光。
樂于時在溫暖的被窩里，手腳冰涼地打出“我喜歡你”，然后顫抖著點擊發(fā)送。
宿舍的網(wǎng)很好，根本看不到消息發(fā)送中的轉(zhuǎn)圈圈。
一股巨大的沉重和悲傷落在樂于時心里，很快充滿整個胸腔。
她只敢保持深深地吸氣，然后微不可查的呼氣，好不讓眼淚從鼻腔中流出。
這就導(dǎo)致了胸腔迫不及待地想要呼出一大口氣，可是不能。
加上心臟緩慢而重重的跳動，沖撞著胸口。
胸腔隱隱發(fā)痛，是告白失敗的痛。
樂于時深吸一口氣，把悲傷咽到肚子里去。
她仍舊不敢正常呼吸，眼淚流出已成定局，只能仍憑。
從上鋪下來，去放紙的地方拿出衛(wèi)生紙，再上去。
擦眼淚可以沒有聲音，擤鼻涕卻是有聲音的。
原來暗戀結(jié)束是擤鼻涕的聲音啊。
樂于時暗戀對方八年。
“其實在開始的時間結(jié)束也算圓滿?！?p> 第九年，樂于時終于放下對方。
他說：“我們還可以做朋友?！?p> 樂于時說：“我沒法跟喜歡的人做朋友?！?p> “我跟很多人說過我有一個喜歡的人?！?p> “我早該對當(dāng)事人說了，是吧？”
“對不起，讓你失去了一個溫暖善良，如此有默契的朋友?！?p> 說出口的那一刻，樂于時第一次感覺到到自己和他是平等的。
她終于可以把他當(dāng)成一個普通人去看待。
樂于時喜歡他，從初中到高中到大學(xué)。
她有時也會想可能是執(zhí)念吧。
她既不愿意就這樣遺憾地一直做朋友，又舍不得說出口之后，連朋友都沒得做。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朋友，真的。
第二天。
樂于時睡到自然醒，涂了隔離，撲點粉，稍稍涂了口紅，帶上口罩，就赴約去了。
跟朋友約好要去購物，學(xué)校好不容易放假。
在地鐵上，樂于時把事情給朋友說了，朋友的驚訝和八卦并重。
樂于時只是說：“告白了，失敗了?！?p> 其實想想，她并沒有想要得到什么結(jié)果，怎么能說是失敗了呢？
但是不知道該怎么說，說結(jié)束了嗎？我的暗戀結(jié)束了？
好像被告白的人沒有答應(yīng)，告白的人就是失敗。
“我只是喜歡一個人，然后不想把喜歡不見天日，所以告訴他，而現(xiàn)在我不喜歡他了，僅此而已?！?p> 樂于時想。
沒有什么失敗不失敗的。
樂于時跟朋友的打算是第一天先在學(xué)校近處轉(zhuǎn)轉(zhuǎn)，反正有七天時間。
第一天假期結(jié)束的很快。
第二天假期，兩人決定休息一天，沒有出校。
這天晚上樂于時收到了他的消息，有好幾大段。
原來男生喜歡一個人真的不會忍住不說。
之前刷視頻的時候，樂于時看到這句話，想到的卻是小說男主的戀慕。
我們都不是小說里的人。
原來他從來沒想過喜歡我。
盡管樂于時很相信男女之間是有純友誼的，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他們之間的純友誼震驚到了。
八年，從未。
樂于時覺得有點好笑，是自己暗戀地太成功了嗎？
樂于時徹底死心。
消息中還有一段是夸樂于時如何如何優(yōu)秀的，樂于時很開心。
然后就把他拉黑了。
本來樂于時是想刪掉的，但是舍不得那么多的聊天記錄，就拉黑了。
樂于時對自己的朋友說：“這么多年，我沒有喜歡錯人，我現(xiàn)在提到他也不會覺得遺憾了，我很驕傲有這么一個朋友?！?p> 只是再也不會有人陪她聊到凌晨，花幾個小時時間說自己的生活，只是為了跟她說一句，“你看，我也是這樣的人，所以你沒有什么不對?！?p> 只是她再也不能在一有問題的時候，就去找他，聽聽他的看法，聽聽他會怎么做，哪怕不說事情，聊聊天也是好的。
他早已成為她第一時間會想到的人，無論藍天白云，春花夏雨，秋月冬雪，亦或是不平煩惱，焦慮自責(zé)。
在樂于時心里，他還是她的好朋友，黑名單里的好朋友，一輩子的好朋友。
她還是會想起他，但是已經(jīng)沒有喜歡了。
樂于時永遠記得那年，他隨著人群一直走，然后停在自己面前，把一個小小的東西輕輕地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那時，心跳如鼓，手腳冰涼。
手腳冰涼……
像很多個冬天的夜里在家門口蹭別人家的網(wǎng)絡(luò)跟他聊天的時候一樣。
夏天喂蚊子，冬天聽北風(fēng)，等消息的間隙，就抬頭看看天空。
有月亮的日子是大多數(shù)，有時候月亮皎潔明亮的像一盞路燈，她都可以看清自己的影子。
冬天大多時候的月亮是朦朧的，像是裹了一層軟糯的毛衣。
樂于時一邊吹著北風(fēng)，一邊蹲下等著消息，還好他每次都回得很快。
快到什么程度呢？
是樂于時回他的速度。
幾乎每一次樂于時發(fā)消息，他都會秒回，真的是秒回。
這是讓樂于時不解又激動的地方，她想著那個男孩是不是也很在意她。
很久以后，有一次樂于時找他聊天，問他在干嘛，他說在加班上同學(xué)的QQ好友。
樂于時覺得好像有什么一閃而過。
那時候，也是他先加樂于時的。
再后來，兩人已經(jīng)成為朋友好多年了，樂于時也知道他喜歡玩手機。
盡管她已經(jīng)不會再為每次的消息秒回而心動不已，也不會為了回他一句消息字斟句酌，因為他們之間有了更好的可以證明兩人是朋友的東西。
可是樂于時無可避免的想起來“那他秒回我是不是因為他一直在玩手機，所以看見了就回一下，出于禮貌?！?p> 也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他主動加我也只是因為我是他的同學(xué)嘍？”
樂于時不想相信，因為這些并不能證明他不喜歡她。
她那個喜歡打游戲的高中同桌說，“你不打游戲，你不知道游戲?qū)ο矚g打游戲的人的重要性，誰要是在我打游戲的時候給我發(fā)消息，我肯定要罵他！”
樂于時沒有被罵，因為那個男生說：“不打了，我們來聊天吧?！?p> 其實仔細想想，他也并沒有對她有什么特別明顯的偏愛。
消息秒回，放下游戲，送裝滿音樂的內(nèi)存卡，陪她聊天到半夜安慰她，僅此而已。
網(wǎng)絡(luò)發(fā)達的時代就是這么方便。
他們在線下的見面，陌生的不能再陌生了。
高二那年，某天傍晚，學(xué)校下了那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周一，樂于時值日打掃衛(wèi)生，沒有去吃晚飯。
一邊慢慢地沖著拖把，一邊看著從屋檐上飛下來的雪。
那時，天還沒有完全黑，天空是干凈的深藍色，唯一的明亮借給了從天而降的雪。
每層樓的走廊外面都有燈，樂于時抬頭，剛好看見，燈光照亮了細密的雪花，那么亮，像夏天里的瓢潑大雨，只是更輕，更跳躍，洋洋灑灑的，像純白的精靈環(huán)繞在光亮的周圍。
樂于時洗完拖把，洗洗手，往教室走的時候，習(xí)慣性的往前看，對面走來一個人，很像他。
她覺得自己放慢了腳步，放輕了呼吸，然后兩人似乎看了對方一眼，擦肩而過，誰都沒有開口打招呼。
晚飯的時間很短，同學(xué)們經(jīng)常是買完飯回到教室門口吃，又碰上初雪的好時機，走廊的人很多，人和人之間都是沒有多大距離的。
盡管沒有打招呼，但是見到他，就能讓樂于時開心好久。
樂于時近視一兩百度，只有上課的時候才會戴眼鏡，但她不會認(rèn)錯他。
他們的體育課還是一個時間的時候，她就能在幾個班的人里找到他，然后在他附近，跟朋友打羽毛球。
羽毛球是樂于時唯一擅長的運動，所以也是她唯一喜歡的運動。
現(xiàn)在想想，樂于時都覺得不可思議，這么大膽勇敢的事情她做了好多。
在她的十幾歲的年紀(jì)里，所有的勇敢都是關(guān)于他。
所以二十歲以后，她也能勇敢的失去他。
失去他……
這個曾經(jīng)連只是想一想都會覺得心痛不已的想法都已經(jīng)變成了兩人的結(jié)局。
樂于時最喜歡他的時候，恨不得立刻沖到樓下的理科班找他，然后大聲告訴他“我喜歡你，很久了。”
那時的樂于時根本不愿意去想如果有一天他交了女朋友，自己會是什么心情。
只要想一想那么溫暖、體貼的男生和別人在一起，她都會難過一整天。
盡管她只是他的朋友。
所以什么資格都沒有。
可是也會感到不甘心。
所以當(dāng)樂于時說出那句話開始，她就已經(jīng)可以承擔(dān)起失去他的后果了，這種成長用了八年，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做到了。
那年在教室里的一次回頭，看到夕陽中的他，樂于時連空氣中的灰塵都記得清清楚楚，周圍是同學(xué)們背書的聲音，他們無意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