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壓抑的哭聲
“爸爸,這道......道長是不是為大伯的事來的?”曉琴問道。
徐離陌抬頭瞥了她一眼,繼續(xù)低頭喝茶。徐爸爸抿了抿唇角,語氣嚴肅的說:“小孩子家的,亂問什么?快去睡覺?!?p> “爸爸,我也想知道!”
“知道什么?”徐爸爸有點頭痛,忍不住大聲了一些。
曉琴瑟縮了一下,低著頭,捏著衣角,不走也不吱聲。徐離陌一直低著頭喝茶,喝完了就閉目養(yǎng)神。
“爸爸,大伯對我那么好,那么疼我,我也不想他死得不明不白的。況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都成年了......”
“曉琴,聽話!”徐爸爸一臉的莊重,眼神凌厲,一字一句的說。曉琴便只好退出了正堂,往旁邊的房間走去。
因為開了空調(diào),正堂里已經(jīng)熱了起來,徐爸爸將自己的水咕嚕咕嚕的喝完,又起身給徐離陌續(xù)了一杯,也給自己續(xù)了一杯。
“不好意思,我不太懂得你們道家?!毙彀职址畔率种械谋?,定定的看向坐在他對面的徐離陌,開口道,“您說您的道號是‘徐離’?是姓徐離?”
徐離陌略一頷首,說:“‘徐離’既是貧道的道號,也可以說是貧道的姓,徐先生怎么稱呼都可以?!?p> “......”
徐爸爸默了一下,想掏煙出來抽一抽,剛摸到煙盒,轉(zhuǎn)頭看了徐離陌一眼就又放下了。喝了口水,沉沉的說起來:“我便稱呼您的道號吧。徐離道長,我不知道靜心觀跟您說了多少關(guān)于我大哥的事情......”
徐爸爸面色嚴峻的凝視著徐離陌,徐離陌放下水杯,保持著正襟危坐的姿勢,平靜的回視著徐爸爸,說道:“我從觀內(nèi)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令兄年近五旬,身強體壯,平日里無病無痛亦沒有瘋傻癡呆的病史和遺傳史。一日外出釣魚不歸,被人發(fā)現(xiàn)昏倒在河邊,醒來后卻一事不記、六親不識,甚至癲狂發(fā)瘋以至于連基本的生活也無法自理,如此渾渾噩噩的過了六天,于第七日溘然而逝?!?p> 徐離陌平靜的說完了這些話,而徐爸爸卻早已低垂下了頭,一手捂著眼睛,雙肩向下挎著,另一只手垂在膝蓋上,手指間甚至是在微微的顫抖。正堂和隔壁的房間之間沒有安門,只隔了一層半透明的紗簾,此時紗簾微動,還有細小的吸氣聲傳來。徐離陌看了紗簾一眼,沒有吱聲。
徐爸爸緩了一口氣,才重新抬起頭來看向徐離陌,聲音微啞,說:“是的,我們是這樣跟引修道長說的?!?p> 徐離陌抬了一下眼皮,看向徐爸爸。
徐爸爸吐了一口氣,調(diào)整了一下氣息,但仍然有些艱難的開口道:“說的基本上都是實際情況,只是,只是......”
徐爸爸擰緊了眉頭,雙手也緊握成拳,嘴唇更是抿成了一條直線。
“徐先生,貧道既要為令兄招魂,還是了解的更全面一些才好。”
徐爸爸沉默了一下,反問道:“徐離道長既是學道之人,除了招魂可還會其他的?”
徐離陌挑眉:“徐先生希望貧道會做什么?”
“......除邪?!?p> 徐離陌銳利的眼神射向徐爸爸,瞬間又恢復了淡然的樣子,用疑惑的口吻問道:“徐先生可否講的具體一點?”
徐爸爸彎著腰坐在沙發(fā)上,垂在身前的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因為太用力,手背上凸起了幾道青筋。似是組織了一下語言,等了半晌徐爸爸才澀然的開口:“我的大哥叫徐開明,今年49了,在建材廠做個部門經(jīng)理,平日里待人和和氣氣的,從沒跟人有過什么過節(jié)。大哥他身體也好,一年也感冒不了一次,更何況他們廠里還有一年一次的體檢,大哥從來沒檢查出有什么毛病過。平常除了釣魚,他也沒有其他什么愛好。那天......那天是周末,大哥休息,像往常一樣去釣魚,可是到了晚上也沒有回來。再見到大哥時是在醫(yī)院了,他當時......”
徐爸爸頓了一下,聲音有些發(fā)抖,繼續(xù)說:“我們在醫(yī)院見到他時,他的衣服、褲子都沾滿了泥,臉上沒一點血色,懷里死死地抱著一條魚,在......在咬......”
“他的身上沒有外傷,做了腦CT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醫(yī)生說是很可能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要我們?nèi)タ葱睦磲t(yī)生。我們當時覺得很荒唐,可是大哥確實是什么人也不認識了,我大嫂、侄女他全都不記得,連我媽都不記得。我媽說是撞了邪,要帶他去斷陽坡的無常廟去看看,誰知他像是知道一樣,死活不肯去,拉扯之間竟推倒了我媽然后就跑了。大哥以前是最孝順的,從沒跟我媽動過手......”
不知何時,徐爸爸的眼眶已經(jīng)紅了起來,眼淚也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
徐離陌沉默了一下,放緩了語調(diào),輕聲問:“后來呢?”
“后來......”徐爸爸突然渾身緊繃,通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地面,他想把話說的平穩(wěn),嗓音里卻忍不住的戰(zhàn)栗,“后來他又自己跑了回來,可是回來后第二天就沒了。我給他換壽衣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全身上下干癟的厲害還慘白的很,就像,就像是電視劇里演的那樣,被什么吸干了精氣一樣......”
徐離陌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問道:“令兄去前跑出去的時候你們有人跟去嗎?”
徐爸爸搖頭。
“可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徐爸爸還是搖頭。
“他回來之后可有做什么特別的事情?”
徐爸爸頓了頓,想了一下,抬頭面帶疑惑的看向徐離陌,說:“我大哥好像清醒過,就在他跑出去兩天又回來的時候。我記得他當時跑過來找我,那會兒他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傻的,倒像是很清醒的樣子,可是做的事卻還是瘋傻的?!?p> “他做了什么?”
“......他將一團纏得亂七八糟的魚線硬塞給了我,然后......”徐爸爸突然瞪大了眼睛,滿是震驚和詫異。
“然后怎么了?”徐離陌忙問。
“他......我大哥他,他跪下了......”徐爸爸想著想著眼眶再次濕潤了,語帶哽咽的說,“我以為他是摔倒了,其實,是他跪下了......當時我媽就在我旁邊,他是,他是給我媽跪下了......”
門外,清冷的月光下,一只通體黝黑的寒鴉棲息在院子里一顆柿子樹上,“呀——”的一聲讓這寂靜的夜晚更顯凄涼。
門內(nèi),徐爸爸顫抖著抽出煙盒哆哆嗦嗦著點燃了一根煙,才抽了兩口,就忍不住一手捂住了眼睛,發(fā)出了壓抑的哭聲。
徐離陌靜靜地看著痛哭流涕的徐爸爸,又扭頭看了看躲在紗簾后的曉琴,此時曉琴已經(jīng)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將臉埋在了臂彎里,抖動著肩膀卻克制著不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