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商衍恍然反應(yīng)過來，她剛剛咬破了他肩上的皮膚，現(xiàn)在已經(jīng)中了毒……
怎、怎么會這樣！
商衍趕緊從千霜身上起來，一時間手忙腳亂，他小心碰了碰千霜的臉：“霜霜？”
手指觸到一片冰涼，商衍被凍得一哆嗦，心中后知后覺生出驚惶。
如果說東海哪條人魚最毒，答案肯定是他，他知道，不出幾息，那些毒素就會遍布她的全身，她的心肺會迅速衰竭，再然后，連皮膚都會跟著被腐蝕掉……
她會死的……她會死的……
商衍來不及思考更多，捧住千霜的臉，唇瓣貼上她的唇。他手中微微用力，捏開對方下顎，。
這個時候，他根本沒心思顧及羞不羞恥的問題。
他閉上眼，努力汲取對方唇間的溫度，一時間竟分不清究竟是誰中了誰的毒。
……
同樣的夜晚，停云殿。
險些釀成慘案的銀川正一無所知地玩著鈴鐺。
他潛在水下，尾巴一擺，把鈴鐺拍出水面，然后尾巴快速破水借力，追著鈴鐺猛地躥出水面，腦袋將鈴鐺一碰，又噗通一聲墜入水中。
銀色尾巴在半空中劃過優(yōu)美的弧度，濺起的水珠折射出閃亮的光芒，滿池水波蕩漾，須臾，銀川探出頭，睜大眼四處尋找那只被頂開的鈴鐺。
不見了！
銀川懵了好一會兒，又潛回水下一通找，依舊沒找到。
銀川快哭了。
隱藏的龍衛(wèi)是眼睜睜看著那只鈴鐺落在岸上了的，但千霜不許她們隨意現(xiàn)身，怕嚇到孩子，但看著少年呆呆地找了好一會兒，急得快哭出來，她們堅硬的心實在無法保持往日的冷漠。
龍衛(wèi)互相對視一眼，終究是不忍心看到少年難過，暗處出來一個人，悄悄地把那只漂亮的鈴鐺推回池子里。
銀川一下子就聽到聲音了，迅速浮出水面接住滾過來的鈴鐺，很有禮貌地對那人道謝：“謝謝姐姐?！?p> 那個龍衛(wèi)頓時受寵若驚，無措地擺了擺手，悄然無聲地隱藏回暗處。
她沒想到銀川見到她一點也不吃驚，就好像他知道有她們一直在暗處保護(hù)他。
她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暴露的。
最開始確實有心懷鬼胎的宮人趁女皇病倒，妄圖來欺負(fù)銀川，她們挑斷了手筋扔出去好幾個，這才消了那些人的心思。
原本她覺得堂堂龍衛(wèi)被派去保護(hù)區(qū)區(qū)一條人魚，實在是小題大做，最開始她十分不理解，但在暗處護(hù)了銀川好幾天后，她又忽然覺得很慶幸，這條小人魚值得她的保護(hù)。
他像易碎的珍寶，有著人世間不可想象的剔透純凈，若是能更用心的去看，便可以看到華美外表下的純真靈魂。
看著銀川換著花樣玩鈴鐺，她的心情也前所未有放松下來。
銀川琢磨出一個新玩法，同時拍出兩個鈴鐺，看看能不能一起頂?shù)健?p> 這么簡單，他一定可以！
銀川一口氣頂?shù)絻蓚€鈴鐺，自豪得不行，他從水池中找回一個鈴鐺，又在岸上發(fā)現(xiàn)另一只。
不近不遠(yuǎn)，他夠一夠，應(yīng)該能夠到！
銀川趴在岸邊，伸長手臂哼哧哼哧去夠——偏偏只差一厘米的距離，讓他怎么夠都夠不到。
銀川氣悶地彎了彎手指。
都怪那個壞女人，不給他吃肉，害他長不高！
好氣哦。
銀川吐出一口氣，“哈”了一聲鼓舞士氣，尾巴一拍水面，他借力往岸上滑了滑。
——但鈴鐺被他的指尖撞得更遠(yuǎn)，咕嚕咕嚕地滾到了門口。
銀川：“?。?！”
他還保持著伸長手臂的姿勢，神情已經(jīng)完全懵了。
“……”他還想著怎么去夠，忽然看見那扇緊閉的門被人推開，黑靴跨過門檻……一腳踩在了他的鈴鐺上。
“咔嚓——”
是鈴鐺碎掉的聲音，也是他心碎掉的聲音。
我鈴鐺！
我霜姐姐送的鈴鐺！
啊啊?。。?！
那人只往腳下瞄了一眼，再看向他時，目光就直直愣住了。
銀川要被氣死了，這人肯定也是個壞蛋！
踩壞了別人鈴鐺都不知道道歉！
他氣得要哭了。
花容隱沒想到這個看似冷清的宮里會有一條人魚，她不過是想避開養(yǎng)心殿令人頭疼的爭吵，出來隨便散散心，又在避雨的時候偶然進(jìn)了這里而已。
花容隱不喜當(dāng)今花澤國上層權(quán)貴豢養(yǎng)人魚那股風(fēng)氣，但凡收到共賞人魚的邀請，通通都拒掉……所以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讓世人趨之若鶩的人魚。
這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當(dāng)真的是傳言中那種超凡脫俗的美。
“你——”她不自覺地就走過去了，看見小人魚趴在岸上可憐兮兮的樣子，心想這該不會是擱淺了吧。
真夠可憐的。
“我送你回水里吧?！?p> 她說著，把折扇往旁邊一放，伸手要扶銀川的肩，被銀川沒好氣地推開了。
銀川才不要這個壞蛋扶，氣鼓鼓地說：“你走開，你是個壞蛋！”
被無情拒絕的花容隱一頭霧水，他們第一次見面，她貌似還沒來得及做什么惹惱這條小人魚的壞事吧？
傳言中人魚可是很善良很天真……很好欺負(fù)的啊。
怎么還會罵人的？
“我……我做錯什么了嗎？”花容隱蹲在他旁邊，一臉虛心求教：“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這個壞蛋做錯了事還不承認(rèn)，銀川癟了癟嘴，終于沒忍住，眼淚掉珍珠似的掉下來。
“嗨！怎么還哭了，我又沒欺負(fù)你！”花容隱看見噼噼啪啪落地的珍珠，趕緊把逶地的裙擺拂開，一邊往手心里一顆顆撿珍珠，一邊好聲好氣地開導(dǎo)這個小人魚：“你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說，我給你道歉好不好?！?p> 銀川默默掉著珍珠，一邊吸鼻子一邊說：“鈴鐺……你把我的鈴鐺踩壞了，霜姐姐送我的鈴鐺，你賠我……嗚……”
多大點事，不就是一個鈴鐺嘛。
花容隱想起來進(jìn)門時好像確實踩到一個東西，就返回去看，果然看到一地碎渣。
她收起珍珠，把碎渣捧回去給銀川看：“這個嗎？”
“……”銀川猛地看見鈴鐺碎渣，哭得更兇了。
花容隱：“……”
她只能不熟練地去哄：“你別哭啊，我有錢，一定賠給你，賠一個一模一樣的好不好——再送十個給你好不好，你不要哭了……對了！聽說把身體里的水都哭掉，人魚會失水變成魚干的！”
這個論調(diào)太可怕，銀川被嚇得一下子止住了眼淚。
花容隱一看有用，趕緊再接再厲：“我們先回池子里好不好，我看你的尾巴都干了?！?p> 銀川雖然不哭了，但沒有原諒這個壞蛋的意思，推開壞蛋伸過來假好心的手，自己撐起身來，尾巴一擺一擺，扭著扭著就滑回了池子。
——像一顆堅強(qiáng)的小白菜。
小白菜浮出水，漂亮的眼睛瞪著花容隱：“壞蛋，你賠我鈴鐺！”
花容隱覺得他太有趣，正用折扇掩住嘴笑，聞言合上扇子，舉扇發(fā)誓：“明天就賠。”
“哼！”
銀川從水下?lián)瞥隽硪恢烩忚K：“要跟這個一樣！”
“好好好！一樣就一樣！”花容隱滿口答應(yīng)，有錢什么買不到，哄好他再說。
銀川這才滿意。
花容隱正想再跟他說幾句話，比如問問他的名字什么的，面前的人魚卻忽然一個下潛，從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
“哎——等等！”花容隱伸長脖子往水池里看：“別急著走，再說說話啊?！?p> 銀川不知道在哪，少年音從水底傳來，憤憤地：“我不跟壞蛋說話！”
“我真不是故意的！”花容隱“啪”地一聲打開折扇：“這也不能全怪我吧，要不是那只鈴鐺滾到我腳下，我也踩不——嗷！”
一只鈴鐺迎面打來，花容隱下意識一轉(zhuǎn)身，直接被鈴鐺打中臀部。
也不是很疼，就是被嚇了一下。
這準(zhǔn)頭也太好了吧。
花容隱眼睜睜看著鈴鐺咕嚕嚕滾回水池里，濺起不大不小的水花。
她繼續(xù)說：“你怎么打人呢？打人就不是好孩子了——哎！”
鈴鐺再次破水而出，“啪”一下打在她肚子上。
不痛不癢的，花容隱隨手摸了摸，有點好笑：“你是把我當(dāng)活靶子打？”
“你走不走，再不走——再不走我就打你了！”少年很生氣，但他明明說著威脅的話，語調(diào)也是軟軟的，小綿羊一般沒有威脅力。
“你打你打?！被ㄈ蓦[把鈴鐺扔回池子里，笑容自信：“你能打中我，算我輸。”
第一次第二次算她讓著他，沒道理第三次還讓他打中。
水池里的人魚沉默了一會兒，隨后就是一聲利落的破水聲，清脆的鈴鐺聲穿插其中。
花容隱早做好了準(zhǔn)備，提著衣裳就繞圈跑，但那只鈴鐺跟有眼睛似的，在后面窮追不舍，最后“啪”地一下打在她小腿上。
簡直是奇恥大辱！
花容隱就不信了，把鈴鐺扔回池子里，憤憤拍了大腿：“再來！”
被打中十三次后，花容隱不得不接受事實。
她累得氣喘吁吁，倒在岸邊的美人塌上按住額頭起不來。
水面上悄然冒出一個小腦袋，看向花容隱時，那小表情很是得意。
看在花容隱做活靶子給他提供了許多樂趣的份上，銀川稍微原諒了這個壞蛋一點。
夜深后，花容隱也要離開了，臨走前終于如愿問到了小人魚的名字。
花容隱想起什么：“你說的那個霜姐姐，是叫花千霜嗎？”
銀川不說話，拿懷疑的目光看她。
看樣子是了。
是她想得太簡單了，她五妹突然回帝都，怎么可能沒有動作。
看來千霜已經(jīng)來過了皇宮，不知道女皇的病倒是不是也與她有關(guān)。
花容隱嘆了一口氣，不愿再深究過多，最后摸了一把銀川的小腦袋，起身離開了。
她身后，銀川眸光微黯。
霜姐姐走了，這個壞蛋也走了。
她們或許會時常來看他、來陪他玩，但他有時候會盼望著，盼望著出現(xiàn)一個人……
那個人能為他長久停留，不再讓他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