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乾虎有些心虛。
夫子的弟子中,他是最愛打架,也最不愛動腦子的那個。以前他的口頭禪是:“我聽大師兄的!”
如今,他伸手虛握,將李仲林連人帶球吸到跟前:“墨君,我聽你的!”
李仲林:“……”
這事兒……撲朔迷離啊!
兩支使團都說對方是假的,一支拋下貢品車隊,輕車簡從趕往神都被伏擊,另一支卻同日進了神都。
小兔妖這支且不說,第二支使團,是如何證明自己身份的?
李仲林隔著屏障,對著嗔癡兩位道長行禮:“敢問道長,青帝城使者是如何請來二位的?”
嗔道長見他不過是個九品小書生,至今還怕死地躲在屏障內(nèi),言語間難免帶上些許輕視:“你是何人?把你懷中的兔妖交出來吧!與妖邪為伍,必遭橫禍!”
嗡!黑色大槍彈起,指向嗔道長。
“牛鼻子說話客氣點,這是我書院同門,可不是任你呼來喚去的小牛鼻子!”
嗔道長怒火中燒:“姓裴的,我是敬書院三分,可不是怕了你!”
癡道長趕緊拉住哥哥,轉(zhuǎn)向李仲林:“抱歉,兄長脾氣不太好……唔,大概是十天前,青帝城的一名使者趕到太清山下求援,稱使團被北蠻妖邪覬覦,日夜追擊騷擾,恐生莫測,恰好我倆在山上清修,靜極思動,便應邀下山前來相助。”
李仲林若有所思,虛心請教道:“青帝城也是妖族城池,與北蠻妖邪有何區(qū)別?”
癡道長還未回答,李仲林懷中的兔妖先嚷嚷起來:“不要把我們和北蠻那些茹毛飲血的邪物引為一談!我們東海蓬萊的妖族,仰慕人道文明,也是知書達理、衣冠禽獸之輩,向來與人族交好!”
“那這幾年是誰屢屢犯我東海之濱?”裴乾虎眉毛一挑。
兔妖有些沒有底氣,聲音低了下去:“你們?nèi)俗遄约旱膰疫€打仗呢……一點點小摩擦,能叫事兒么……”
李仲林想了想,問道:“所以你們不吃人,對吧?”
兔妖點頭如搗蒜:“對對對!只有北蠻妖邪才吃人,太惡心了,簡直喪心病狂!”
“那如何分辨蓬萊妖族與北蠻妖邪?”李仲林問道。
“道門有望氣術(shù)?!?p> 癡道長解釋:“吃人妖邪的妖氣渾濁烏黑,蓬萊妖族的妖氣則是清正白亮,用望氣術(shù)一看便知?!?p> 李仲林心中一動:“道長,可否請你用望氣數(shù)鑒別一下這兔妖?”
“當日截殺妖邪時,我便以望氣術(shù)看過,渾濁不堪!我們又不是三歲孩童,怎么會不懂明辨是非!”嗔道長不屑道。
癡道長嘆了口氣,大哥這脾氣,在山上也是容易得罪人,好在道門多是追求清凈修真之人,少有計較。
剛與書院弟子斗了一場,他有意化解敵意,便笑道:“既然如此,我便獻丑了?!?p> 癡道長雙手結(jié)印,眼中瞳孔隱去,發(fā)出微微白光,這是運轉(zhuǎn)望氣術(shù)的特征。
他向兔妖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兩眼發(fā)直,呆若木雞。
嗔道長心知有異:“弟弟,你怎么?”
喚了幾聲,癡道長才回過神,臉皮抽動,聲音顫抖:“哥,這小兔妖的妖氣,清正光明,白亮晃晃,沒有一絲渾濁!”
嗔道長大吃一驚,也運起望氣術(shù),立刻難以置信地驚叫:“怎會如此!”
兩位道長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心情沉入谷底,隱約感到自己干了件天大的蠢事。
“可當日我遠觀群妖,確實頭頂烏漆嘛黑,都是濁氣!”
李仲林盯著嗔道長的眼睛:“遠觀,是有多遠?”
嗔道長方寸大亂,早已沒有方才的傲氣:“約莫五里開外,對方也有四品大妖,再近了怕是會被發(fā)現(xiàn)?!?p> 李仲林思索片刻,緩緩道:“在這個距離下,如果北蠻妖邪與蓬萊妖族聚在一起,可能分辨出妖氣?”
嗔、癡道長如遭雷擊,臉如死灰,僵硬搖頭。
唔……我可能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了。
名偵探柯仲林咬著指甲,輕輕頷首。
“兩個蠢貨,現(xiàn)在知道怕了吧!你們竟敢殺害蓬萊妖族,等著我們青帝大人上太清山討個公道吧!”
兔妖從李仲林懷中蹦出來,落地時已經(jīng)化成少年蒲草,大吵大鬧。
李仲林嫌他聒噪,按住兔妖少年的腦袋,捂住嘴巴。
“可,可是當日上山的使者,明明持有蓬萊國書,落款是青帝筆墨,氣息如淵,做不得假呀!”嗔道長吃吃道。
“那使者呢?”
“走了!只留下一群陌生武者,說是請來助戰(zhàn)的俠士……”嗔道長如夢方醒,身形一晃,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林中之前的戰(zhàn)場。
死了!都死了!
那群黑衣人統(tǒng)統(tǒng)口鼻流血,臉色發(fā)青地死去。
大槍重重頓在地上,裴乾虎怒道:“前兩日的死士便是這般自盡的!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李仲林問兩位道長:“你們與這些人相處幾日,可看出來歷?”
兩人苦笑。
他們執(zhí)著于斬妖除魔,刻苦修行,對俗務一竅不通,壓根沒有打聽這些人的來歷。
到了這份上,嗔癡道長就是再執(zhí)拗,也知道事情已經(jīng)完全失控。
似乎他們真的,成了借刀殺人的那把刀。
兩人激烈地傳音爭執(zhí)一陣,對裴乾虎服軟道:“裴士子,我們被騙了,還請看在書院與我北宗交好的份上,為我們作證?!?p> “不!”李仲林面對兩位四品的怒目而視,仗著有屏障和師兄師姐,從容淡定,“當務之急,是請出被你們追殺的使團妖族,告知他們真相?!?p> 嗔道長失聲道:“你怎知我們沒殺死那些妖邪……妖族?”
李仲林反問:“如果你們已經(jīng)殺了他們,為何還要在此守株待兔?”
嗔道長:“……”
癡道長欽佩地看了李仲林一眼,苦笑道:“正如你所言,我們追擊到此處,失去了對方蹤跡,搜尋良久也只撿到貝殼一串,但他們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逃走,一定是隱藏在附近。所以我們才設下陷阱埋伏……”
“道長,為什么你很篤定他們沒有逃走?”
癡道長臉色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如實相告:“道門有追蹤法術(shù),對妖有奇效,百里之內(nèi)都可尋蹤定位,但當日法術(shù)感應時突然消失,恐怕……”
裴乾虎補充道:“那些妖族有靈器,能開辟出一處須彌芥子藏身?!?p> 他嘲諷道:“老癡呀老癡,你就沒有懷疑過?北蠻妖邪的靈器稀少,何時舍得讓四品大妖帶出來過?”
癡道長頹然。
其實,當日他并非沒有懷疑,甚至隱隱察覺一絲不對。但對北蠻妖邪的刻骨仇恨,蒙蔽了心神,沖昏了頭腦,只當自己不曾察覺。
李仲林卻對師兄口中的靈器很感興趣,乘機請教。
“師弟,你知道當今修行體系以九品三境制劃分,九品到六品,被稱為御物境,五品到三品,是執(zhí)念境,二品以上,為靈臺境界。那靈臺境與執(zhí)念境為何要劃分開來?”
李仲林誠實地搖搖頭,原主對修行方面的常識一無所知,所以他一字不漏地認真聽裴乾虎講解。
“要真說起來那就話長了,詳細的回去問大師兄吧。簡單來說,就是二品高手能將內(nèi)府化作靈臺,由虛入實,開辟出一個小世界,也就是釋家所說的藏須彌于芥子?!?p> 臥槽!小世界!
李仲林震驚了,這個世界原來是高武世界么?連小世界都出來了!
“靈臺高手的壽命可達千年以上,死后肉身不滅,靈臺會離體化為靈器,變成無主的小世界,持有靈器者就可以掌控小世界。”
李仲林吞了口唾沫,壓低聲音:“師兄,咱們書院有沒有靈器?”
裴乾虎白了他一眼:“你以為靈器是大白菜么?靈器也是有年限的,年限一到,小世界便會崩塌,化為烏有。一般來說,二品高手留下的靈器只能存續(xù)五百年,這世上又有幾個二品高手?”
原來這玩意也有保質(zhì)期……
嗔道長不耐煩地打斷他倆的竊竊私語:“現(xiàn)在如何將那些妖族找出來?如果真是須彌芥子,以我們的能耐怕是發(fā)現(xiàn)不了?!?p> 的確,如果找不到藏起來的妖族,說什么都是白搭。
嗔、癡道長的心中冰涼,眾人也是一籌莫展。
兔妖蒲草嗚嗚亂叫,使勁掰開李仲林捂在他嘴上的手,叫道:“我,我有辦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