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長發(fā)緩緩落下，飄落的雨絲輕輕散在臉頰上，
時間仿佛變得格外緩慢，千霜扭頭看向商衍，沒聽清那
幾個字似的，謹(jǐn)慎又帶點期待地問：“什、什么？”
商衍垂眸專注地看著她亮閃閃的眼睛，張唇正要
開口——
老黑腳下一滑，四條馬腿頓時交叉，一個踉蹌把兩人顛了個橫七豎八。
千霜與商衍撞成一團(tuán)，什么繾綣的氣氛都給撞沒
了：“……”
千霜一腦袋磕在商衍胸膛，硬邦邦的，疼得她齜牙
咧嘴地捂住了腦門。
商衍趕緊把她從懷里扒出來，眸中染上歉意：
“沒事吧？”
千霜暈乎乎的：“快給我揉揉?！?p> 商衍就把掌心覆上去，輕輕地給她揉。
他掌心溫度很低，千霜被冰得一個哆嗦，抓住他
手腕移開一點，對上他漂亮的冰藍(lán)眼眸，她還沒忘了
剛才的事，仍固執(zhí)問：“你說什么？”
“….…”商衍耳根微微發(fā)燙：“我說，我心悅
你?！?p> “你說這個，是真心話……還是為了知道房子著
火的原因？”
商衍抿唇，乖乖回答：“真心話。”
媽的，這條魚撩起來真的是……
千霜聽了，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小鐵拳捶了他
胸口一下，忍受不了似的：“怎么突然說這個，你這
條魚好討厭哦！”
這次捶的那一下沒了對付東老板的威力，接近于
“小拳拳打你胸口”的真實效果。
被打了一下，又突然被討厭的小仙魚滿眼迷茫：
“？？？”
被他們壓在身下，四腿交叉還沒爬起來的老黑：
“..…”
你們這對狗男女就沒意識到馬已經(jīng)不跑了嗎？
打情罵俏！就知道打情罵俏！海底城不想回了！
黑馬長嘶一聲，鼻孔噴出一道又一道憤怒的粗氣。
它鬧出動靜，兩個狗男女才發(fā)現(xiàn)它詭異的姿勢，
磨磨蹭蹭地下來了。
千霜手牽住商衍：“前面的路老黑怕是不好走，
我們走過去吧?！?p> 商衍沒有意見：“好。”
確實，小漁村過后，便是一片布滿碎貝殼的沙
灘，那些貝殼尖利如刀，要是讓老黑就這么走上去，
極其可能將腿扎傷。
就是他們自己走上去，恐怕也會被扎穿鞋底。
千霜琢磨了一會兒，掏出長鞭，將靈力附著在上
面，手腕轉(zhuǎn)動，立時氣勢萬鈞，破空一聲凌厲炸響，
就直直地抽出一條路來。
千霜正想再補(bǔ)上一下，劈出更寬的路來給老黑走，
卻被商衍阻止了：“把它留下來，這里離西岸不遠(yuǎn)，
我們自己過去?！?p> 千霜有些疑惑：“這里可能不安全?！?p> “它自己可以應(yīng)對?！鄙萄苷f著，牽著滿臉懵逼
的千霜往前走。
千霜不由自主回頭看姿態(tài)據(jù)傲地甩馬尾是黑馬，
又看了看自己養(yǎng)的魚：“不是，老黑究竟是什么啊，
它似乎不太正常的樣子——阿衍，你是不是以前就認(rèn)
識它？”
商衍目光微閃：“嗯……認(rèn)識，但它不想別人知
道它的真實身份，我能不能不說。”
“你悄悄告訴我，誰知道？天知地知魚知我
知?！?p> “……霜霜，哪有你這么壞的?！?p> “你就說告不告訴我？”
“你跟我回海底城，我就告訴你?！?p> “那還是算了，我忽然不是很想知道了。”
商衍眼中忽然漫上失落：“霜霜，你真的不和我
回海底城？”
千霜沉默了一下，說：“對不起，阿衍，就像你
想要守護(hù)你的海底城一樣，我也有需要去守護(hù)的東
西，”
“那對我而言是使命，也是窮極一生也要去實現(xiàn)
的誓言?！?p> “什么使命？什么誓言？你騙我，你總是騙
我！”商衍很難過：“你之前明明說你只是怕海?！?p> 千霜很無奈，又有點心疼她的魚，握緊他的手：
“真的很想我跟你一起去海底城？”
“嗯?！彼曇羯硢?。
一想到要跟她分開，他就好難受，習(xí)慣了身邊有
人肆無忌憚撒野的日子，再要他一個人度過孤寂的時
光，他怎么能過得下去呢？
可另一方面，他心中還有一些愧疚與自慚。
單單只是因為自己含不得，就請求她留在自己的
身邊，未免太過自私。
她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quán)利，他怎么能以愛為名，
去束縛她的自由呢？
像他這樣的壞魚，此生還有一個人喜歡著他，也
該滿足了。
商衍反握住千霜的手，邊走邊端路邊的碎貝殼，
眼尾微微泛紅，有些不甘的模樣，卻是不情不愿道：
“算了，你想去哪便去吧，有空再回來看看我。”
還有一件事，他一定要蠻橫一點：“但是！你不
許找別人，別的魚也不行?！?p> 被他踹過的碎貝殼迅速被一層寒冰凍結(jié)，商衍看
似只是隨便踹踹，那堆貝殼便飛出去了好遠(yuǎn)，摔在地
上后，豆腐似的碎成了渣渣。
他生著莫名的悶氣。
千霜卻在他旁邊笑了一聲：“我就算找了，你也
不知道。”
“我沒跟你開玩笑，”商衍語氣很嚴(yán)肅：“我一
定會知道的?！?p> “哦。”千霜沒當(dāng)回事，懶洋洋問：“那你打算
怎么懲罰我呀？衍哥哥？”
這把商衍問住了，他想了好一會兒，才喪氣道：
“不知道。”畢竟他總是拿她沒有辦法。
“懲罰都不說，怎么讓我害怕?！鼻獡狭艘幌滤氖中模瑖@了一口氣，逼他道：“快想一個！”
商衍想不出，眼神迷茫且游離：“……那我、我
就去毒你？”
然后讓背叛他的渣女不得不去求他？
千霜心想這招也挺損，簡直不像傻白魚想出來的。
他們已經(jīng)步出碎貝殼灘，這時，前面由山海關(guān)延
伸而出的山腳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千霜犯了難，把鞭
子拿在手里拉了拉，琢磨著要不要把山也給劈開。
商衍卻把她往海邊拉。
千霜踉踉蹌蹌的，眼看離驚濤拍岸的斷崖越來越
近，頓時驚恐了：“你干什么？”
莫不是想拉著勞資去跳海，然后游過去！
“我不要跳海！你松手，我要去劈山！”
“……”看把她能的。
商衍無奈地安撫她：“霜霜，我們不跳海。”
“那過去做什么？喝海風(fēng)？”
商衍拉她在離岸稍遠(yuǎn)一點的地方停下，他們腳下
就是陡峭岸崖，海浪正一下又一下洶涌拍上來，商衍
指著遠(yuǎn)處的一個地方：“那就是西岸?！?p> 千霜很警惕：“你想怎么過去？”
商衍沉吟了一會兒，后退一步，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交替相扣，結(jié)了一個千霜看不懂的印，他眉心間有流
光閃過，凝集的水之靈力剎那間攪動天地風(fēng)云，海浪
聲勢越發(fā)浩大。
“砰一—砰——砰——砰——”
四聲炸響接連自海中傳來，四條水柱連著被波及
的海水頓時沖出了水面，離岸最近的那個水柱最高，
幾乎有三層樓的高度，而后的水柱高度依次遞減，一
路蔓延到遠(yuǎn)方。
說時遲那時快，商衍左手右手分別撿了兩個不一
樣的復(fù)雜法訣，微微抬高雙手，炸起的水柱與被連帶
起來的海水便自上往下開始凍結(jié)，雪白冰色霎時蔓延
開來，到最后，翻涌的海面也被寒冰凝固在某個瞬間。
放眼望去，滿眼盡是冰冷霜色，到很遠(yuǎn)處的海
面，才能依稀可見那不停歇的驚濤駭浪。
這一切的發(fā)生不過瞬息之間，千霜眼睜睜看著被
凍了一大塊面積的的東海，懵了，好像……有、有點
厲害的樣子。
她看向被凍起的水柱，它們與中間被帶起的海水
連成了一條冰滑道，滑道中央微微下凹，趨勢往下，
直直通向剛剛商衍所指的方向。
商衍這條魚想直接坐滑滑梯似的滑過去。
厲害厲害，腦洞挺大，她千小仙女佩服。
千霜這次真心實意地夸他：“阿衍，你真是一條
超級厲害的人魚！”
可惜句式與她之前吹捧商衍的話太過相似，商衍
完全不信，覺得她又在哄他。
千霜搖他的手：“真的，我都做不到?！?p> 商衍把懷里蹭來蹭去的腦袋稍稍推開一些，語氣
很是淡定：“霜霜，別撒嬌?！?p> 千霜：“……”
這條魚不學(xué)點好的，學(xué)她的騷話。
商衍低頭摸摸她腦袋，說：“我們走吧?！?p> 這該死的摸頭殺！
千霜輕嘶了一口氣，把他手扒下來：“別摸頭，
會把智慧都蹭走的。”
“……”商衍看看自己的手，他一條傻白魚頓時
就信了，還陷入了哲學(xué)的思考：“真的嗎……原來是
這樣？”
……雖然這條魚是真的傻，但千霜總感覺他在不
經(jīng)意地?fù)p她，不過她找不出證據(jù)就是了。
算了，跟條傻魚計較什么。
千霜把他的腰一攬，帶他躥上了三層樓高的“滑
滑梯”。
一觸碰到冰面，一人一魚就開始下滑，千霜一個
措手不及，腳底打滑地跌進(jìn)商衍的懷里。
商衍接個正著，兩人一起跌坐在滑道上。
那滑道上了一層潤滑油似的，滑得要命，與衣物
之間幾乎零摩擦，完全違背了物理學(xué)，千霜被商衍抱
在懷里，兩側(cè)景色極速后退，自高處往下看就是被凍
潔的海面。
千霜還沒這么玩過，有點飄，又有點爽，還有點
嗨。
這滑道并沒有直接通到西岸，它其中一截而已，
之后商衍如法炮制，在即將滑出時及時造出一截又一
截滑道。
千霜覺得她的魚實在很神奇。
進(jìn)入最后一段滑道，西岸近在眼前，那是一片寬
廣的灘涂，灘涂上有著一個又一個黑點，仔細(xì)看，卻
是眼熟的黑衣人。
……呢，東老板的手下？
他們這樣滑下去，他媽的不是正好被包圍嗎？
可惜不及千霜多想，他們已經(jīng)脫離滑道飛了出去。
本來應(yīng)該是可以安穩(wěn)落地的，但商衍這條魚不知
道是不是嚇到了，抱著她不撒手。
于是兩人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千霜
眼睜睜看著地面離他們越來越近——
一人一魚直直砸在地上。
“啊——”
一聲短促的慘叫從他們身下傳來，但很快就沒了
聲息。
千霜：“……”
商衍：“……”
商衍推著懷里的千霜幫她站起來，然后自己站到
了一邊。
一人一魚看著坑里面朝下趴著的黑衣人，陷入了
微妙而尷尬的沉默：“……”
“什么人！”
“快！拿下他們！”
千霜抬眼一看，發(fā)現(xiàn)四周都是黑衣人。
——他們貌似恰好砸在了黑衣人最密集的地方。
黑衣人抬刀上來就要砍，千霜和商衍對視一眼，
一人一邊，一個凝出火龍，一個滿天下冰針，局勢瞬
間扭轉(zhuǎn)，變成了單方面的血腥毆打。
十幾秒后。
千霜踹開擋路的焦尸，給她的魚騰出一條干凈的
路，轉(zhuǎn)頭正想叫商衍走這邊，卻見商衍已經(jīng)提起略長
的衣擺，矜持而從容地踏上了一塊凍著碎渣的冰塊。
千霜一臉地鐵老爺爺看手機(jī)的表情：“？？？”
不是，你這條魚現(xiàn)在都不掩飾一下自己是條壞魚
的嗎？
千霜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商衍一個邁步，跨到另一個
冰塊上，還回過頭來邀請她一起踩。
今天的魚特別兇殘，也特別有童心。
千霜如他所愿。
千霜從冰上跳到地上，正要去牽商衍的手，上空
突然炸開一聲雷霆巨響，即將相觸的手一頓，他們同
時抬頭望去。
濃重的妖氣幾乎成了實質(zhì)，絲絲縷縷的從烏云下
方蔓延開來，像一條條黑色的觸手，有黑色暗影在烏
云當(dāng)中穿梭，尖利的嘯聲響徹云霄。
是那些成堆遷向東方的妖物，它們的目的地果然
是東海，或者說，是海底城。
它們的出現(xiàn)似乎觸動了風(fēng)與雷電，雨下得越來越
大，雷鳴震耳欲聾，粗大的紫電在烏云中一閃而逝。
系統(tǒng)也在同時發(fā)出示警聲：【警告！警告！妖氣
到達(dá)玄元界聞值，即將觸發(fā)位面自動清掃機(jī)制，請宿
主注意避讓九天玄雷，以免誤傷！】
霸業(yè)號，你倒是給勞資說清楚，什么這值什么自
動清掃機(jī)制什么九天玄雷！勞資什么都不知道?。?p> 久違的霸業(yè)號終于上線，聲音依舊莫得感情：
【請宿主自主探索玄元界的秘密?！?p> 去你的霸業(yè)號，整天給勞資說點沒用的，勞資日
你大爺！
霸業(yè)號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嘩一—”聲：【啟動自
動屏蔽功能，團(tuán)結(jié)你我他，文明靠大家，請宿主注意
言行，做文明宿主。】
千霜：“……”感覺霸業(yè)號出去一趟，回來后好
像升級了。
千霜以為突然出現(xiàn)的妖物大軍、觸發(fā)的位面清掃
機(jī)制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已經(jīng)夠麻煩了，沒想到不遠(yuǎn)處
又出現(xiàn)一波人，為首的那人是老相識，就是東陵東老
板。
不過現(xiàn)在看起來，他好像在他們組織中的地位還
挺高。
東陵走上前來，黑衣人緊隨其后，提刀相對，頗
有點針鋒相對的意味，氣氛一觸即發(fā)，東陵著一身玄
衣，妖孽的臉上褪去了魅惑，又是面無表情，顯得無
比冰冷，活生生像變了一個人。
東陵聲調(diào)詭異：“花小姐，我說過，一定不會放
過你?！?p> 千霜懶洋洋的：“那我好怕怕?！?p> 商衍走過去拉住她的手，目光掃過翻涌的東海，
烏云中的黑影與紫電，不知為何，心中有某種不好的
預(yù)感。
“不知死活。”東老板陰冷的目光掃過商衍，冷
嗤一聲：“給我上?！?p> 千霜直截了當(dāng)?shù)爻槌鲅g長鞭，直直甩出，俗話
說擒賊先擒王，千霜這一鞭是直接朝東陵的脖子去的。
東陵還算有兩把刷子，堪堪避開了凌厲鞭尾，倉
促地拉了兩個人擋住她攻勢，僅一下便抽得那兩人分
為四塊。
千霜將鞭尾收回手中，對商行說：“阿衍，你拖
住其他人，我先解決掉東陵?！?p> 商衍應(yīng)下：“好，你小心?！?p> 說罷，面對迎面殺來的黑衣人，一人一魚不退反
進(jìn)，毫無懼意地沖了過去。
天空之中，九天玄雷蓄勢待發(fā)。
妖物們似乎察覺到危險，紛紛開始躁動起來。
它們對這片?；⒁曧耥?。
“轟一—”
九天玄雷以萬鈞之勢轟然落下，立時便打散了一片烏云。
“轟隆隆——”
一下又一下的紫電擊在烏云之中，漸漸有光自這
些窟窿中透出，有光柱落入人間。
千霜長鞭已然纏住東陵的脖子，東陵跪在地上，
雙手拽著脖子上的長鞭，因窒息而面色壞敗，眼珠凸
出，額頭上爆出一根根青筋。
他充血的眼死死盯著千霜：“我……將……我死
也……不會……不……放過……”
他話還未說話，千霜一掌打碎了他的天靈蓋，東
陵失去生機(jī)的身體頓時軟倒在地。
濫殺無辜，枉顧他人性命，終究沒有好報。
千霜抖開他脖子上的長繩，回頭看去，商衍游走
在黑衣人之間，一步間便倒四人，顯得游刃有余。
他出手毫不留情，看向她的目光卻是溫和的。
他正向她走來。
不遠(yuǎn)處，忽然又趕上來一群人，他們一身漁民打
扮，手里卻拿著鋒利的魚矛，那魚矛比起正常的縮小
了許多，可以用口口射出去。
他們是在西岸偷獵的漁民，專門抓捕因迷路而游
到西岸海邊的人魚，抓到了，就高價賣給偷渡組織，
之間曾保持了許久的合作關(guān)系。
如今看見有兩個人殺了合作對象，漁民又驚又怕，
生怕是來找麻煩的，因為害怕被波及，又見那兩人發(fā)
現(xiàn)了他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們紛紛開口口將
魚矛射出……
商衍見此，為千霜和自己加了一層結(jié)界，他能操
控的是水之靈力，本來防御與治愈的能力就很強(qiáng)，連
妖物都無法輕易破壞的防護(hù)結(jié)界，更何況區(qū)區(qū)的魚矛。
果然，最前面的那支魚予與結(jié)界相撞，瞬間彎
折，被卸掉了所有的力道似的掉在了地上，再然后是
緊跟其后的一支——
天空中忽然落下一道玄雷，直直劈在最后一支魚
矛上。
那支魚矛暗黑矛身頓時劃過一道五色流光，曇花
一現(xiàn)般一閃即逝。
最后第二根魚矛折在結(jié)界前，但它卻像沒受到任
何阻礙，穿透了結(jié)界，直直向商衍心口而去——
眼看一切都來不及阻止，商衍驚異的同時，無暇
顧及為何這支魚矛會突破他的結(jié)界……唯一慶幸的是
這支魚矛不是射向千霜。
情勢危急，他結(jié)印幾乎快到只剩殘影，護(hù)心結(jié)界
即將落成的那一刻，身前卻忽然擋上來一個人。
溫?zé)岬孽r血濺了出來，落了幾滴在他驟然變得冰冷蒼白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