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相遇是一種注定的話,那是無論如何,是早是晚都躲不掉的。
“在那邊!”
作為脈獸封印者,他的訓練比一般小孩還要早,來自家族的,更多的是來自脈獸那碎碎念念的指示。少年揮手虛空一握,隨著這偌大空間里的元素被攪動,沉重的砂金也是從各方角落洶涌而出,他沉默地看著那在砂金中承受窒息的鮫人,正要握緊拳頭,突然,他手中的動作一滯,然后發(fā)覺什么的就是往一個方向看去。
“什么?!”
“在這面墻的另一邊!”比他更快脫口而出的是作為洛絡格封印者的沚水,只見她朝那紅發(fā)的身影說道:“無月哥在另一邊!”
“完了,路都被封死了,我們要怎么辦…”
“要死死在戰(zhàn)場上,被那些畜生吃了我不甘心!”
“嗚嗚嗚,我還不想死,老師校長他們會來就我們嗎?”
沒有比發(fā)現(xiàn)路的盡頭是死路這點更讓人絕望的事情,起碼現(xiàn)在這一刻,所有學生是絕望的。——六扇大門不知什么時候被悄然關閉,巨大的鐵門板冰冷而堅固的佇立在學生眼前,一行人僵住之余終于有人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或是垂頭喪氣。莫雎文氣的一拳砸門上,金屬的門板紋絲不動,只有拳頭上傳來的刺痛告訴著他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
“很快就能出去的,我們回去世界樹找你爺爺治療…”
悲傷地情緒在學生中蔓延,哪怕他們中有人再堅強,年輕的他們也抵不住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摧毀。雪白的繃帶禁不住那不斷涌出的鮮血,可柯應如卻仍舊固執(zhí)地把繃帶纏上去,一圈兩圈,直到那繃帶下不再溢出紅色的印子:
“這事兒不會這么做數的…”
“這是殺雞儆猴,表姐?!蔽⑽㈩澏兜氖直话醋。聭绱鬼粗?,微咬下唇,聽著少年聲音輕輕地說道:“用我們,去警示藍照各族…”
“會長!——”
說話聲陡然被一陣尖叫聲所打破,柯應如迅速抬頭朝尖叫聲的方向看去,才見到一頭白心巨猿抓著一個諾賽科學院的學生給往后拖,那邊雷令宇已然沖出,他身上脈環(huán)亮起脈術觸發(fā),紫青色的雷擊震退了那頭白心巨猿給把人救下來的同時卻不想自己成了對方的獵物。幾頭早已對學生們虎視眈眈的火烈獅陡然出擊,在白心巨猿的手下把雷令宇撲倒在血泊中并一口咬上了他的肩頭——
“老雷!”
肩頭傳來撕裂的劇痛,耳邊是莫雎文他們的驚呼聲。雷令宇咬著牙想要擺脫壓在身上的力量卻只覺得渾身無力,然后他就在一片尖叫聲中感覺雙腿被一股巨力給捏住,再睜開眼,就是被倒掛在半空中,眼前是一張奇丑無比卻又有著五官的巨臉。雷令宇愣住,大眼瞪小眼的下一秒,眼前這張臉就是張開那大嘴,露出黑漆漆的口腔。
如果那是直接吃了就好了。
當雷令宇近距離地看到那白心巨猿的嘴里一條肉色,長得像灌了硫酸潰爛的蛇頭從里面伸出來朝著他張開嘴巴的那剎,那視覺和嗅覺上所面對的是前所未有的沖擊。對,是蛇頭而不是舌頭。那一刻,雷令宇內心是崩潰的,他甚至是再也保持不住沉穩(wěn)的姿態(tài)大罵道:
“天殺的臥槽!術式——”
力量的不足使得術式的光亮稍縱即逝,雷令宇面色蒼白地看著那湊上前來的惡心吧啦正欲掙扎,眼角余光卻是忽然瞥見一道黑影一閃而過,注意力完全不在那的他下一刻只覺腳上一松,也不等他明白發(fā)生了怎么一回事,下一秒他整個人就是跌在夾著碎肉的血泊中!
“我去把他拉回來!”
“快快快!”
伴著劍刃沒入血肉的那瞬,染上雷霆之力的兵刃斬破白心巨猿的半截手臂,少年從半空落下的那會兒便是一劍刺入那片花白肉色的胸膛中,隨著重力的拉扯下,原來還是微不起眼的一道劍傷在這時瞬間被撕裂成一條巨大的口子。
“嘶!輕點…”
雷令宇被七手八腳地拉回去的時候正巧抬頭看見這一幕,他來不及心驚,就見那剛落地的少年人一腳踢起先前從他手上脫出的大刀,隨著一道紫光的橫掃,那湊上來的幾只劍獅豬被掀翻的同時他也一記回旋踢將被踢起的大刀給踢了出去,墨藍的脈環(huán)在他身上稍縱即逝,加持的力量瞬間讓他身上蒙上層紫色的光亮。
“是紫色驚雷…”
被當做箭疾來用的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破白心巨猿的脖子將其釘在墻上,許是速度太快,那巨大的頭顱竟然還和尸體有一段距離,沾滿血腥的滾了一路,才停在少年的腳下。學生們都木楞地看著,看著那掛在墻上的尸體,看著少年腳邊的頭顱?!活^白心巨猿的隕落引得在場其他魂獸的興奮,卻也讓剩下的白心巨猿發(fā)出聲聲悲愴的叫聲。
可這并不足以讓那人懼怕。
只見少年與不遠處怒目圓瞪的白心巨猿對了眼,然后抹了把臉上的血漬,摩挲著指節(jié),面對那些從身后身側撲來的魂獸,他仿佛背后長眼了似地,手中薄如蟬翼的長劍劍光微晃,那生命就已經凋零。
“這不可能是人類?!?p> “別廢話!我們還有機會,掩護那小子——”
有一就有二,不斷的斬殺終于讓這空間里不再擁擠,哪怕是空氣里泛著濃郁的血腥氣息,卻還是讓其他人看到了生的希望。學生們紛紛打起精神,僅用剩余的力量開始做最后的掙扎,每個人的出身雖然有所不同,但各有所長的他們還是找到了屬于自己位置。
“可是,無盡的殺伐,終究會喪失自己。到底是誰掌握誰,這點你有必要去衡量清楚?!?p> “您經歷過這些嗎?”
“沒有當年,也不會成就現(xiàn)在的我?!?p> 關于這件事,大哥曾說過,如果當時他可以,他一定會阻止那個人去訓練我父親,縱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好有很多種,但那劍走偏鋒的方式,他是不認同的。
東南方向,門與門之間的墻壁陡然坍塌的那瞬間,最后一頭白心巨猿也是被開膛破肚終結了生命。隨著血淋淋的內臟伴著滾燙的鮮血澆灌而下,白色皮毛的巨獸終于是不堪重負地倒在地上,夜無月抽過長劍從白心巨猿的身下爬出,滿身淋漓鮮血的他擦了擦臉,目光淡漠地看向那墻的坍塌處。
他看到站在坍塌處的玖君臨上村水月他們,他看到趕來的昂德安莫千離一行人,也看到那緊隨而來又瞬間白了臉的伊諾芙等人。他聽到身邊人如重釋放的呼吸聲,也聽見昂德安那頭突然爆發(fā)的劇烈爭吵聲,…尚帶余溫的鮮血淌過劍鋒滴落在腳下,他目光在那一張張或驚或恐或冷靜的臉龐上掠過,最后停在一張陌生的臉上。
“你好!我叫阿列爾,這是我哥哥蘇爾歌特!”
“…以后,阿列爾就由你負責照顧?!?p> 星星碎碎的言語里里外外的傳來,仿佛隔得不是距離,而是遙遠的時空。墨色的光環(huán)從少年身后緩緩亮起,他閉上雙眸,隨著手中劍刃脫手而出掉入血海的同時,數道暗紫如墨般的光球也是瞬間遍布這偌大的空間。聲音戛然而止,強勢逼人的雷元素讓人不敢輕舉妄動的那會兒也是不由得將目光給投向那少年身上。
“…我知道你是誰,萊茵?!?p> 藍照537年四月,元素之國校董會與卡奧南、迦邏以及諾賽科學院三院發(fā)生摩擦,造成學生死亡三名。
藍照537年五月,神庭接管此事。
藍照537年七月,經過調解,雙方同意各退讓一步,元素之國同意分立并支付學生死亡的賠款,以及補付這些年對三院所缺漏的資金物資總額的百分之六十,以此為交換,從元素之國分離出去的三院需要啟動一項名為‘海上列車’的項目,期限十年,十年期滿,如項目并未完成,需支付元素之國一筆天價賠償金。三院接受。
藍照538年初,三院正式脫離元素之國獨立,‘海上列車’項目正式啟動。
藍照540年六月——
“…感謝一路的支持與陪伴,學院能有今天的成就,少不了在座各位的辛勤付出。可天下無不散之席,當年坐在這里的你們如今也要陸續(xù)離開,到藍照各地甚至是世界各地闖蕩,我由衷地替你們感到高興,祝賀你們?!?p> 隨著時間的推移,從元素之國獨立出來的三院日漸成熟,除了保持和另外三院的某些傳統(tǒng)活動,他們先后取消了隔年接收新生的規(guī)矩,以及在學校運營方面的改動。而海上列車的項目也在三院各精英才子的推動下逐漸進入正軌,從草圖到建設規(guī)劃,材料搜羅配備鍛造等等等等的一切工作陸續(xù)進行。
“…轉眼就要畢業(yè)離開這里了,以后隊伍就交給你們這群小的啊!記得要狠狠打敗霧月學院那群死傲嬌!”
離校晚宴,也是六年級的學生最后一次坐在學院的禮堂里。一群剛入學的一年級新生想來也是沒見過這番盛大的場面,突然被那些僅僅是見過一兩次或者是沒見過的學長學姐委以重任都不由得有些緊張。但所有人都對小孩們這束手束腳的模樣也見慣不慣,畢竟六年前的他們坐在這里也是這個樣子。
“又不是不能見,等你們以后放假了過來找我玩!包吃包住~”
“這可是你說的啊,學長!”
“趕緊賺錢等我們來吃窮你哈哈哈~”
一群人鬧鬧哄哄的,最高興的莫不是卡奧南學院那一群學生,畢竟今年的他們拿下了空中競技賽的冠軍,這點都足以讓畢業(yè)的空中競技隊隊員們高興一陣子了??蛇@樣真能沖淡離別的愁緒嗎?昂德安抿了口那新釀造的果酒,在享受著酒精在味蕾里散開所帶來的淡淡果香的同時,他那雙銳利的眸子也是看向自己學院長桌的某一處。
“我怎么覺得你愈來愈關注那孩子呢?”
注意到昂德安停下的動作,老雷沒好氣的撞了下身旁人,然后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只見當年一年級的那群小孩如今也要步入四年級這個階段,一堆人扎一塊不是一個學院的也都能打成一片,熙熙攘攘吵吵鬧鬧的竟是成為全場的熱鬧中心點。
“嗯?我很關注嗎?”百歲老人回頭看著自己的副校長,一臉正經模樣的說道:“我這是關心孩子們的成長?!?p> “你就吹吧,昂德安?!币慌灾Z賽科學院的校長無情地說道:“就算是我,也沒有放低過關注,要知道令宇對這孩子評價很高,那是紫色驚雷,黑爵之下的級別!”
那年在校董會里所見到的那番尸山血海的場景還是讓人覺得歷歷在目,不說后來根據幸存的學生描述,就光他們親眼所見那少年釋放出來的脈環(huán)級別來看,不是九階就是八階魂獸這點肯定沒相差多少。昂德安后來也找莫千離詢問過,在聽到莫千離說最初看到的那脈環(huán)的兩次顏色再到他們自己所看到的,昂德安就更加確信自己所想的。但如果真的是人類,那他的第一環(huán)是怎么來的?如果是有人幫忙擊殺的話,那給他提供資源的又是誰?
“可事實證明,他的確是個人類,不論是存儲檔案還是人證方面。雖然他是個孤兒?!?p> 放下手里的餐刀,老雷用餐巾擦了下嘴,然后語重心長地說道:
“以我們對神族的了解,他們是絕不會把后代放我們這里,而是接回霧月那邊去培養(yǎng)??蔁o月這孩子在這里這么久了,給我們展現(xiàn)的也就是實力天賦上的強大罷了?!?p> “那孩子挺不錯的性格,莫雎文那小子畢業(yè)前還讓我多關照著點,明明都不是自己學院的還管那么多?!卞冗墝W院的校長氣胡子瞪眼地說道:“老昂你要是還對這學生有意見我不介意幫你收一下。”
“去你的,挖墻腳還挖我這里來?”
那突然被變了道的話還是被昂德安聽出來,他瞪了眼對方,拿著餐刀的手指了指人,嘲諷道:
“再怎樣也是我卡奧南學院的,還給我贏了空中競技賽冠軍呢!阿里列瑟你就是羨慕就是酸我?!?p> 夜無月并不知曉自那次校董會之后,自己便成為了三院校長副校長他們茶余飯的一個話題,雖然他后來也對那天的事有些莫名其妙,可事情已經過去那就讓它過去吧?!悔w明飛他們幾個空中競技隊的隊員給連番灌了幾次果酒的夜無月表示有些暈,可架不住諸葛千鳥他們的起哄以及迦邏和諾賽科學院的人過來輪番敬酒。
“嘖,困死了…”
一番下來夜無月完全是酒不勝力,他推拒了其他人的熱情,艱難的將自己從人堆里抽出,才迷迷糊糊的尋了一處通風的地方坐下,才發(fā)現(xiàn)另一旁坐著作為魔族封印者的顧瞑晨。顧瞑晨被拉群里也是沉默的那種,可大伙也不因為對方身份而見外,反而鬧鬧哄哄的也不分誰是誰。
“你怎么坐在這?不喝也要吃點東西是吧…”
夏日微涼的清風從禮堂敞開的大門里吹進,將意識吹醒了些許,卻后知后覺的感到一陣燥熱,夜無月扯了扯衣領,覺得自己現(xiàn)在要照鏡子的話肯定是整個人紅的跟煮熟的蝦子似地。顧瞑晨沒給回應,夜無月自己是自顧自地說道:
“三年了,學長他們要畢業(yè)了,…可是我,我覺得我好,好猶豫…”
“……”
“猶豫,因為我,我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從三年前開始,伊諾芙他們…好奇怪…”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到頭來也沒聽得出對方究竟要表達什么,顧瞑晨微微側頭正要去看身旁的人,卻才微微一動,就只覺肩頭一沉,…那剛剛還斷斷續(xù)續(xù)的不知道想要說點什么的少年已然靠著自己沉沉睡去。
“無月哥這是喝醉了嗎?…”
“睡著了?!?p> 沚水從人堆里抽身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幕。喝醉了的夜無月和身后那群玩瘋了的年輕人不同,別人是喝酒壯膽什么都敢,可到了夜無月這里,他倒是一副乖乖巧巧軟糯可欺的模樣。沚水覺得少有的好玩,畢竟誰能想到出了名的海德拉的封印者竟然是這幅模樣呢?她蹲下來看著那人的睡顏,不似三年前,三年后的少年人五官已經慢慢長開,眉眼間少了當初那年少時的青澀多了些成熟。
精靈少女靜靜地看著,殊不知自己卻也成為別人眼中的一幅畫面里的主角。
還穿著裝備部那還未來得及換下的外套,玖君臨和緄天綾從餐桌旁離開準備回部門里把剩下的工作給干完,一出來就看到這畫面的二人倒是很默契地對望一眼。緄天綾沒什么特別感覺,倒是玖君臨嘖了聲:
“嘖,這么就醉了?這新釀的果酒才多少度就受不住了…”
“果酒也是酒,怎么就不能醉了?”
緄天綾沒搭話,倒是另一個聲音從二人身旁插入。玖君臨瞥了眼那剛才在桌上喝了整整快半桶的某人,心道怎么也不見你醉,就見對方直接走上前去,還邊說道:
“人我?guī)Щ厝ニ奚?,沚水你幫我和學長學姐們說一聲?!?p> “這…水月你行嗎?”那精靈少女被這么一聲叫到差點沒從地上跳起,只見她故裝鎮(zhèn)定地看著那走到身旁,二話不說就把人給往背上拉的少年,皺眉道:“我還是和你一起吧,反正我也是回宿舍的?!?p> “哎隨便了,你去幫我跟學長他們說一聲?!?p> 少年不耐,在顧瞑晨的幫忙下將人給背好才一步步往禮堂外走,而那精靈少女則匆匆忙忙地和那喝的正歡的學長學姐們說完,也是趕緊離開。緄天綾收過目光看向身旁人,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舍友同桌兼隊友才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又是從餐桌旁折回來,手里還拿著兩碟草莓奶油蛋糕遞給自己一份:
“拿回去當夜宵?!?p> “……”
緄天綾覺得自己好像錯了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