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浩沒敢叫出聲。
他想起自己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和小朋友打架,被對方扔來的玻璃片劃傷了左邊的腦袋,縫了幾針。
母親從學校趕到醫(yī)院,不但不安慰他,反而抓起他的小手狠狠咬了一口,博浩疼得大哭,母親說:“不許哭!你不是不愛惜自己嗎?我咬你就是讓你明白,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可以傷害他,你不能!”
當時把醫(yī)生護士都看傻了,后來去打針的時候聽見在護士偷偷議論:“這孩子真可憐,怎么有個那么狠心的媽?!逼鋵嵅┖浦?,那是母親釋放情緒的一種方式。
那以后,母親給就他報了跆拳道訓練班,不少孩子練幾個月后就哭著不練了,博浩也哭過兩次,被母親揍了兩次說:“我最討厭男孩子哭鼻子和嬌氣,如果你再哭一次,我永遠不讓你練跆拳道了,因為你不配!”博浩果然再沒有哭過。
母親病后,他更加癡迷跆拳道訓練,因為艱苦的訓練讓他逐漸克服自身的消極畏懼,變得堅韌果敢。
父親說:“其實,我們昨天就偷偷地來過一趟醫(yī)院,值班護士把什么都告訴我們了。”“對不起,對不起媽,我錯了,我以后小心......”博浩說不下去了,低下頭去輕輕擁住母親的雙肩,母親的身體在他的擁抱下劇烈得顫抖著。
虞城市刑警支隊黨組會議室里煙霧繚繞,往常有徐支在座是沒有人敢抽煙的,不過今天是一把手吳支先點上了煙,于是“咔噠咔噠”的點煙聲就不斷響起。
今天是黨組擴大會,辦公室、宣教科、人事科和各大隊隊長參會,陳凱代表三大隊也在會議室。
年華里小區(qū)西門視頻已經(jīng)反復在顯示屏上播放了三遍徐支才示意開燈?!罢f說吧,你們感覺是怎么回事?”吳支的目光透過自己吐出的煙霧掃過黨組成員的臉。
“我看,李博浩撲向老馬的動作確實是在保護他?!蓖踔дf。會議室里一片竊竊私語聲,陳凱站起來想發(fā)言,被一大隊長拉坐下。
“這樣,通過觀看視頻認為李博浩同志是在保護馬守兵同志的舉手?!眳侵дf完,會議室里齊刷刷舉起了二十一只右手,他看了看:“嗯,有一位同志沒有舉手,原因我就不問了,李博浩同志二等功申報材料繼續(xù)報省廳?!眳侵г捯魟偮?,會議室里響起熱烈的掌聲。
徐支起身打開會議室的一扇窗,吳支自己帶頭先笑起來,于是噼里啪啦又打開了幾扇窗。
徐支沒有坐下,站在長橢圓形會議桌前,雙手撐在桌上:“請原諒占用大家的會議時間說點閑話??赡茉谧母魑慌紶栆猜牭疥P(guān)于李博浩是我干兒子的議論,這話怎么來的呢?我得從23年前說起。當時我在派出所,處理了一起上門尋釁滋事的糾紛,起因是一位中學老師把自己的兩位學生單獨叫到辦公室批評他們早戀的錯誤行為,結(jié)果女生家長到學校鬧,到她家里鬧,鬧到女教師被停職,鬧到女教師從此再沒有回到講臺上?!?p> 會議室里落針可聞:“那么,那一對學生是不是早戀了呢?我去學校了解過,兩人之間互相傳遞情書,有接吻撫摸行為,這算不算早戀?但是因為女生有位親戚是當時市里的領(lǐng)導,所以,學校迫于壓力讓女教師道歉,否則就暫時停職;而我們呢?只能安撫、壓制女教師的家人,即便如此,女教師的兒子,就是李博浩,一直把警察當做正義使者,當做替他家守護平安的保護神,最終也走上刑警生涯?!?p> 會議室開始有人交頭接耳了:“說到這里,我唱個高調(diào),任何時候都不要小覷公正司法對維護社會公平正義最后一道防線的作用。李博浩,一個刑警專業(yè)的研究生,他需要我,或者說我能為他做什么?我住院那次,他為了照顧我,對我父母說是我干兒子,那時我才知道,當年僅僅因為我出警勸走了鬧事方,在他心里,我是恩人,是母親一樣給他安全感的人?!毙熘У穆曇粲悬c發(fā)抖,一直仰臉聽她講話的人都默默垂下了頭,徐支很快調(diào)整好了情緒,莞爾一笑:“就是這么回事,向在座的通報一下?!?p> 微信“當啷”地響了一聲,陳凱忙去拿來看。自從葛瀟建群后,陳凱和她在群里玩得不亦樂乎,先是不停修改群名,群名改了十數(shù)次,“三劍客”、“三姐妹”等等,最終還是陳凱接受了“最好的我們”這個群名,而這個群名終于沒有再被改動。
葛瀟經(jīng)常會在里面發(fā)各種搞怪圖片、短文,偶爾會發(fā)一兩張她自己的照片,或在吃飯,或在加班。
有一次她把父母的一段視頻發(fā)來,視頻里的葛瀟媽媽在苦口婆心勸她快點找男朋友,后來發(fā)現(xiàn)女兒在錄她,直接用沙發(fā)靠墊砸她,她悲慘地說:這到底是我親媽嗎?
“腦筋急轉(zhuǎn)彎,誰在,快搶答。”葛瀟問,陳凱忙發(fā)了張報到的圖片。葛瀟問“秀恩愛為什么最好選擇在中午?”陳凱答“因為早晚會遭報應(yīng)”。博浩驚訝這么奇怪的問題陳凱居然也會答。
陳凱說我的姨們、表姐妹們也喜歡玩這些,博浩笑著說:原來你還是塊通靈寶玉呢?
葛瀟問“送給自己最好的生日禮物是什么?”陳凱說“領(lǐng)孩子去做親子鑒定?!备馂t說:“你好腹黑啊?!标悇P說這樣就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親生的了。如是的嘴巴大戰(zhàn),兩人閑了就會打一陣子,十有八九是陳凱敗陣。博浩從不主動發(fā)聲,但是喜歡看,每次看都會笑。
博浩出院了。他的聽力雖然基本恢復,但是時而會耳鳴,耳悶。最可怕的是他經(jīng)常會全身疼痛,那疼痛會游走,發(fā)病時不知道身體的哪一個部位會刀割樣痛,那痛會逐漸彌散開來,整個人好像被放在炙熱的鐵板翻烤,這種痛苦經(jīng)常把他從睡夢里撕扯醒,直折騰他到大汗淋漓才漸漸消失。
因為沈大夫是省醫(yī)院的專家,為了便于他復診,隊里協(xié)調(diào)他暫時抽調(diào)到總隊做技術(shù)工作,隊里出錢為他租了一小套公寓房。
父母帶了“點點”決然地隨同去青城照顧兒子。
復檢時,博浩把身體的異常狀況都告訴了沈大夫,大夫讓他又進行了一次全面體檢,拿到體檢結(jié)果后,醫(yī)生嘆氣:“這是游走性神經(jīng)痛,一般是風濕性病變才能引起,你這個誘因應(yīng)該是類似于創(chuàng)傷性后遺癥。沒有很好的治療方法,不要太疲勞,注意保暖,可以結(jié)合針灸、按摩進行治療。能忍住就不要吃止痛片?!?p> 博浩聽到最后一句,本想說自己最近一直在靠止痛片抑痛,想了想,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