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伽自那日離開后,再沒去過明德客棧。
這讓等了兩天的柏青青有個錯覺,以為那天早上,是自己太過緊張、誤會了?但是前來找他的魏琳,哼笑一聲,說,你沒聽錯!
魏琳,仿佛一只夜鷹,白天補(bǔ)覺、入夜出行。
他從王毅家出來,沒有進(jìn)城,也繞道去了城外的明德客棧。
因?yàn)槟抢锔?,比較方便進(jìn)出,而且魏琳知道,東濱城的軍營里,有個習(xí)俗,就是有些人喜歡帶著喜歡的女人,來這里小住一晚,所以,魏琳讓柏青青住在這里,等他。
當(dāng)時這么安排只是一時想不出其他合適的地方,這會兒聽柏青青說了簡伽的事情,魏琳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安排,倒還真用上了。
不過,等他聽完柏青青的敘述和分析,立刻讓曾經(jīng)心頭的涼意再次擴(kuò)散全身,他劇烈盤算著手下的每個人的長相和家事來歷。
因?yàn)榘厍嗲嗖皇亲约旱娜耸?,不會那么惹眼,魏琳讓他留下武將服,趁著城門沒關(guān),立刻便服進(jìn)東濱城,投宿之后,半夜喬裝進(jìn)魏府,報告宿州城的大概,好讓家里人都放心;同時就讓他就住在府中等左之瑛回來,而自己和他換了身份一般,住在這小客棧里,等簡伽。
魏琳,不希望徐蔚然知道,自己已經(jīng)回到東濱城,那樣的話,自己等于暴露于他的掌控里。他只在小客棧里修整了半天,等來了收到消息,找過了的阿昌。
他讓阿昌知道了目前自己的大概,阿昌吃驚地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看來柏青青還是嘴巴挺緊,沒有對家里人說更多。
魏琳讓阿昌回家取些自己的東西過來,并讓他來去注意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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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后,沒等來簡伽,也沒有左之瑛的消息,焦急的魏琳,自己喬裝了一番,等著入夜的閉戶上鎖之后,去了火藥庫的庫管,老齊家里。
越過院子的小籬笆,他從門縫里看到老齊和他老婆兩個人在打牌,心想,這男人心情真的是好,出了這么大的事情,竟然還能陪著婆娘打牌。
魏琳退回大門邊,用老相識的語氣,叫門。
“老齊,開門。”
開門的時候,老齊也是嚇了一跳,他方才陪老婆打得開心,沒注意聽門外是誰,聽得叫“老齊”,全當(dāng)是隔壁的鄰人,想來借什么東西的。
魏琳立刻上前、一把將他推進(jìn)屋內(nèi),眼見小門的簾子一閃,他也先不計(jì)較,說是自己想家了,偷跑回來了的,并故意了一句,“最近,你這,可有異樣?”
齊仲一,心上一陣亂跳,魏琳只看他小明燈里的一張老臉抖了抖,便低頭老實(shí)交代了。
原來,當(dāng)時魏琳押著糧草去大鹽城集結(jié),才走了半個月,徐蔚然便起了歪腦筋,對齊仲一說,要查看火藥庫的安全;并問老齊要了他的鑰匙,卻不讓隨行跟著。
“媽的,這不明顯違規(guī)了嘛!你這嘴巴,就特么只能喝茶吃飯嗎?”
“大人,我……”老齊被罵的,一時間無力反駁。
“那庫管的另外一把鑰匙呢?不要告訴我,李裁也交了鑰匙?”
“我聽說是徐大人身邊的簡伽要去鑰匙?!?p> “啊?”
“老李頭和小簡,都是劍南人,是故交。”
魏琳聽聞,立刻覺得心里的那份涼意,迅速擴(kuò)張開來,——全對上了。
果然是他的東濱城,出事了!
“大人別急啊,徐大人也是一片好心,而且說得特別直白,說跟了來就不方便他單獨(dú)的查驗(yàn)?!?p> “放屁!”魏琳徹底憤怒了,低吼著,“你們都天天這么行事的嗎?”
“大人,大人……”齊仲一慌了,這時候卻聽到小門后面有異樣?!?p> “第二天還了鑰匙,我心里也是覺得古怪,趕緊拉著老李進(jìn)庫檢查了,真的發(fā)現(xiàn)什么不妥?!?p> “真的?!”魏琳警覺起來,抽出刀對著老齊,他不再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失望,對副將徐蔚然的徹底失望。
“魏大人,當(dāng)時徐大人拿著文書過來的,我說的句句屬實(shí),求你放過我吧,我真的……”
魏琳看他眼神滑向小門,口中似有似無地說著,便用頭指了指邊上的棉布簾子方向,里面明顯在偷聽的老齊的娘子。
“我也是擔(dān)心,過來問問,你別緊張個死人樣子!”魏琳語氣軟下來。
老齊見狀,心里感念魏琳的機(jī)敏,便用力眨眼、不爭辯了。
魏琳只說,我就想起來了過來問問,天色晚了,我就不打擾了。說罷,他一拍桌子,便起身自己走向大門,開了門立在門外,讓老齊虛掩房門。
果然,老齊的娘子,劉氏,以為魏琳走了,便立刻從小門里跑出來,上前一把推開立在大門口發(fā)愣的齊仲一,正要關(guān)門上閂,突然大門被魏琳一腳踢開。
這齊劉氏哪里吃的得消怒火中燒的魏琳這一腳,只聽?wèi)K叫一聲,被洞開的大門打中面門,飛出兩丈遠(yuǎn),倒在地上,捂著鼻子、正要大叫,卻看到魏琳仿佛黑山一般的身形俯沖過來,一把異常冰冷的鋼刀,已架在脖子上。
魏琳,眼中全無方才的私下交情,一把揪緊她的脖領(lǐng)子,對著她想要大叫的嘴,厲聲讓她不要亂動,然后沖著緩緩雙膝跪在自己面前的老齊,使了個眼色。
老齊抽出自己的腰帶,用力塞進(jìn)老婆的嘴里。
“你還有什么說的,繼續(xù)吧!”魏琳命令道。
坐在自己的腳后跟,齊仲一看到自家娘子被擒住,便低頭不再看老婆的臉色,一口氣全說了。
原來這齊仲一的娘子,好賭。
這一點(diǎn),四鄰街坊的,都知道;徐蔚然自然也知道。
因此,徐蔚然知道老齊必然回去庫房查看,便立刻上門,給了齊劉氏十兩白銀,說,“老齊回來了,自然明白?!蓖瑫r,看到這女人盯著十兩銀錠子,雙眼放光的癡樣子,徐蔚然立刻心生一計(jì),他溫和地說,“老齊有什么異動,你隨時都能來找我匯報,我必重重賞你的?!?p> 徐蔚然,放了個長久的眼線,在老齊這里。
齊仲一,十歲開始便是個孤兒。他一心娶到了有幾分姿色的這個老婆,便從年輕開始,懼內(nèi)的。后來多年無子,他心里憋屈、想討個小的,結(jié)果從此不可收拾,經(jīng)常臉上帶著老婆的抓痕,也不敢休書一封送走這厲害女人。
他的良善,在婚后,被家常變成了習(xí)慣性、或者說是惰性的依賴。
他做為火藥庫的庫管,是心平氣和、安分于自己的普通家境。
老齊認(rèn)為,生活給予自己的,原本就是這樣的日子,因此他一點(diǎn)不愿意改變身邊的任何,包括這個逐漸變成夜叉一般的齊劉氏;
甚至當(dāng)他知道了自己的老婆為了拿到賭資,竟然和徐蔚然虛報自己打算逃走被她捉到,他也只能大罵了兩句,而無可奈何、草草睡下。
方才,魏琳見他有所隱瞞,便猜到了,他家的這個“夜叉娘子”,估計(jì)已經(jīng)被徐蔚然收買。
原本只是著急事實(shí)真相,控制著這個齊劉氏;但是當(dāng)他聽到自己的火藥庫果然是出了這樣的重大失職,他知道手下的這個女人,不能留了,便突然用力,劃了這女人的脖子。
老齊,倒好像解脫了一般,癱在地上、只看著被魏琳死死按在地上,不停蹬著腿、脖頸呼呼冒著血的老婆,口中竟然對著魏琳說,“大人息怒、大人息怒?!?p> 魏琳,也不知道他這是在求自己別殺他,還是真的在讓自己,息怒。他沒空和這個懦弱的人多啰嗦,只問他,”此事還有誰知道?”
老齊說,簡伽和李裁,帶著兩個手下,半夜偷偷搬運(yùn)火藥,然后就再沒人知道了。
魏琳為了保險,問,李裁現(xiàn)在何處?
出乎他意料的是,老齊說,李裁十天前,突然病死了。
“老李頭,本來就有咳喘病,大人,也別覺得意外?!崩淆R反而比魏琳還鎮(zhèn)定。
“哼!”魏琳松開一動不動的尸體,指了指他家的土磚地面,吩咐:“這個,你趕緊先埋在這屋里,不可聲張,否則我一樣處理了你!”
老齊竟然面帶了一絲絲笑意,看向魏琳手里的刀,點(diǎn)頭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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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琳讓老齊天亮就跑去找簡伽,只說自己闖禍了,簡伽必然會跟著他過來。然后,他馬不停蹄,先回了小客棧。
簡伽一早看到老齊一身齊整、臉都仿佛洗的特別干凈,心里在想,這老男人得了好處果然不一樣了,內(nèi)心起了鄙夷。
齊仲一上前低語,“昨晚徐大人過來說,魏琳的府上仿佛有異樣,讓你一早趕緊過去,只說去府上找魏大人的文書,借機(jī)試探里面的一二。
簡伽見老齊如此沉著,信以為真,一直暢通無阻地走到了魏琳的書房,都沒察覺任何異樣。
魏琳,天剛剛亮趕著第一波進(jìn)城的百姓,穿著小客棧借來的衣服、更是讓幾天沒洗沒刮的臉滿是油膩的煙火氣,挽著褲腳、縮坐在老穆進(jìn)城買酒的馬車上,混進(jìn)了城。
此時,他從屏風(fēng)后面繞出來,直視一臉不耐煩的簡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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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伽看到突然出現(xiàn)的魏琳,穿著官服、微黑的臉色里全是殺氣,立刻知道自己中計(jì),一時間愣在原地。
魏琳隔著屏風(fēng)的縫隙看到走進(jìn)來的簡伽,全無應(yīng)該有的傲慢和不屑,仿佛他并不知道不幾日可能這里會是他日后經(jīng)常進(jìn)出的地方,如果徐蔚然成功的話。
魏琳,按下胸口的怒意,立刻轉(zhuǎn)變了昨晚的計(jì)劃。
怡章魚
齊仲一的懦弱,可能我們每個人都有吧。 ——就是現(xiàn)在所謂的“舒適圈”。 盡管他的舒適圈一點(diǎn)不舒適,但是他也不肯跳出來,因?yàn)樘?,這個動作,可能更加不舒適,不是嗎? 我現(xiàn)在寫作,也是在嘗試用力“跳”,至于能跳成什么樣子,我自己并不知道,只希望看到我的文字的人,能感到片刻的愉悅,我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