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奈何！奈何。
大風飛揚卿且去
莫回頭
恩恩情情皆散盡
魂兮，魂兮
功績罪業(yè)俱消弭
來去，來去
......
我在一陣陣空靈的唱誦聲中醒來，有點懵，上一秒還在自己的家里和父母抱在一起，此刻我卻已經(jīng)身處于茫茫白霧之中了。我分不清楚方向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有那一聲聲吟誦似是盤旋在頭頂。我下意識地跟著念了一遍，那聲音便突然就消失了，接著眼前出現(xiàn)了一條小路，道路前方的霧氣漸散，模糊中好像有房子之類的建筑物立于前方。
我無意識的沿著小路往前走，周圍的霧氣漸漸的消散，而前方看起來像房子的黑影還是模模糊糊的。我走在一腳寬的黃土小路上，霧氣雖然散了，但是腳下卻只有筆直的一條小路往前延伸，兩邊的路面都是黑洞洞的似是無底一般讓人看著就心生懼意。
正當我以緩慢的速度走了很久以后，我的旁邊漸漸顯現(xiàn)出了很多條黃土小路，路面也僅有一腳寬而已，而小路上或前或后都有人在上面走著。我抬眼看了看，左手邊的小路上走著一個中年大叔，他走在我前面，面容憔悴、枯瘦如柴，干癟的手上暴起的青筋處扎了很多肉眼可見的針孔。他穿的周周整整，看起來五大三粗的架勢走起路來卻有些步履蹣跚。而我右手邊的是一個老婦人，她走在我后面，老人白發(fā)朱顏、腰板挺直身材健壯，穿戴整潔講究，走起路來步履矯健，不一會兒就走到了我前邊。
我看了看周圍，每個人都走在一腳寬的黃土小路上，路與路間隔一米左右，雖然這些人各形各色大不相同，但是大家都朝著一個方向往前走，沒有一個停歇的。偶爾停下的，不消一會，便會突然詭異的笑著起身繼續(xù)往前走。
這里好像沒有時間，每個人都在自己腳下的黃土路上面無表情的走著?？墒锹氛娴暮荛L，走了好半天還沒有走到頭，我感覺有些累了便停了下來。可是還沒停下一會，我就突然聽到了熟悉的狗吠聲，抬頭一看，竟然是我以前養(yǎng)的柯基狗巧克力，而且后面還跟著爺爺和奶奶。巧克力朝著我汪汪的叫著，像以前一樣把兩只前爪舉起來向我作揖，爺爺和奶奶也幸福的笑著朝我招手。我興奮地一把上前拉住了奶奶的手，奶奶摸了摸我的頭，笑著的眼睛里盛滿了淚水。奶奶沒有說話，只緊緊的拉著我?guī)е依^續(xù)往前走。
我緊緊地握著奶奶冰涼的手，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心底里升起。爺爺健步如飛的走在最前面，我喊了他一聲，他既沒有應聲也沒有回頭，只不停歇的往前走著。緊跟著他的是我的柯基狗巧克力，它也有條不紊的跟著爺爺往前走，哪怕我像以前一樣大聲呼喊它它也像是沒聽到一樣。跟在他們后面的奶奶也只是緊了緊握著我的手，同樣沒有回頭。
腳下的黃土路漸漸變得寬闊，直到我們走到了一條河邊。河面很寬足有七八百米，河中水流湍急，隱隱有浪花激起，并且水面不時鼓起大泡像是煮沸了一樣。河上有一座拱形木橋，純黑的，看起來莊嚴肅穆又讓人忍不住的戰(zhàn)栗。我有些害怕不敢走，躲在爺爺?shù)纳砗缶o緊的拉著奶奶。奶奶依舊沒有說話，回身用力地抱了抱我。爺爺也沒有說話，只是用他那寬大的手掌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而奶奶握住了我的另一只手，一起牽著我走上了橋。我太害怕了，以至于不知道什么時候巧克力已經(jīng)不見了。
我在爺爺奶奶的陪同下顫顫巍巍的走上了橋，而走上了橋我才發(fā)現(xiàn)，這橋竟不是拱形的。映入我眼簾的是平平整整的一座直板橋，橋面不寬，但兩三個人并排走著不成問題。橋體看著像是黑木板拼接而成的，但是走上去的感覺又像是踩在石頭上，本以為踩在橋面上會發(fā)出咚咚的聲響，可是從第一步到最后一步都是悄然無聲的。除了走到大致橋中間的位置時，突然迎面一陣烈風呼嘯而來，風聲中還夾雜著各種變了調(diào)的歇斯底里的叫喊聲、咒罵聲、哭泣聲和間或的歌頌聲。
強烈的狂風像是藤蔓一樣纏著我的雙臂，無情的扯著我往后退?？墒俏业暮蟊秤址氯羰强吭诹藥r石上，冰涼刺骨但是又替我抵擋者烈風。等到走過了橋中間的位置，烈風又瞬間消失，連帶著各種紛擾的嘈雜聲也逐漸消弭。這時已經(jīng)走了橋的大半，但我仍然還是害怕，緊緊攥著爺爺和奶奶的手不放。
最后的路我?guī)缀跏前腴]著眼睛走過來的，當爺爺拍了拍我的肩頭，我慢慢的睜開眼睛時才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在橋的另一頭了。而橋的這一邊截然不同，就在河邊竟有一座巍峨的高山，山勢險峻高聳入云，山腳下密密麻麻的開了很多紅色的彼岸花，花叢中有一條蜿蜒的小路延伸至上山的方向。爺爺奶奶拉著我走在小路上，路面非常平坦，像是經(jīng)常走的樣子。而看著高不可攀的大山，我們須臾間便登到了山頂。山頂上空曠無垠，只有一處亭臺，上有匾額書寫著“望鄉(xiāng)臺”三個字。
我們站在亭子的一側(cè)，亭臺中間有一個小水池，水池里立著一塊巨石，奶奶將我的外套脫下扔進了水池里。外套進入水池后立馬化成了水，水再侵染著巨石，巨石立時發(fā)出了淡淡的光芒，光芒中影影綽綽有人影走動。我揉了揉眼睛，仔細看了看，光芒中竟顯示出了爸爸和媽媽的影像。
光芒中爸爸和二叔、三叔在法院旁聽，之后來到我的墳前上香，然后爸爸帶著媽媽收拾行李出門散心，將店鋪交給了二叔打理，再然后爸爸帶著懷孕的媽媽給我掃墓，最后看到的影像是媽媽生了一個小男孩，給他取名叫小雨。
看著看著，我的眼睛里就盛滿了淚水，所有的話語哽咽在心頭說不出來，既難過、又開心。我緊緊地抱著爺爺奶奶，痛哭了一場，爺爺和奶奶回抱著我，爺爺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奶奶溫柔的親了親我的臉頰，便齊齊消散了。
巨石上的光芒消失了，關于爸爸媽媽的影像也跟著消失了。我立在原地，心中悲痛不已，看著冰冷光滑的巨石悲不自勝?？墒沁€沒等我大哭出聲，旁邊的一聲哀嚎便嚇得我渾身一個激靈。我慢悠悠的轉(zhuǎn)過去看時，發(fā)現(xiàn)竟是那個走在我左邊的中年大叔，他撲進了水池里，雙手拍打著他面前的巨石，一邊拍打一邊不停地嚎啕大哭。
這時我才注意到這個亭臺上有很多鬼魂，大家圍在水池邊各站著一個方位，每個鬼面前的巨石都能顯示出自己在人世間最掛念的人和事物。中年大叔看起來像是病故的，巨石影像中顯現(xiàn)出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應該是他的妻子和女兒，還有一個年邁的老奶奶估計是他的母親吧。影像中大叔去世后不久，老奶奶也病倒了，撐了許久還是去了。他的妻子為了還他生病時欠下的債嫁給了一個暴發(fā)富，暴發(fā)富的女兒總是欺負他的女兒，在學校聯(lián)合其他同學對他的女兒進行霸凌，女兒最終忍受不了選擇了自殺......
大叔看著巨石影像中女兒脫下鞋子一步步走向大海的身影，呼天搶地的拍打著巨石，大喊著“不要！不要！”
我靜靜地站在一邊，看到這樣的人間慘劇，我的內(nèi)心竟起不來半點漣漪。旁邊的鬼魂也都沉浸在各自的悲傷中，根本沒有人有空去理會別人。也是，自己都是一個死人了，又有什么資格去同情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