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織布鋪的便衣和騎服就已經(jīng)送到府上來了。
阿云在旁不禁感慨,城里的織布鋪果然和司織局的不一樣,也不知道這些織衣工人是不是被督促了一番,制作的衣服不僅合身還舒服。
此時李月疾不在,她就躲在我的清月閣偷偷換上了便衣,我能感覺到她整個人都好像有點小激動的。
這也不是她第一次穿便服,以前我們經(jīng)常這么干,無非就是偷偷溜到宮外玩,在宮外斗過的蛐蛐都比宮里要精彩。
不過這次,我是想讓她陪我一起去紅仙閣。
“公主?!?p> 這時,阿云卻忽然皺了皺眉,道:“紅仙閣那個地方全是男人,若是讓陛下和娘娘知道了,恐怕會打斷婢子的腿。”
我細細想了一下,安慰她說:“你不說我不說,根本就沒有人會知道啊,走吧走吧?!?p> 阿云杵在原地,我知道她還想猶豫一下,立刻就拖著她悄悄地從公主府偏僻角落里的一個狗洞里溜了出去。
大家說她以前也不是這樣的,只是因為在宮里呆的久了,又因為我七歲時候的落馬事件,整個人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了。
所以當阿云出了府門的時候,她心里卻更為擔憂,她看了看正在喝茶的我,支支吾吾地說:“公……少爺?!?p> “我們這么瞞著,少夫人……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少夫人?”我先是愣了愣神,再細想應(yīng)該是指李月疾的時候,茶水差點都噴了出來。
夸張的是旁邊的客人都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我們倆,就連掌柜的正在算賬撥弄算盤的手也停住了。
我感覺好幾張耳朵都豎起來往這里聽著。
“咳咳……”
“好了好了,正是因為少夫人的事我們才出來的呢,你就別多擔心了,喝茶喝茶,”我刻意回避四周的眼神說。
說完,茶館另一邊的一個黃衣女子略帶嬌羞又有些怒意地扯了扯她身旁男子的袖子,而那男子卻一直拿袖子捂著面兒,像是馬上要往地底下鉆。
怕是誤以為我是一個寵妻愛子的好男人吧。
我心虛地朝阿云使了個眼色,腦海里又想到“少夫人”這個稱呼,要是李月疾知道我們在外面這么說他,臉上又應(yīng)該是很奇怪的表情了吧。
我知他年少氣盛,更是有不少才子佳人仰慕著,樹大招風,所以他在外的行事作風也低調(diào)至極,幸虧茶館里無人知道我們的身份,否則阿云的這句說辭必定會成為市井上的飯后談資。
想著想著,我總感覺有人盯著自己,忙讓阿云去把茶水錢給結(jié)了,自己起身站在茶館門外候著去了。
此時已是傍晚,叫賣的貨郎們都已經(jīng)開始背著貨往長安城夜晚最熱鬧的地方擁去,那里的繁華之處,也應(yīng)是大穆國的榮耀所在。
時間差不多了。
我已經(jīng)朝外人打聽過了,司馬煥今天會去紅仙閣找明玉,而且會留宿在那兒,辦起事來應(yīng)當是十分方便的。
“少爺,我們走吧。”
“阿云,如果這個司馬煥是個五大三粗的男子,要真打起架來,我們就跑,”走之前,我細細思索了一下,悄聲對阿云說道。
她咬著唇點了點頭,眼神毅然。
但等我左腳跨進了紅仙閣的門,才真正覺得有些后悔。
不等我們往里探頭,面前就有一個大紅衣裳的老鴇迎上來,她賊眼覷了我們好幾下,大概看我和阿云是張新面孔,轉(zhuǎn)過身便悄悄督促了好幾個姑娘擁了上來。
頓時,周圍盡是鶯歌燕語,豐滿的,苗條的,高挑的,矮小的全部展現(xiàn)在眼前,這些女子雖然各有各的不足,但有一個共同點是,她們都擁有勾人心魄的姿色。
一向拘謹慣了的阿云很是戒備,但又礙于身份,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站在我背后望著這些人不知所措。
而我只覺得面前濃郁的脂粉味和輕浮地調(diào)笑聲讓我有些頭疼。
“公子,要不讓嫣兒陪您喝一杯吧,”一只凝脂般地巧手輕撫我的臉龐,然后慢慢往下移動:“良辰美景,公子可不要虛度啊。”
她話剛說完,身邊幾個姑娘立馬就調(diào)笑起來,甚至有一個貌美的女子順勢就要往我這倒來。
我皺了皺眉,垂眸不語,后退了一步,看著她在我面前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喲,這公子看起來像是第一次來啊,要不蘭芝和幾個姐妹一起伺候您,包管您滿意哦,”這女子也不慍不怒,依舊媚眼如絲。她一身紫衣頗有風情,若我真是個男人可能當真欲罷不能。
可能這也是為什么長安城男子留戀于紅仙閣的原因吧。
正當我想著如何拒絕她的時候,旁邊傳來了一個慵懶磁性的聲音。
“他本想著來吃酒的,各位姑娘還是不要為難他了?!?p> 我放眼一看,那是一個穿著紅衣的男子。男子的身型像極了李月疾,但是他的胸膛外露衣衫不整,深黑眸子里泛著一絲情欲,根本就是紈绔不堪的樣子。
踏破鐵鞋無覓處,他就是司馬煥。
司馬煥見我眼神一直盯著他,玩味勾了勾唇角:“你一直盯著我,莫不是本公子臉上有什么不光彩的東西,還是說……”
“你中意我?”
他的語氣曖昧至極,惹得那幾個姑娘捧腹而笑,蘭芝和嫣兒更是笑得轉(zhuǎn)過了身去。
“哎呀小將軍,你可被打趣你這朋友了,倒不如上樓去找明玉姑娘呢。”
“對啊對啊,人家為了你可是早就妝扮好了?!?p> 我在旁邊聽了,暗暗吸了口涼氣,若不是有事在身,我絕對會拉著阿云趕緊離開這個奇怪的地方。
于是,我定了定身,說:“我也找明玉姑娘。”
說完,四周鴉雀無聲。
大家都在想,長安城都知道這明玉是司馬煥的心尖寶,面前這個人真的是不要命了吧。
“這個……”老鴇尷尬地看著我和司馬煥,見那司馬煥一副不好惹的樣子,最后只好勸勸我。
“這個明玉啊是將軍的人了,小公子還是看看我們這其他姑娘吧?!?p> 司馬煥也不怒,只是挑了挑眉,道:“明玉姑娘何時多了個小白臉了?!?p> 說完,他慢步走到我面前,捏著我的下巴,然后緩慢地靠近我的耳朵:“姑娘,我已經(jīng)認出你了?!?p> 我微微一愣,空氣仿佛都窒息了。
索性他的聲音很低,只有我能聽見。
即便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來的,不過對我來說這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這時身邊的阿云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急得連忙把我往她身后拉去:“小將軍不是說要請我們吃酒嘛,怎么有了美人,是要放我家公子鴿子了?”
這下,大家都舒了口氣。
原來這小公子和將軍是舊相識,難怪都要找明玉姑娘。
只是面前的男子先是一愣,隨后危險地瞇了瞇眼,道了聲“有趣。”
我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司馬煥便背著手,悠哉悠哉地往樓上走去:“美人要有,吃酒也要有。”
頓時,幾個穿著普通的下人迅速閃現(xiàn)在我們身后,將我和阿云像囚犯一樣綁住,我掙扎了好幾下,朝著那人急急道:“你抓我們干什么???”
那人輕笑了兩聲,并沒有回答我的話,而身邊的下人動作也穩(wěn)重不亂,好像是得到過訓練一樣,更奇怪的是紅仙閣的一群姑娘們也沒有表現(xiàn)出失態(tài)驚訝的樣子。
我和阿云都能看得出來,這群人應(yīng)當是將軍府的府兵。
原來這紅仙閣里早就被他安排好了人。
想著,我和阿云對視了一眼,決定將計就計地隨他們?nèi)ザ恰?p> 上了二樓,面前只看見兩排整整齊齊相對的房間。
我知道,這里都是這里姑娘們住的房間,據(jù)說平時若是有客人要留宿,就會留一支花給他中意的姑娘的門前,花上便寫著哪家公子的名字。
而這花魁明玉的房間,就在二樓的最深的拐角處,又因為明玉的??褪谴竽聡膶④姫氉樱@間房也是常人不敢去的地方。
司馬煥進了房間,就散去了面前的這些府兵,只留我和阿云兩個人被五花大綁地扔在了旁邊。
這些府兵房力道是真重啊,我吃痛地皺了下眉。
房間里紅帳搖曳,桌上擺著一套筆墨紙硯,靠窗的墻上只掛著一副山水圖,哪里有什么花魁姑娘。
看來明玉并不在此處。
見我一臉茫然,司馬煥支著頭慵懶地躺在床榻上,語氣也有些隨意:“看你們兩個良家女子,竟會跑到花樓來戲玩?!?p> “說吧,是哪家的姑娘,來這做什么的?!?p> 阿云不說話,冷哼一聲,臉上也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我看司馬煥只是打了一個哈欠朝我看來,心里猶豫了一下,想著既然想要知道李月疾之前的事情,還真得找個借口。
于是,我不緊不慢地回答道:“我是冀州李家的,專程來找小將軍您的?!?p> 果然,司馬煥聽到冀州李家四個字,眸子里全是危險,他放緩了語速,微微啟唇:“李月疾家的?”
“正是?!?p> 我看他如此反應(yīng),心里想的是真不知道李月疾到底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讓一向傲慢的將門獨子如此忌諱他。
不過,不說別的,此時我知道他是中了計了,就佯裝苦澀。
“自從表哥當上了駙馬,就不再與我家來往了,可我自小就與他交好,得知他與公主成親,便難抑心中的悲憤,他明明愛慕的是王家的姑娘……”說著,我努力擠出一點淚,聲音哽咽地繼續(xù)道:“我想著小將軍應(yīng)當是知道這件事的,就專程來找您了?!?p> 司馬煥聽了,冷笑一聲:“找我?你剛剛不是還要找明玉姑娘嗎?!?p> “將軍說笑了,我若不那么說,將軍怎么會將我?guī)У酱颂帲?,也只是想知道王家姑娘今日如何,我家是欠了她的,自當?shù)媒o她個交代才是。”
對面的紅衣男子聽完沉默了片刻,見我不像說謊,捆綁在地上的樣子也是楚楚可憐,就冷冷道:“王家姑娘覓了幾次短見不成,如今已經(jīng)絕食了?!?p> “你若真的想給她一個交代,大可以去王家府上找她去。”
我自當他是真心可憐王家姑娘的,只是心里還是還是十分難受,聽了這些話,覺得自己好像當了一個大惡人一樣,我甚至有想著讓父皇成全他們,將李月疾送還給那個姑娘。
不過就在這時,對面的男子目光忽然匯集在我身后,臉上的表情也是沉沉的,我還以為是看見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于是順著他的目光往后看。
原來,一直不說話的阿云已經(jīng)自己將繩子掙脫了開來,或許是她也感覺到了一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心虛地抬起頭來。
我才想起阿云曾經(jīng)在母親面前當差的時候,是學過很多東西的,畢竟要想在后宮里活下去,沒有點手段真的很困難,更別說阿云是從小就在宮中長大的。
但,司馬煥會不會懷疑什么。我屏著呼吸,靜靜看著他表情的變化。
司馬煥眸子深寒,直接穿過我走到阿云面前,瘦長的身子直直的擋在了我和她之間。
“姑娘真是好身手,”他低下身子,語氣有些威懾,道:“我這繩結(jié)可是無人能自己解開,如今姑娘卻解開了,當真是有些意思?!?p> 阿云聽了,臉色蒼白,偷偷朝我投來求救的眼神。
“小將軍不知道,我這女使從小就愛玩繩結(jié),所以將軍這繩結(jié)是捆綁不住她的……”我小聲回答。
“對,對!”對面的阿云像個落入危險的小羔羊一樣,連忙努力擠出一點微笑,好像面前這個男子馬上會把他吃了一樣。
“我看你這小女使有些意思,不如讓她到我府上住個幾天?”司馬煥不以為然,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暗自吸了口涼氣,剛想回答他的話,門外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小司馬將軍如此對待兩個女子,真是有違將門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