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灼灼其華
易承歡看著自己手中的嗩吶：“……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辛夷看看易承歡的嗩吶，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同款，然后看看孟離那一身鳳冠霞帔：“難道，這是要我們給孟姑娘送親？”
流霜臺和麋食庭的眾弟子們，每人也都得了一件新衣服，身后還有嫁妝、花轎之類。
孟離低頭看著自己這身新娘子打扮，心里一驚。
新郎官莫不是師尊？讓我們演一出歡天喜地入洞房？
然而等她抬頭去看葉玦，發(fā)現(xiàn)葉玦正一臉黑線，眼里有困惑，有憤怒，甚至還有一絲絲委屈。
孟離差點笑噴了。
葉玦身上哪里是新郎官的衣裳，分明是陪嫁丫頭的裝束啊！看他那凝脂似的皮膚，有些羞辱的透著薄紅，還真是人面桃花呢。
辛夷看見葉玦的樣子，想笑又沒好意思。
易承歡則不知道哪里擠出來的關(guān)切：“天樞仙君，要不，咱們兩個換一換？”
葉玦看了一眼易承歡手里的嗩吶：“我不……不用了?！?p> 他本來想說“我不會吹嗩吶”的，結(jié)果話到嘴邊又拐彎了。
桃林里的桃樹如今已謝了春紅，枝頭青翠的綠意欲滴，在水中淘洗，顯得更加鮮嫩動人。葉片的后面，隱約已經(jīng)有幾顆指甲蓋大的小毛桃若隱若現(xiàn)。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孟離自言自語。
她想起《詩經(jīng)》里的這一段，寫的是給女子送嫁的情節(jié)，忽然明白了身上這些東西的用意。
葉玦：“玄戈又開始作詩了？”
“?。俊泵想x趕緊回過神，“沒沒沒，不是，我亂說的。”
她回頭看了一眼轎子：“那我們怎么辦？陪他演下去嗎？”
易承歡見葉玦那一身陪嫁丫頭的打扮，料想葉玦肯定別扭，便把嗩吶一摔，搶答道：“演什么演？這妖孽明顯是把我們當(dāng)猴子耍。要我說，辛掌門再拿出幾瓶藥來，把這些樹都催到老死就行了，犯不著再……”
他話還沒說完，葉玦忽然冷冷地打斷道：“上轎?！?p> “……上轎？”易承歡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可是，天樞仙君，咱們又不是沒有其他法子，為何要讓那個妖怪牽著鼻子走？”
“你若不想去，便自己在此等著?！?p> 葉玦說完，看了孟離一眼。孟離哪敢說個“不”字，只得拎著裙擺，踮起腳尖，鉆進轎子里。
轎子一起，周圍的桃樹立馬細細索索地響起來。樹葉輕輕抖動著，綠毛毛的小桃子也開始漸漸變大。
眾弟子們扛轎子的扛轎子，抬嫁妝的抬嫁妝。易承歡和辛夷在前面歪歪扭扭地吹著嗩吶，葉玦跟在轎子一側(cè)，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旁邊的動靜。
隨著一行人漸行漸遠，周圍的桃樹變得越發(fā)茂密，而后又漸漸稀疏，枝頭結(jié)出了碩大而鮮美的桃子。那些桃子甚至還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引得一眾弟子頻頻咽口水。
然而，那些桃子卻并沒有停留多長時間，漸漸地又枯萎下來掉在地上。樹葉也干枯發(fā)黃，最后竟全都掉光了。
“師尊，”孟離掀起小窗簾，調(diào)笑道，“你穿這件衣服真好看，要是能笑一笑就更好看了?！?p> 話音剛落，幾片剛剛掉下來的葉子竟又時光倒流般地飛上樹梢，重新長了回去。
“別說話！回去！”葉玦低喝一聲，本就皎然的臉被艷紅的喜服一襯，顯得更加清透。
孟離嚇了一跳，趕緊縮回腦袋。剛剛長回去的那幾片葉子也再次凋零了。
一行人就這樣無聲地走著，只剩下兩個比鬼叫還難聽的嗩吶聲。辛夷吹得臉紅脖子粗，易承歡更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葉玦仔細去看周圍光禿禿的樹枝，發(fā)現(xiàn)那枝杈上，似乎冒出了點點凸起。
還沒等他再看清楚，那些凸起竟在眨眼間變大變粉，最后像是聽到了誰的一聲令下，全部在枝頭綻放，化作火焰一般壯烈而燦爛的桃花，比剛才開得更加令人震撼。
隱約的，那笛聲又響起了，從桃林的深處傳來。
眾人加快腳步，順著聲音的方向奔去，卻看見在路的盡頭，那一片粲然的桃花下，有一座精致的房子。周圍擺著十幾張桌凳，上面坐滿了人。
等他們再走近了，這才發(fā)現(xiàn)，那周圍坐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群龍頭人身的怪物！
龍族！
屋前，那個小老頭正穿著新郎官的衣服，滿面春光地吹著笛子，腳還跟著打節(jié)拍。那笛子通身如脂，光潤無暇，尾端墜著一顆紅色的寶石，妖冶如血。
而那座小房子旁邊，一根削尖了的棍子插在地里，上面毫無憑借地倒掛著一個黑衣服的少年。少年面色慘白，手腳扳到背上束在一起，嘴巴也不知道被什么東西封著。
葉玦的眼皮猛地一跳。
八谷！
一行人將轎子抬到了屋前，目光都停在高懸上方的八谷身上。只有葉玦冷冷地注視著小老頭，臉上的表情仿佛玉面閻羅。
小老頭放下笛子：“哎喲喲喲，你們終于來啦？我等你們好久啦！快落座，快落座吧！”
他擎著笛子朝旁邊一指，五六副桌凳像是活了似的，幾步挪到了眾人面前。
葉玦瞟了一眼桌凳，不動聲色地坐下。眾人見葉玦坐下，也只得跟著坐下。
“來??！上菜！”
小老頭熱情地招呼一聲，頓時，一隊生著龍頭的女子衣袖翩翩地端上幾個盤子放在桌面上。
葉玦低頭去看盤子里的東西，發(fā)現(xiàn)竟是在石林里冒出來的那些丑魚。
“客人都到齊啦！請大家開宴，不要客氣??！”
小老頭將笛子朝頭頂上一拋，那笛子竟停在了半空，自顧自地演奏起來。
“吼”的一聲，所有的龍族都拿起桌上的筷子，對著丑魚大快朵頤，吃完的魚骨隨意地吐在一旁的地上。
一個弟子被這些怪物嚇得魂飛魄散，竟也著了魔似的跟著拿起了筷子，哆哆嗦嗦地朝盤子里伸去。
葉玦盯著盤子里的丑魚，忽然發(fā)現(xiàn)這條魚好像有點眼熟，準(zhǔn)確點說，是魚腮上掛著的那條鏈子有點眼熟。
這不是客棧老板娘的手鏈么？
那弟子夾起一塊魚肉，哆哆嗦嗦地要往嘴里送，葉玦突然立目：“別吃！這些不是魚，是人！”
易承歡和辛夷頓時臉變了顏色，那名弟子更是嚇得差點把筷子扔出去。
葉玦警惕地望向四周，只見那些被吃干凈的散碎魚骨，竟紛紛重新組合成整魚的樣子，朝桃林外游去。
難道，他們是回去重新變回人形，再去喝人的血，來喂食這些龍族？可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龍族雖脾氣暴躁，但也算是上古靈物，并非暴虐成性的妖孽，怎會以人肉為食？莫非……
還未等他徹底想清楚，卻看見小老頭走到轎子前，伸手掀開了轎簾。
“哎喲喲喲，我的娘子，你可讓為夫等得心焦喲！”
孟離看見小老頭那張比大棗還皺的臉，心里一陣惡心。她剛要發(fā)作，卻一抬眼看見半懸在空中的八谷，馬上把氣咽回了肚子里。
小老頭伸出手：“娘子，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