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出去的魚就像潑出去的水，等千霜回去時，商衍的門口已經(jīng)立了兩個健碩的女子，俱是鐵面冷眼，不容置喙地伸手攔住了千霜。
面對兩個壯士，千霜說瞎話特別真誠：“好姐姐，放我進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好姐姐們不為所動。
千霜就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然后從那房間的窗口翻了進去。
商衍被驚醒，睜開眼看見是她，緊繃的尾巴尖才慢慢放松下來。
他困倦地瞇了瞇眼，想要撐坐起來。
“別動，睡你的。”
千霜坐到床邊，把不安分的魚按回床上，摸摸他的額頭，已經(jīng)不燙了。
商衍抓住她的手腕，微微挪開一點，大抵是困得厲害，抓著就忘了放手，靜默中，漂亮的眼眸微微闔上，呼吸變得越發(fā)清淺。
睡著了也好看。
尚且自由的左手撥了撥辯子的發(fā)尾，千霜漫不經(jīng)心地垂眸看著他安靜的睡顏，忽而傾身，伸手撥了撥他纖長卷翹的睫毛。
沉睡的人魚眼皮顫了顫，抓著千霜手腕的力道漸漸放松。
千霜趁機輕輕地抽出了手，坐到床尾玩商衍的尾巴去了。
柔軟的尾鰭微微蜷曲，含羞草似的，千霜戳一下，它便受驚似的炸開，過了一會兒，又呆呆地卷了回去，結(jié)果助長了壞蛋的氣焰，被千霜再次玩弄。
……紅燭輕輕跳動，光影搖曳，緋色輕紗被窗口吹進的清風(fēng)掀起，帶起后知后覺的寒意。
某個瞬間，毫無預(yù)兆地，商衍猛地從夢中驚醒。
包裹著他的不是海水，是空氣，沒有他熟悉的海洋生物，只有人類創(chuàng)造的陌生物品。
是了，他幾天前離開了東海，去了陸地……
商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鼻尖掠過一縷熟悉的味道。
是那個人類。
商衍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眸，才發(fā)現(xiàn)身邊原本疊得整齊的長條狀柔軟物體此時凌亂地散了半張床，里面拱了一個鼓包，露出一個毛絨絨的腦袋。
那人睡姿霸道，橫七豎八地占了大半張床，一雙咸豬手在其主人的待機狀態(tài)下依舊不安分，歲月靜好地將自己安放在商衍的八塊腹肌上。
商衍垂眸看著那只躁動的手：“……”
他剛抬了一下頭，頭皮立刻傳來一陣熟悉的刺痛。
商衍抵了抿唇，從這人的身子底下略艱難地抽出被壓麻的手，猶豫了一下，不知是要先拯救自己的頭發(fā)還是先扒開那只咸豬手。
最終，他選擇去掀那只手。
……掀是掀動了，但那人手臂一伸，又抱住了他的腰。
這次掰不動了，這個人就像抱著驚濤駭浪中的浮木，怎么都不肯松開。
商衍頓了頓，轉(zhuǎn)而又要從千霜的爪子里奪回頭發(fā)。
這個更難，千霜五指一合攏，就像霸總攥著全球的經(jīng)濟命脈，佛祖鎮(zhèn)壓上天拆瓦的孫悟空，那是絕無可能放手的。
若不是估計顏面，商衍都想把她掐醒。
獨自折騰許久，無法，商衍只能躺回去，無可奈何地閉上眼。
過了一會兒，他又睜開眼，雙目無神地看著天花板發(fā)呆。
這到底是什么人間疾苦。
身邊的人睡夢中收緊了環(huán)住他的腰的手臂，嘀咕了一句什么，而后滿足地靠過來，貼著他的胸膛睡了。
獨留商衍一條魚，魚尾煩躁地拍了拍被褥，神色如覆冰霜。他推了推她的臉。
沒有用。
睡得比海貓還蠢。
“……”他還是算了吧。
*
隔日聚珍樓的人來為商衍送飯，大清早就見了鬼。
昨天離開的“賣主”竟然出現(xiàn)在了房間里？
昨晚還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
更詭異的是，這賣主見到她們絲毫不在怕的，還敢吃她們給人魚送的早餐！
“這糕點做得還真精巧。”
賣主千霜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又往嘴里扔了一塊小點心，抬眸瞧著面色不善的眾人時，臉上甚至還帶著微笑：“我想了想，還是含不得我家阿衍——哎，你們送走他的時候能不能把我也捎上？”
說著，千霜順手端了一盤小點心遞給商衍。
商衍靠在床頭，眸光掠過做得精巧可愛的蓮花糕，勉為其難地伸手捏了一塊。
挑剔又嬌氣。
這祖宗！
千霜心里mmp，臉上笑瞇瞇，回身把盤子放回原位。
前來伺候商衍的人面面相覷，這畢竟是賣主，不好撕破臉面把人趕出去，只能叫東陵這個管事的出來調(diào)解一下。
東陵聽聞這件事，早飯也沒用，匆匆忙忙地就過來了。
一進門就看見了那個邪門的女人，東陵肋骨反射性一痛，昨日胸口沉悶急促的壓迫感歷歷在目，他幾乎感覺喉頭一甜，血腥味已經(jīng)溢了出來。
“商，商姑娘……”
東陵定了定心神，雖然已經(jīng)盡力地掩飾煩躁，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對著那張臉再做出妖媚的表情，毫無靈魂的笑掛在妖治的臉上，說不出的假，他的聲音也透著點冷：“你這是……要反悔？”
“不不不，”千霜連忙擺手，嘆了一口氣道：“昨日我思來想去，還是放不下我家阿衍，付度著要最后送他一程——這輩子最后一次，沒忍住這個念頭，我又回來了?！?p> 在東陵皺眉前，千霜道：“如果東管事同意讓我跟著照顧他，那么我可以讓一點利，我們五五分?！?p> 這話有效地拉回了東陵的理智，東陵皺眉思索：“五五？”
這確實不失為一個誘人的交易。
畢竟販賣人魚盈利巨大，多一成分成，便又是一筆天價入賬，而他要做的，只是在運送人魚的路上，多加一個人。
哦，那人還可以成為免費的幫工。
東陵思索了一會兒，同意了。
他已經(jīng)通知了花澤國帝都的拍賣場，下午就要出發(fā)，將這條人魚往帝都運。
時間很趕，東陵卻把各種事項安排得井井有條，不愧是個賣魚老手。
千霜沾了商衍的光，有幸與他同乘，享受豪華大馬車里的舒適時光。
而其他運送人魚的人分成三批，兩批人馬一前一后地夾著千霜他們的馬車，一批人隱沒在暗處，掃除路上的危險。
千霜挑起繡著精美圖案的淺色簾子，往外瞥了一眼，坐回來時毫不客氣地拿了商衍的小點心吃。
商衍毫不心疼，看她一眼，靠在軟墊上閉目養(yǎng)神。
這輛馬車做了減震處理，幾乎沒有顛簸，在商衍可以忍受的范圍內(nèi)，是以并沒有讓商衍這條嬌嬌魚暈車。
千霜給他噴了點保濕噴霧，見他懨懨的，似乎興致不高，不由開始擔(dān)心這條魚的心理問題。
猶豫了一會兒，千霜試探著問：“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商衍聞言睜開眼，神色莫名的地將目光落在她身上，眸光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