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小舅沒多久，父親蘇星河也開完會回家，姐夫和小舅子兩人坐在一起天南海北的聊起天，蘇遠山趁機溜進書房開始搗鼓電腦。
麻利接上顯示器和鼠標，摁開電源，一陣等待之后，顯出了一個光標。
蘇遠山知道，這是Windows3.0等他輸入那個有著十分儀式感的命令。
——Win。
蘇遠山想到后世流行的那個詞兒，爺青回。
笑了笑，晃著粗笨的軌跡球鼠標，點開桌面菜單。
和記憶中一樣，“名義上”這電腦是送給自己，但里面軟件卻全是父親才用得上的。除了Pascal，VC/C++，居然還有Fortran?？磥斫o張克裝機的這位也是個高手，知道一個計算機工科的教授需要什么。
這臺自帶win3.0的486電腦，用的CPU是去年那一批主頻50Mz的，比起386快了不少，但閹割了浮點運算。
內(nèi)存只有4M，沒有聲卡，只有一張ISA接口的2D顯卡。
此時的Windows還沒有中文版，除了個自帶的紙牌也沒什么可玩的。
蘇遠山啟動C++，看著古老的界面再次一笑。
回到91年，時間挺夠。
他有足夠的時間賴完成一套超前貼心的EDA。然后憑著這套EDA，來敲開那些半導體公司的合作之門——談錢傷感情，就是交個朋友。
特別是霓國的那些半導體企業(yè)此時已經(jīng)嗅到了危機，紛紛來國內(nèi)開辟新的市場。
要知道現(xiàn)在的光刻機領域，尼康才是老大，日后獨孤求敗的ASML在尼康面前就是個弟弟。
蘇遠山收回思緒，抓起筆記本和鉛筆，開始考慮他接下來要面臨的最大問題。
——如何讓父親接受他兒子突然變成了天才。
……
“咦？”
身后傳來父親驚訝的聲音。
蘇遠山知道這是父親和小舅進了書房，但他沒有回頭，而是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繼續(xù)寫庫代碼。
而且現(xiàn)在的編譯器都還沒有統(tǒng)一，TurboC/C++和VC/C++都有市場。
張克看著外甥正在快速地輸入單詞語句，以為他在練英語。不料就在他準備招呼蘇遠山時，蘇星河一把拉住了他，并湊近了顯示器。
蘇副教授當然知道自己兒子在干什么。
所以他才驚訝——這小子居然都會自己寫庫了？
蘇遠山停了一下，深深皺眉，他轉(zhuǎn)過頭，仿佛才發(fā)現(xiàn)父親和小舅一樣忙道：“爸，小舅?！?p> 小舅摁住他肩膀笑道：“你小子學英語呢？”
“嘿嘿，我想搞個軟件?！碧K遠山?jīng)_小舅一笑，然后望向父親：“爸，怎么解決垂懸指針引起的崩潰？”
最了解理工男的，莫過于另外一個理工男。
所以蘇遠山直接用問題堵住父親的嘴，而且還得是簡單問題。
蘇星河怔了怔后笑道：“問就是不要非法使用指針。”
接著，他馬上問蘇遠山：“你想設計什么軟件？”
“是這樣的，前陣子聽留校的師兄們說起B(yǎng)P機，我就去看了一下原理。發(fā)現(xiàn)它的芯片挺簡單，就想搗鼓一下。但機房電腦里面只有Protel，用來設計PCB還行，設計芯片就糟糕了一點……所以就想自己寫個側(cè)重芯片設計的。”蘇遠山揚著手里的集成電路教材笑道：“這書我早就翻爛了?！?p> 父親聽得一愣一愣的，失笑道：“臭小子，有志氣！話說你不是才學C++嗎？現(xiàn)在就有膽子寫EDA軟件了？”
蘇遠山咳了一聲：“什么叫才學……我好歹是你蘇星河教授的兒子，從小練童子功的，編程是咱家祖?zhèn)魇炙嚭貌缓谩q的時候我就跟著你學C++接口封裝了，你忘啦？”
一句話聽得小舅哈哈大笑：“哥，小山這句話說得沒錯。他這是真正的虎父無犬子??！”
“我糊涂了？”蘇副教授撓撓頭，卻也笑出了聲，那句祖?zhèn)魇炙嚿畹盟摹?p> 當?shù)模l不希望自己兒子牛逼？而且還是在自己的領域牛逼。
不過蘇星河還是沒把蘇遠山當回事：“不過一個EDA可不是你一個人能搗鼓出來的?！?p> 蘇遠山笑道：“所以我打算把大體框架做出來，然后請爸幫忙唄。”
蘇星河搖頭笑道：“加上我也不行。”
“那就把秦師兄唐師兄他們?nèi)考由?，不行就把電科研究生部的師兄全叫來?！?p> 聽到蘇遠山的獅子大張口，蘇星河首先懷疑自己兒子是不是魔障了，但當看到蘇遠山那清澈、堅定的眼神時，蘇副教授知道自己兒子沒有魔障，而是堅定地認為這件事可以做。
沉吟片刻，蘇星河示意兒子把電腦讓給自己。
代碼并不多，很多都是基于前端框架，算是入門級。那個庫因為是剛開始寫，所以也看不出來水平。
但他能看出來，自己兒子的編程習慣很好——注釋既規(guī)范又準確。
“遠山，我告訴你，一個EDA軟件連帶配套的工具……起碼幾十上百萬行代碼。又因為它是專業(yè)軟件，所以需要對電子電路有一定的了解，否則代碼寫出來會很難看。最后，你還得和半導體制造企業(yè)對接?！?p> “再說，國內(nèi)EDA，華大已經(jīng)搞了三四年，我辦公室的電腦就裝得有。”
蘇星河望向兒子，他的意思很明顯，你就別折騰了。
“熊貓CAD我看過了，不行?！碧K遠山沉默了幾秒后笑道：“爸，我之前一直以為我的C++還差點意思，但看了你的源碼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挺厲害的。呵呵?！?p> “呵！臭小子?！碧K星河再次失笑：“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等著?！?p> 蘇星河拿出兩張軟盤回到書房。
“這是你秦師兄用C++寫的一個電器元件查詢小工具，有點小BUG——秦為民的C++雖然半吊子水平，但在電科大一干研究生里還算可以，你能把BUG解決了再說?！?p> “什么BUG？”
“自己調(diào)試找?！?p> 丟下這句話后，蘇副教授便不再管兒子，拉著小舅子出了書房。
……
蘇星河相信自己的兒子具有遠超同齡人的計算機水平，就如蘇遠山所說，畢竟有童子功在。但再童子功，都不可能有編寫一款EDA軟件的實力。
要熟練掌握C/C++，需要的知識不是高中生階段能掌握的。
蘇遠山沉浸在源碼中。
秦為民是他父親手下的研究生之一，在國芯時期是蘇遠山的頂頭上司，水準一流，屬于標準的理工男。
蘇遠山很快就找到了BUG所在的代碼位置，修改完畢并作出了注釋后。他開始給秦師兄做代碼精簡。
小舅敲門：“小山，吃飯了?！?p> “噢，好！叫我爸來一下?！?p> 蘇遠山按下最后一次調(diào)試，默默算了一下效率。在他操刀之后，這個小程序的響應時間提升了將近50%。
蘇星河副教授慢慢踱步，臉上自信滿滿。他知道，兒子必定是遇到難題了。
“怎么樣？臭小子?！碧K星河笑呵呵的看著兒子：“知道編程不是請客吃飯了吧?！?p> 蘇遠山一笑：“爸，那可不一定?！?p> 說著蘇遠山起身，把椅子讓給蘇星河。
*
*
蘇家吃飯沒有什么特別規(guī)矩，張秀云早就習慣丈夫沉迷工作，所以只是把菜夾到一旁便自顧拉著弟弟問東問西。
只是小舅的心思并不在他姐的嘮叨上，敷衍了幾句后挨著蘇遠山，低聲道：“你小子不會真搞定那啥八哥了吧？”
“當然。”蘇遠山夾起一塊臘肉，湊近小舅道：“小舅，接下來想去哪發(fā)財？”
“就是不知道才來問問你爸，不過你爸也給不出個好建議，白瞎了我一臺電腦?！睆埧碎_著玩笑說。
蘇遠山呵呵笑道：“他是典型的學者，你問他不如問我媽——媽，你說現(xiàn)在做什么最賺錢？”
“房地產(chǎn)唄，南邊不都瘋了一樣么？”張秀云給丈夫碗里夾了塊香腸，沖書房大喊：“蘇老師，出來吃飯了！”
蘇遠山聳聳肩，沖小舅道：“你看，房地產(chǎn)就是個好項目。”
小舅失笑：“泡沫那么嚴重，現(xiàn)在入場不是找死？”
蘇遠山笑笑不說話。南邊的房地產(chǎn)泡沫是開始了，而且在普通人眼中確實嚴重。但真要戳破還得等93年的6月，那才是一聲驚雷，滿地雞毛。
這時蘇副教授走出書房，他一臉凝重，仿佛不認識兒子一般來到桌前，拿著筷子卻不動，只是緊緊地盯著蘇遠山。
蘇遠山鎮(zhèn)定自若：“爸，吃飯?！?p> “你微積分跟誰學的？”
“自學的?！?p> “……你把老子當鬼糊弄呢?！碧K星河哭笑不得，這微積分要是高一都能自學了，自己這兒子怕不是個數(shù)學天才。
“線性代數(shù)我都學了點，我又不做數(shù)據(jù)模型，不需要精通，反正哪里需要學哪里?！碧K遠山嘿嘿笑道：“不說這些，就問你，你兒子的水平怎么樣？”
蘇星河拿起筷子就作勢預敲兒子的腦袋。
“爸，電科不是在籌備成立電子工程學院嗎？”蘇遠山低頭躲過筷子，望著父親笑道：“你好歹也算喝過洋墨水的學者，現(xiàn)在系里那些教授有幾個比你懂集成電路懂程序的？”
“而且你這么年輕，腰好肩好，我覺得你可以挑更重的擔子！”
蘇星河怔住了，他夾起一片火腿慢慢咀嚼。
蘇遠山乘熱打鐵：“你看啊，先搞套一流水準的EDA出來，再培養(yǎng)一批微電路設計的人才，指不定咱們國家的半導體行業(yè)就原地起飛了?！?p> “瞎扯。”蘇星河放下筷子，盯著兒子：“你把你的思路給我說一下?！?p> “一時半會說不清，待會我整理一下，把思路、流程、團隊需求這些做成報告給你。我大致估算了一下，如果沒有熟手，要在半年內(nèi)干完所有的活起碼得有個五十人的團隊?！?p> “至于驗證對接，國內(nèi)的芯片生產(chǎn)線雖然落后，但總是有那么一兩條的。蔣慶川師兄所在的江陰晶體管，錫城華晶，SH貝嶺都有?！?p> 見兒子如數(shù)家珍般報出這些普通人不可能知曉的半導體企業(yè)，蘇星河終于相信，兒子是下了功夫的。
“你放假一天天往我辦公室跑，就是在搞這個？”
“不然呢？”
蘇遠山回答得理直氣壯，全然忘記了自己去父親辦公室和機房其實是在玩自己編的坦克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