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衍聽了這話，嘴唇就緊緊抵起了，抬起眼凝視著她淡然無波的神情，不甘心地問：“你真的沒騙我？”
“我騙你做什么，”千霜往他露出來的鎖骨看了一眼，掃過他身上穿的衣服，眼里閃過遺憾，不自覺伸手玩起他尾巴，深沉道：“又不饞你的身子?！?p> 手都開始亂摸他的尾巴了！還說不饞他身子！商衍一尾巴抽在她手上，氣得眼眶泛紅：“你好好說話！混蛋！別亂摸我！”
“好好好，”千霜嘴上說著好，先迎合他一下，手上卻半點沒客氣：“再摸一下?！?p> “！??！”魚真的要生氣了！
商衍推開她的手，擺著尾巴往外面滑，一邊憤憤道：“你再記不起我，我就要走了！我回到海里去，你以后再也見不到我！”
千霜擠在礁石后面，半蹲著，看著他往海邊挪，很無奈地攤手：“你要我記起什么？我在一個地方呆了幾百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絕不可能認識你，你我本無緣啊。”
商衍心口驀然又疼了一下。
她還記得守門的事，唯獨忘了他……到底是為什么？說好了，她一定會回來的……都是騙他的。
商衍忽然想起她以前給他講過的故事，那個人魚公主，為了一個人類，拋棄了尾巴來到岸上，看著所愛之人與他人在一起，選擇了成全他們，化作虛無的泡沫。
他那時聽了，只覺得那條人魚好傻。
人類的感情這么虛偽，沒有人魚會用自己最珍貴的尾巴去換一雙腿，更沒有人魚會傻到用生命去成全背叛的愛人。
可他卻偏偏成了那樣傻的魚。
他以為，她跟別的人類是不同的，她說過的話、答應(yīng)的事一定會做到，她說回來后就跟他成婚，他就信了。
可如果他一直在門那邊等著，他就永遠等不到她回來了。
其實不是人魚傻，是因為喜歡上那個人的一瞬間，在所有人魚眼里，他們的人類都跟“別的人類”是不同的。
他們愿意相信那人許過的諾言都是真的，奈何?
商衍感到一陣窒息，他想回到海里，把自己放在一個狹窄的地方，或許那樣，他就不會感到心臟如同被刀割過一般，一滴滴滲出血來。
他靠在礁石上，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千霜從另一邊繞過去，就看到他忽然不動了。
他銀發(fā)被海風(fēng)吹得凌亂，神情落寞地看著遠方的海，鴉青色的長睫微微顫抖，眉心的冰藍色印記仿佛也黯淡了不少。
千霜腦補出一個狗血故事，猜測這條魚可能是被一個人類給丟下了，他辛辛苦苦找過來，卻不小心認錯了人，便以為戀人將他忘了。
千霜看到他泛紅的眼眶，又看看他身上，柔順的銀發(fā)和白衣都濕掉了，他尾巴蜷縮在一起，好像沒了安全感，滿臉都是茫然，打眼看去，怪可憐的。
千霜把天罡劍隨手插在一邊的石縫里，湊過去求證：“是被人類騙了？”
商衍：“……”
傷心事被重提，他尾巴憤怒地拍了一下水，語氣不比之前，超級超級兇：“你混蛋！”
“我怎么又混蛋了？”千霜饒有興趣地瞧他，看他別過臉去，好像不想跟她說話，偏要故意地湊上去：“被騙了就被騙了，證明那人是個人渣嘛，你長得這么好看，肯定有別人要的?！?p> 商衍長得美，是條有慘痛經(jīng)歷的魚，千霜對他就格外有耐心，開導(dǎo)他說：“你看，你這個條件，勾勾手指就是一片小姑娘，何必吊死在一棵書上，到時候左擁右抱，豈不是更快活？”
商衍表情有點古怪：“……你、你別說了！”這混蛋騷操作又多了兩個，自己罵自己人渣，還慫恿他給她自己戴綠帽，他都不知道該繼續(xù)生氣還是該笑。
千霜又湊近一點，瞇起眼，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線條流暢的脖子，目光略過他微微滾動的漂亮喉結(jié)，想起他之前羞超而大膽的親過來的模樣，仿佛能予取予求似的，眸光忽而暗了一下：“還喜歡她嗎？”
商衍仍然別著頭，不想看她的樣子，悶聲道：
“不喜歡了！”
千霜去扳他的臉：“那你再仔細看看我，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p> 商衍不讓她板，伸手去拉她的手，她這人壞得越發(fā)放肆，不容他拒絕，直接按住了他的雙手，不多時，一條繩子從她長袖中探出，纏上了他的手腕。
商衍手被綁住：“?。?！”
他掙了兩下，那繩子詭異非常，竟然越纏越緊。
千霜瞥了有些慌張的魚一眼，淡聲道：“別動了，這是捆仙繩，越動，它纏得越緊。”
商衍睜大眼，后知后覺才察覺到了失憶的千霜有些危險，警惕道：“你……你做什么？”
生氣也這么好看，千霜心想，把他的臉扳過來，湊上去說：“你看，我跟那人長得真的很像？”
美得妖異的臉徒然放大，商衍氣息有些不穩(wěn)，想避開她很有侵略性的眼神，下巴卻被捏住了。
商衍看到她眉心的墮磨印，唇q抿了一下，終于
冷靜了一些：“不是……很像?！?p> “哪里不像？”她反問。
商衍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嫣紅的唇辯輕輕抵起，心里涌上一陣難過。
“既然沒人要你，”千霜摸了一下他的尾巴，神色莫測地勾了一下唇：“那我就撿走了?！?p> “！”
她說著，把炸了尾巴的魚勾在懷里，打橫就要把魚抱起來。
“我不同意！”商衍賭著氣不停掙扎，好幾次差點蹦到海里去。
千霜環(huán)著他的手微微收緊，聲音壓低了一些，顯出些許冷酷意味：“那可由不得你?！?p> “要怪，只能怪你這條魚犯傻，認錯了人?！彼謵毫拥仡嵉故欠?。
“……”不要臉！
商衍還想罵她，張了張嘴，卻沒能發(fā)出聲音。
時間到了！
他尾巴擺了擺，瞪著那張美得不可方物的臉，心里十分憋屈。
她完了！
居然這么對他！
一陣失重感突然襲來，商衍猝不及防，下意識用被捆著的手環(huán)住她脖子。
“現(xiàn)在知道怕了？”千霜說
“……”
“怎么不說話了？”千霜瞥他一眼：“鬧騰累了？”
商衍：“……”不，是他壞掉了。
千霜皺起眉頭：“你該不會是想咬舌自盡吧？”
“……”商衍很兇地瞪她，感覺牙又開始癢了。
見到這個表情，千霜就知道他沒這個意思，具體怎么樣，回去再看。
幾息之后，他們落在別墅門口。
千霜便開鎖邊說：“以后把你關(guān)里面，每天給我玩，怎么樣？”
“??！”這混蛋！
魚終于被完全激怒，張口咬上了千霜的脖子。
千霜皺了皺眉頭，抱著他踹門進去：“真不會說話了？”
商衍牙齒終于松開她脖子，尾巴抽了她一下，一下不夠，他滿心的憋屈，又多抽了幾下。
他尾巴厚實，抽在衣服上，“啪啪”的聲音格外響亮，只見得兇了，其實只是雷聲大雨點小，他心里氣著，卻仍然不舍得打太重，放了很多水。
“啪！”叫你不記得我！
“啪！”叫你捆我！
“啪！”叫你這么壞！
千霜輕嘖一聲：“還挺兇?！彼阉旁谏嘲l(fā)上，摸了摸脖子，竟然沒有給咬出血。
千霜回憶了一下鮫人的滿口尖牙，扯了扯他尾巴：
“張嘴給我看看?！?p> 聞言，商衍就有些心虛，開始往沙發(fā)的角落里縮。
他就是不張。
千霜把他按住，捏住他下巴讓他張嘴，看到他整齊平滑的牙。
她愣了愣，神色忽而陰沉下來：“誰給你磨平的？”
鮫人在無妄海是一種低階妖獸，實力很弱，除了很抗打，能用歌聲誘來獵物，剩下能用的就是尖牙。
他的牙都被磨平了，以后靠什么撕開獵物？
千霜心想，他長得這么好看，尖牙是他身上唯一有攻擊性的東西，定是那個人渣想將他圈養(yǎng)著，才哄騙著他磨平了自己的牙。
這條魚真是個傻的。
就這么喜歡那個人？
商衍往后縮，掙開她捏著他下巴的手，看了看她，垂下了頭。
他就知道，她若是知道這件事，一定不會很高興。
人魚的舌頭不會被尖牙刺破，但人類不同，他只是不想在親她的時候，不小心咬傷她。
商衍推了推她，沒推開，見她目光沉沉地盯著自己，眼神兇得好像要吃魚，他抵了一下唇，指了指自己。
他自己磨的。
一魚做事一魚擔(dān)。
他磨都磨了，她能怎么樣。
“傻魚！”她揪了一下魚尾巴，罵他說。
商衍被她兇了一句，一直積壓著的委屈與恐慌終于爆發(fā)。
他眼眶迅速地紅了。
人魚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把魚兇哭的千霜：“……”是她太強了？還是說魚都是水做的？
千霜把他手腕上的捆仙繩解開，伸手揉了揉他剛剛被自己揪過的尾巴尖，看到他手腕上一圈的淡紅痕跡，問他說：“這要不要也給你揉揉？”
商衍把尾巴從她手里抽出來，不理她。千霜就把手伸過去，商衍見此，賭著氣把手背到了身后。
千霜握了個空，在空中頓了頓，又收了回來，轉(zhuǎn)而退開了一些。
她把客廳的大光屏打開，放了《貓和老鼠》，然后便離開了。
商衍聽到離開的腳步聲，悄悄去看，就看見千霜進了一個黑糊糊的房間。
商衍沒看多久，注意力就被動畫片吸引了過去，偶爾瞄一眼那個房間，想知道她去做了什么。
過了一會兒，千霜從里面抱出一條毯子，披在他身上，又拿了毛巾給他擦半濕不濕的銀發(fā)。
光屏里的表演雖然有點奇怪，但很有趣，商衍看了幾集，心情就好了許多，再加上千霜手法很溫柔，擦得他有點舒服，他尾巴在毯子的遮掩下，小小地擺了擺。
商衍心想，明明有靈力可以直接蒸干，她偏要用擦的，他很懷疑是故意的。
千霜在后面問：“真不能說話了？”
商衍看著電視，點點頭。
千霜沒多想。
鮫人能說話本就很奇怪，突然變成小啞巴，貌似也挺正常。
“想不想吃點什么？”
商衍其實不是很餓，但考慮到她可能沒吃飯，就點了點頭。
“那我隨便發(fā)揮了？”千霜玩著他軟乎乎的頭發(fā)絲問。
點頭。
他這會兒好乖。
千霜就拎起一個圍裙，鎮(zhèn)定地往廚房去了。
商衍不知道她失憶后還會不會做飯，頗有些擔(dān)憂，聽到廚房里滋啦滋啦的熱油聲，心驚膽戰(zhàn)地炸了尾巴。
好在他還記得千霜修為很高，不怕那些油，尾巴漸漸放松下來，一邊看著動畫片一邊注意著廚房的動靜。
終于，廚房的一切聲音都停下了。
商衍轉(zhuǎn)頭過去，徒然瞪大了眼。
千霜從廚房里走出來，冷靜的摘下滿是油漬的圍裙，伸手扒拉了一下燒出好幾個窟痊的紅裙，在廚房門口沉思良久，紅唇淡淡地吐出六個字：“還是訂外賣吧?！?p> 商衍：“……”
他聞到了一股焦味，也不知道她燒壞了什么東西。
千霜在智腦上操作一番，然后在商衍旁邊坐下，癱在沙發(fā)上，陪他一起看。
商衍裹著毯子偷偷看她，尾巴尖在毯子下一抖一抖的。
這次，他觸碰到的，終于是真實的她了。
跟夢里還是有些不一樣的，現(xiàn)實中更好看些，眉心的墮魔印也更加妖異，身上比之前還要暖和。
商衍不知道千霜失憶的原因，但霸業(yè)號那時候吞吞吐吐的，它一定知道什么——
商衍忽然想起來，霸業(yè)號曾提到過，千霜與它做了一個“交易”，這會不會與她丟失的記憶有關(guān)？
商衍當前聯(lián)系不到霸業(yè)號，因為事關(guān)千霜，他也不敢貿(mào)然將他們的事告訴她，只能在心里反復(fù)推測。
“看夠了嗎？”千霜冷不丁說：“是不是我太美了？才叫你看得移不開眼？”
他看她很不要臉。
商衍瞪她一眼，轉(zhuǎn)過臉去，耳根卻悄悄紅了。
千霜說：“毯子給我蓋一點?！?p> 被套路得多了，商衍才不相信她的鬼話，說是蓋毯子，等會兒又玩起他尾巴。
千霜又：“你的衣服濕了，不如脫下來?！?p> 商衍洞悉了她的想法似的，冷哼一聲。
“嘖?！鼻媸悄盟麤]有辦法，他不給，她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趁著魚全神貫注地看動畫片，她把手伸進毯子里，揉了一下他尾鰭，被他尾巴不輕不重打了一下。
千霜笑了一聲，還想伸手摸，從酒店那邊送來的外賣正好到了。
千霜把外賣拿進門，擺了滿滿一茶幾的東西，讓商衍挑看吃。
商衍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都是肉。
他挑了一樣看起來很好吃的，往千霜那推了推。
“這個不要？”千霜問。
商衍搖頭，再推。
“給我的？”
點頭。
“……”千霜看了看那道菜，說：“我辟谷了?！?p> 辟谷？商衍歪了一下頭，冰藍眼眸中露出些迷茫。
千霜被他萌到，瞇了一下眼：“就是不用吃飯?！?p> 竟然比人魚還厲害！
商衍都被震驚了！
千霜給他一個勺子，扯了扯他尾巴，讓他吃東西。
鮫人吃點肉就可以，超級好養(yǎng)活。
商衍就開始吃，他剛開始用著被磨平的牙還有點不習(xí)慣，因為嚼肉有點費勁，但過了一會兒，也就適應(yīng)了。
尖牙會伴隨著吃肉再次長出，過不了多久，他可能又得磨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