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江縣凌云紙坊。
清晨天還未亮,紙坊外面就排了長隊。人群中有許多外地的客商,著裝各異,風塵仆仆,所有人眼中都流露出期盼的神情。
紙坊一開門,人們一擁而入,一炷香功夫,紙坊外便立起了“售罄”的字牌。
“又賣光了!我從江南西道過來的,已經等了三天了?!?p> “有沒有人愿意轉讓手中凌云紙的?四貫錢一番收。”
人群傳來一陣議論聲,兩貫一番的紙竟然翻倍的錢收!過了一會兒,喊價聲此起彼伏!
“我出五貫一番?”
“我出八貫?”
可是即使價格越喊越高,之前僥幸買到紙的人也沒人愿意出手。
一個月前,長安傳來消息,有著“畫圣”之稱的吳道子在殿前用凌云紙,當著圣人面前,畫了《嘉陵江山水三百里圖》,圣人龍心大悅,問吳道子,“此乃何紙?”吳道子回奏曰:“夾江凌云紙也?!?p> 至此,蜀中夾江縣凌云紙坊的凌云紙也聞名天下,各地前來夾江購紙的人絡繹不絕。
紙坊內,范碗笑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與幾個伙計在數(shù)著剛收的錢絹。
趙暖將一杯沏好的桂花茶遞給站在紙坊角落里的李霖,“阿霖,這個代言人真的好厲害?。 ?p> 李霖輕笑未語,接過茶杯,輕抿一口,桂花香而不膩,味道清甜。
臨近午間時,紙坊外面,停下一輛豪華的馬車。
一名中年男子躍下馬車,他身穿一件緋色蜀錦外袍,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大步流星步入紙坊。
范碗感覺上前迎客道:“郎君,小店今日凌云紙已然售罄。請明日再來?!?p> 中年男子看都未看他一眼,朗聲說道:“李霖何在?”
李霖聞聲望去,心中一驚,快步上前:“鮮于兄到此,李某有失遠迎。”
來人正是鮮于仲通。他一看到李霖,很是興奮,上前輕拍李霖肩膀。
“哈哈!李賢弟真是慧眼識真金啊,現(xiàn)在天下誰人不識凌云紙!”
李霖謙和一笑,“凌云紙再好,也要有鮮于兄這等貴人相助才能成事!”
范碗聽出來,這人便是紙坊的幕后主人、成都大豪強鮮于仲通,嚇得趕緊給鮮于仲通磕頭行禮。
李霖連忙為鮮于仲通引薦范碗。
鮮于仲通這才把目光放在范碗身上,淡淡說道:“紙坊生意興隆,你們也辛苦了?!?p> 范碗嚇得不敢吱聲。
李霖將鮮于仲通引進內室,讓趙暖親手為他沏了一壺桂花茶。
鮮于仲通瞥了眼茶杯中的桂花,見并非茗茶,微皺眉頭,將茶杯放回矮幾上。
趙暖見鮮于仲通看不上她的桂花茶,臉上顯現(xiàn)不悅之色,李霖沖他使了個眼色,暗示她不要在意。
鮮于仲通沒有注意趙暖的神情,爽朗笑道:“賢弟,我長安的友人,紛紛傳信給我,向我要凌云紙。這些個長安權貴,往日里甚是瞧不上我們地蜀中豪強,如今還不是一個個低聲下氣的向我要紙!哈哈!”
李霖隨著笑了笑,沒有言語。
鮮于仲通接著說道:“賢弟,如今購紙者眾多,我意欲將凌云紙的產量再提高五倍,你看如何?”
李霖沉吟半晌,“小弟以為不妥,不但產量不能提高,還要下降一半?!?p> “什么?”鮮于仲通一臉不可置信。
李霖臉色平和,反問道:“鮮于兄,你的寶劍破軍若是人人都能買到,你還會像現(xiàn)在這般珍視它嗎?”
鮮于仲通臉色變幻,遲疑道:“若是產量減半,這利潤會不會變少?”
李霖微微一笑,“兄長放心,我初步估計,利潤最少翻三倍!”
“什么?三倍?”鮮于仲通愣了半晌,終于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就聽賢弟的安排,產量減去一半?!?p> “此外,紙品現(xiàn)在要開始分品,我建議分為極品、精品、普品三種,價格自高而低。依舊是每日定量售出,品級越高,產量越稀少......”
鮮于仲通聽的云里霧里,一旁的范碗趕緊在心中記下李霖的話語,生怕遺漏一句。
李霖又想起一事,“鮮于兄,還有一事,咱們不得不防?”
鮮于仲通忙問道:“何事?”
李霖望了望鮮于仲通身邊的幾名隨從。
鮮于仲通忙隨從退下,李霖也讓趙暖離開房間,屋內瞬間只剩他們兩人。
李霖肅然說道:“凌云紙如此價高,怕有仿制作假者!”
“那該如何是好?”
李霖略一思索,沉聲說道:“敢問鮮于兄的產業(yè)是否有柜坊?”
柜坊是唐代專營錢幣存放與借貸的機構,職能相當于后世的銀行。
鮮于仲通點頭承認。
“可借用柜坊的憑帖防偽暗紋,用于凌云紙上?!?p> 憑帖是柜坊支取錢絹的憑證,類似于后世的銀行存折。
“這個倒是可以?!滨r于仲通眼中又掠過一絲猶豫,“只是柜坊憑帖的防偽暗紋內容,若是泄露可是大事。”
李霖目光閃爍,解釋道:“鮮于兄不必憂慮,咱們只是用暗紋的防偽手段,不用憑帖暗紋的內容?!?p> 鮮于仲通這才放心,他從懷中取來一截絲絹,“既然如此,別人我也信不過,就由李賢弟書寫新的憑帖暗紋內容吧!”
李霖推辭一番后,才勉強接過絲絹,拿起筆在絲絹上寫了一串奇怪的符號。
鮮于仲通拿過來,翻來覆去的,也沒看出寫的什么,奇怪的問道:“賢弟,這是什么呀?”
李霖輕聲說道:“婆若派克,呸坡兒!”
“什么?”
李霖笑了笑,“乃是一種上古的吉祥符號,早已失傳。李某也是從偶然學的,如今世上恐怕只有李某一人懂得這種符號?!?p> 鮮于仲通一臉迷茫,嘴上夸獎著李霖博學多才,眼睛不停的端詳絲絹上的符號——perfect paper。
二人又聊了一陣兒,范碗從外面進來通報,外面有一男子自稱是鮮于郎君的門客,前來求見。
鮮于仲通一臉了然,“不錯,我適才讓我的門客去縣里收租,應該是他回來了。讓他進來見我?!?p> 不一會兒,一個中年男子步入內室,此人體態(tài)魁偉,面貌俊朗,雙目透著一絲精明,見到鮮于仲通后,立刻恭敬行禮,“小人已經將租金全部收繳完畢,請郎君過目?!闭f著雙手捧上一本帳簿。
鮮于仲通接過帳簿,剛翻一頁,那男子立刻開口說道:“邵家肉鋪收錢貳貫柒佰文、絹一匹,成本米行收錢叁貫壹百伍十文,......東城邸店收錢肆貫柒百文,絹半匹,以上共收錢柒拾貳貫,絹壹拾叁匹?!?p> 未等鮮于仲通翻完帳簿,這男子已經將賬目全部背出,且絲毫不差,鮮于仲通大喜,“真是好算籌!哈哈!”
李霖也不禁暗嘆此人的算力和記憶力。
鮮于仲通看了一眼李霖,說道:“李賢弟,這位是我新收的門客,姓楊,名釗,前幾年做過一任縣令,如今任滿在等待守選,也是個難得的人才啊!”
李霖大驚,這人是楊釗?未來權傾朝野的楊國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