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寧……難道也會死嗎?”
望著窗外發(fā)呆的我,突然感到有人在觸碰著我的肩。
轉(zhuǎn)身的一剎那,我正對上了湘裙那滿懷期待的目光。
“你家的哈士奇還在嗎?”
“呃……不好意思啊,已經(jīng)送回去了。只是寄養(yǎng)了幾天……”
揉了揉自己大大的黑眼圈,困意如此刻透過窗戶照射到身上的陽光,無法拂去。
湘裙臉上期待的光芒消失了,她有些落寞地“哦”了一聲,轉(zhuǎn)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要喜歡小動物可以去我家那邊玩,我現(xiàn)在住山里,山里有很多小動物的。”
“真的?!”
原本已經(jīng)被落寞填滿的湘裙的臉上重新煥發(fā)出新的光彩。
“有貓咪嗎?”
“呃……好像沒見過……”
“那狗狗呢?”
“……有狗狗的祖宗……還有……”
“還有小兔子、小松鼠、小壁虎、小蛇、小毛毛蟲!”
一串連珠炮一般的回答突然毫無征兆地強行插入我和湘裙的對話中,單聽聲音我就知道是誰在插嘴了,就在我準備無視的時候,湘裙卻搶先做出了反應(yīng)。
“真的嗎?還有小松鼠啊!”
“對啊,小松鼠超級可愛噠,毛茸茸的,不過這些家伙都很懶的,到今天他們一族也沒出過什么有修行的大咖,始終在畜生道不停輪回,不知精進!”
身穿校服的少女,因為說話時的動作幅度太大而揚起烏黑的長發(fā),發(fā)梢在陽光中畫出淺淺的光弧。她聲音像瓷質(zhì)的風鈴,叮叮當當?shù)模懥炼宕唷?p> 全班人都被她洋洋灑灑地講演吸引住了,原本還非常嘈雜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個不知什么時候突然出現(xiàn)在教室中的少女。
“修行?輪回?精進?……”
湘裙困惑地眨了眨眼。
來不及多想,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條件反射式地將她拉扯出了教室。
“喲,珠仔,是女朋友?。俊?p> 就在我拉著她從走廊上經(jīng)過時,隔壁班幾個經(jīng)常一起踢球的同學(xué)坐在窗戶上朝我們吹著口哨,開著玩笑。剎那間我覺得有點兒發(fā)暈,但理智還是提醒我必須盡快把她帶離此處。
于是完全沒有在意她的抗爭,我強行拉扯著她來到了陽臺上。
“喂!兒子你很沒禮貌啊!”
“為什么他們都看得到你?”
完全沒有在意我的氣急敗壞,櫻寧只是用手玩弄著自己的長發(fā),用完全不在意的口吻回應(yīng)道,“有什么奇怪的嘛?因為我來到此岸了啊!”她想炫耀似的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你看這校服好看嘛?我讓香玉給我買來的!”
“你不是說自己不屬于此岸,所以不能隨便干涉,不然會遭天譴的!”
她側(cè)身對著我,對我的責問伸出小小的拳頭
“第一,我沒有干涉啊?只是過來看看而已?!?p> 這么回答著,櫻寧對應(yīng)著豎起了自己的食指。
“第二……”她豎起中指,對著我做出一個“yeah”的手勢,“我不怕遭天譴?!?p> “……”她的理直氣壯讓我無言以對,簡直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第三!”
櫻寧并沒有做出三的手勢,而是收回了自己的手。她轉(zhuǎn)過身來,雙手叉腰,恰有風吹過,黑色的長發(fā)如同羽翼般在其身后鋪展開來。
她用犀利的目光注視著我沉默了許久。
“第三!”
櫻寧又重復(fù)了一遍,轉(zhuǎn)而又繼續(xù)沉默。
我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等著她說出第三后面的句子,她卻突然收起嚴肅的表情,轉(zhuǎn)而朝著我嘻嘻哈哈地揮了揮手,用一種更不在乎的語氣回應(yīng)道,“所以說我出現(xiàn)在這里很正常啦!完全沒有什么問題!”
“……你這是編不出別的理由了吧……”
陽光有些晃眼,照得我有些昏昏沉沉的。
“你到這兒來到底是干嘛?”
“來看看你咯,寶貝兒子!”
在聽到那個羞恥無比的詞匯時,我緊張地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深怕在我們剛才爭論時天臺上有其他訪客。不過慶幸的是,偌大的天臺暫且只有我們倆個人。
“行了行了,你也看到了,可以走了吧!”
我不耐煩的態(tài)度顯然是有傳遞到她那邊,她有些別扭的晃了晃身子。
“沒有人欺負你吧,寶貝兒子……”
“并沒有?!?p> “那午飯?”
“在食堂吃,很安全,味道也不錯,價格不貴,因為是孤兒所以國家有生活費補貼。老師教課教的很用心,同學(xué)關(guān)系也很融洽,目前最喜歡的課是語文,英語比較差但還在努力。沒有校園霸凌、沒有被人表白、沒有暗戀的人、也沒有暗戀我的人……一切都很好,你可以走了吧!”
我一口氣說完了我能猜想到的所有她可能提出問題的答案。很顯然,這一招非常的有效,因為啰嗦如她也一時語塞,只能發(fā)出低沉的“嗯嗯”聲。
“這樣啊……”她低下頭,臉上出現(xiàn)了孤獨的表情。
那一剎那我反倒沒了勝利的暢**覺,相反的——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玩弄純情少女感情后又將對方拋棄掉的無恥渣男……
“總之一切都很好,你不用擔心啦!我一放學(xué)就回家了?!?p> 我突然想起自己口袋里還有一顆湘裙送我的巧克力,就也拿了出來遞給了她,“吃完這顆糖,你就抓緊回去吧,回去的路上小心點兒,別遇到壞人……不對,應(yīng)該是別當壞人?!?p> 將巧克力塞進她的手里,我轉(zhuǎn)身就離開了天臺。
當我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jīng)上課了十分鐘了,因此被老師說教了幾句。
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轉(zhuǎn)臉望向窗外,天空很藍,陽光也很暖,是春天的感覺。
“珠兒……珠兒……”
我注意到湘裙在喊我。
“那女孩誰呀?好可愛!”
雖然她有意壓低了聲音,但我仍舊還是聽出了她語氣中那滿滿的花癡。
“……一個遠方親戚……”
“是妹妹嘛?”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湘裙則繼續(xù)犯著花癡,“好幸福啊,你竟然有那么可愛的妹妹!真想自己也有一個啊!不過我有一個表弟,也超可愛,他過段時間轉(zhuǎn)學(xué)過來,介紹你們認識!哈!”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花癡聲實在是有點兒太大了。
然后……
“楚湘裙同學(xué),這道題目你上來回答下!”
“哎?!”
完全沒辦法向湘裙伸出援手的我只能默默送上了一個鼓勵的眼神,轉(zhuǎn)而繼續(xù)將目光轉(zhuǎn)向了窗外。從學(xué)校的窗戶可以看見遠處的仙湖山和山腳下那片明鏡般的百龍湖。
因為距離實在是有些遠,所以從學(xué)??慈?,只能看出一個山大致的輪廓。
“母親什么的也太可笑了……還不如說是我的姐姐,聽起來更有說服力。”
莫名其妙的,當我默念道“姐姐”這個稱謂時,突然卻只覺得心頭一緊。
神魂變得恍惚,周遭的一切景象想融化了一般開始出現(xiàn)畸變、扭轉(zhuǎn),在畸變的景色中,我卻在講臺前看到了一個少女的身影——修長的身材像一棵直挺而纖細的樹。
我看不清她的臉,卻分明能感受到她在朝我微笑。
我看到她的嘴唇在朝我一張一合,拼湊我的名字。
珠兒……
珠兒……
“珠兒!”
突然間回過神來,湘裙正站在我的身邊。
“你怎么了?”
想去擔憂地望著我,伸手觸碰我的額頭。
“發(fā)燒了嗎?”
我惶惑地看了看四周,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已經(jīng)下課了。努力想回憶方才那個喊著我名字的少女的臉,但是卻完全看不清她的長相。
“沒事兒……有點兒困。”
說話間,班主任一邊拍著手一邊走進了教室,而在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人的時候,我完全淡定不下來了。
“大家安靜!我來為大家介紹一下我們班的新同學(xué)?!?p> 這是……這是搞什么?。?p> 明明是春天,明明是晴天,但為什么!我竟然聽見了雷聲,而且是滾滾不停的雷聲!
“大家好!”
雖然雷聲很大,但是她的聲音卻直接壓過了雷聲,想大炮一般的轟進了我的心里。
“我叫櫻寧!”
這么說著,站在講臺上身穿校服的櫻寧露出了洋娃娃一般的可愛笑容。她在黑板上寫下了四個字,然后,似是在模仿電視里那些少女偶像的模樣,刻意在自己的眼角處比劃了一個“yeah”的手勢。
“支離櫻寧!”
在她的聲音消失的那一刻,我耳膜里就只剩下了“轟隆隆”的雷聲。
我和這位自稱是“母親”的少女的故事,開始于這櫻色絢爛的春天?!拔矣X得這肯定是一棵假的櫻花樹……”
坐在櫻花樹下,背靠粗壯的樹干,我仰頭望著那片淺紅。明明已經(jīng)快到夏天了,但是這株樹上的櫻花卻全然沒有凋零的意思,一如既往的茂密繁盛。
正坐在樹下下著棋的櫻寧白了我一眼,并沒有說些什么。
我看了一眼正樂呵呵投著骰子的幾位少女,櫻寧是櫻花、蝶依是蝴蝶、香玉則是北坡的一株白牡丹。
一群女妖怪,聚在一起玩著……飛行棋?
“什么飛行棋啊,這是打馬棋好吧!說起來還是當年的易安居士教我的。”香玉這么說著,也學(xué)著櫻寧的樣子白了我一眼,然后轉(zhuǎn)過臉去對櫻寧道,“不是我說你櫻寧,你認得這兒子也夠笨的,連打馬棋都不知道?!?p> 沒有在意香玉的吐槽,我率先想起了一直想吐槽的一件事,于是搶先一步道,“我說櫻寧,你也看日本動漫嘛?”
“沒有啊干嘛那么問?”
“那你干嘛給自己起一個日本名字?支……”每次說到櫻寧那個拗口奇怪的姓氏我總是要想好一會兒,“支離……叫什么支離櫻寧,感覺好中二??!”
“支離是中國的傳統(tǒng)復(fù)姓好吧!”櫻寧將手里的骰子扔到一邊,從地上撿起一把花瓣扔到了我的臉上,滿臉的怒氣,“支離一族是中國著名的屠龍一族,你這數(shù)典忘祖的家伙!”
“屠龍?龍這種東西怎么想都不可能有吧!”
“有的哦!”香玉插嘴道,“龍的話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很少了,但還是有的呀!不過說真的櫻寧,你認得這個兒子真的有夠笨哎,連支離這個姓都不知道?!?p> 櫻寧聳了聳肩,既沒有幫著維護我,倒也沒有落井下石。她咋咋呼呼地撿起骰子,再重新扔出,完全不理睬在邊上掃著地的我。我也決定不再去理睬她們了,只是無聊地把那些掃了又落、落了再掃的那些櫻花瓣掃到一起。
一只不知道那鉆出來的小蟲子一直在我眼前飛來飛去的,我正準備伸手拍掉,卻被櫻寧給出聲制止了。
“不是我提醒你寶貝兒子,這山上到處都是修行幾十年的生靈,你不要小看這只小蟲子,保不齊就是有上百年的道行,到時候就不知道是誰拍死誰了?!?p> 她這么說著,露出一副很是嚴肅的表情。
我也真心被嚇到了,趕緊收回手來,結(jié)果那只小蟲子更加得寸進尺了,無論我怎么揮手驅(qū)趕,它都不做躲避,徑直朝我臉上撲了過來。
“哇!飛、飛我眼睛里了!”
把手里的掃帚扔到了一邊,我捂著眼睛,痛苦地蹲下身來。櫻寧見狀也趕緊上前來,她抓開我捂著眼睛的左手,“不要動,我?guī)湍憧纯??!睓褜幍男∈中⌒囊硪淼負伍_我右眼的眼皮,用嘴輕輕吹了吹,眼球只覺得異常清涼舒暢。
櫻寧仔細觀察了好一會兒后,松開了我的手。
“好了,沒事了,男孩子被整天一驚一乍的。”
“你確定?我怎么還覺得眼睛里好像脹脹的?!?p> “哎呀,放心就是,等那家伙走了就不脹了?!?p> 櫻寧繼續(xù)是那種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她應(yīng)付似的揮了揮手,重又回到那群人中玩起了打馬棋。而對于她剛才的話,我表示完全理解不了。
“那家伙?”我望著櫻寧,“什么那家伙?”
“龍啊?!?p> “龍?”我只覺得更加發(fā)懵了,“龍在哪兒?”
“在你眼睛里啊,你會覺得眼睛發(fā)脹,就是因為有條龍在你的眼睛里?!?p> 櫻寧說的云淡風輕,從頭到尾連正眼都沒看我一眼,反倒是我,整個人都有一種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我努力了好一會兒,才讓自己沒摔倒在地上,“我先跟你確認一下我知道的龍和你所說的龍是不是一個概念?!蔽亿s緊坐到櫻寧身邊,“你說的是那種頭上長著角,整個身子跟一條蛇一樣,但是有四個爪子的龍嗎?”
“對啊,龍不就長那樣嗎?”
又是一陣眩暈的感覺,我伸手扶住了櫻寧的肩膀。
“你說,有這樣的一條龍在、在我的……眼睛里!”
“那又怎么了,它過幾天可能就走了,沒關(guān)系的?!?p> 櫻寧推開我,繼續(xù)準備扔骰子,卻被我抓住了手。
我朝她指了半天,努力在震驚的狀態(tài)下尋找詞匯。
“你在逗我嘛?”
“我逗你干嘛!就像香玉說的,龍雖然不常見但還是有的?!睓褜幱行┎粣偟厮﹂_我的手,然后指著我的右眼,“這是蜇龍,過段時間等它醒了就飛走了,你不用太在意的?!?p> “你告訴我一條龍躲在我的眼睛里,然后告訴我不用太在意?!”我簡直覺得整個人都要崩潰了,“等它在里面長大了,我還要不要這條命了?。 ?p> “我都說了不會有問題的啦!它就是條蜇龍而已,又不是沙子,也不是寄生蟲,不會傷害到你的。乖,聽話,去邊上玩去,母親還要下棋呢?!?p> 雖然還想再掙扎一番,但就在我朝櫻寧伸出手準備抓住她手腕的時候,一陣夾雜著花瓣的風呼嘯而起,當我重新睜開眼睛時。整棵櫻花樹下又只剩下了我一個人。萬般無奈下,我只好回到屋內(nèi),從行李中翻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扒拉開眼皮觀察了好久,乍看之下貌似沒什么奇怪的,但仔細觀察后我就發(fā)現(xiàn),有一圈彎彎曲曲的紅線覆在眼白之上,繞著瞳孔盤了一圈??磥砜慈ィ矝]看出一丁點兒所謂的龍的模樣。
估計是櫻寧在嚇唬我。
我這么安慰著自己,盡可能努力讓自己不要再去亂想亂猜,但心里總覺得有一團疙瘩卡在那兒,讓我多少有些心神不寧。就在我考慮著是不是該向櫻寧示弱,請她出手相助的時候,前堂傳來了一陣爭吵聲,我趕忙跑了出去。
平時基本沒人的供奉狐仙的堂屋,今天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擠滿了人,看模樣應(yīng)該是山腳下的村民,他們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說些什么,見我來了,一股腦兒地朝我圍了過來。
“珠兒,王叔去哪兒了???”
在得知爺爺下山辦事,要一個禮拜才能回來后,這群村民更吵了。
“這事情得解決啊!”
“就是啊,我家都丟了好幾只雞了?!?p> “丟雞丟鴨的都是小事,就怕哪一天把孩子給叼走了?!?p> “劉家大嬸,別亂說,狐貍能叼孩子嗎?它想叼也得叼的動??!”
……
在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吵中,我大致明白了他們?nèi)绱思拥木売桑鹤罱较碌拇遄郁[狐貍,幾乎家家戶戶都丟過雞鴨鵝的。不過,我還是有一點沒明白的是,山下鬧狐貍,到山上來找爺爺干什么?難不成他老人家的業(yè)余愛好是捉狐貍?
“不管怎么說,來都來了,先拜拜狐大仙吧!求它保佑保佑?!?p> 不知是誰這么提了一嘴,村民們馬上呼啦呼啦的在那尊狐仙的雕像前跪倒一片。初開始的時候大多還是在喊著“求狐大仙驅(qū)逐狐災(zāi)”,喊著喊著就變樣了。什么“求狐大仙保佑我家兒媳生個大胖小子”、“求狐大仙保佑我家二虎錄個好大學(xué)”、“求狐大仙保佑我伯伯身體早日康復(fù)”、“求狐大仙保佑我干爹早日當上副局”、“求狐大仙保佑我今年就能脫單”……從健康到姻緣到官運,各種祈求一股腦兒的都喊了出來。
“告訴他們我是不會保佑他們的!”
我一驚,以為是狐大仙顯靈了,轉(zhuǎn)身一看,發(fā)現(xiàn)是櫻寧坐在了狐大仙的那尊雕像上。她皺著眉頭,一臉怒氣地望著跪倒在地上的眾人,看的出來,她顯然非常的生氣,雖然我也不理解她究竟是在氣些什么。
朝她在的位置靠了靠,我壓低聲音提醒道,“人家求大是狐大仙,關(guān)你什么事情???”
櫻寧好像被我戳中了痛點,她一把抓起狐仙雕像前的貢品,朝我臉上砸了過來。躲閃不及的我被那突然飛來的桃子擊中,連連后退了好幾步。
有村民恰好目睹了這個瞬間,因為看不到櫻寧,所以在他看來,那桃子就像是自己飛了起來,然后朝我砸了過來,他驚得大呼著:“大仙顯靈了!大仙顯靈了!”
烏泱泱的一片人都趕緊拜服到地上,大喊著“求狐大仙保佑!求狐大仙保佑!”
櫻寧臉上的憤怒之情愈發(fā)明顯。
“你們給我滾開!都給我滾開!”
她開始歇斯底里地用腳踢開那些貢品,把兩段蠟燭也給踢斷了,我雖然很想沖上去制止他,但又擔心被村民們把我當作神經(jīng)病給送醫(yī),所以我也只能傻乎乎地站在一邊,看著櫻寧莫名其妙地在那兒大發(fā)雷霆。
屋內(nèi)貢品摔得遍地,村民們愈發(f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匍匐在地,越發(fā)虔誠地喊著“求狐大仙保佑”的祈禱詞。
櫻寧整個人癱坐在原本擺放著貢品的長條桌上,她目光渙散地看著跪倒在地的眾人。毫無征兆的,櫻寧竟然開始哭了起來。就是那種小女孩一樣的哭聲,哭的很是凄慘,讓我聽得心驚。當然,那些跪倒在地,拜著狐仙的村民們自然是聽不見的。他們只是一股腦兒地瘋狂地拜著。
我站在一邊,不知該怎么安慰櫻寧,只能靜靜地看著她。
她抹著眼淚,哭得好傷心,哭聲間透露著那滿滿的委屈。“請問王伯伯在嗎?”
正當我在收拾著櫻寧留下的爛攤子的時候,我聽到門口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我循聲望去,發(fā)現(xiàn)是一個看起來比我稍大的女孩,穿著沖鋒衣,背著登山包,完全一副踏青旅游的模樣。
“哦,他這兩天下山辦事去了,請問你是?”
“我是漢東大學(xué)美術(shù)系的學(xué)生,想趁暑假到這兒來采風。我外公和王伯伯是好朋友,之前已經(jīng)跟王伯伯說過了。請問王伯伯大概什么時候回來???”
“他差不多得出去一個禮拜。”把被櫻寧踢得到處都是的貢品重新?lián)旌脭[回到貢品桌上,我望向那個女孩,“請問該怎么稱呼你?”
“我姓魏,叫做魏靈仙,魏是魏國的魏,靈是靈巧的靈,仙是神的仙?!?p> “魏靈仙嗎?這名字可真好聽?!?p> 即使出于客套,同時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覺得這名字很好聽,這時我卻注意到坐在長條桌上的櫻寧抱著膝蓋,鼓著臉頰一臉不滿地瞪著我。
“你干什么啊?”我忍不住低聲問道,她也不回答,只是“哼”的一聲扭過臉去,我決定無視她,接著對那個女孩道,“我是高中生,比你小,你不介意的話我就喊你靈仙姐吧!”
魏靈仙露出一副非常驚喜的表情,“好呀,我一直都想要有個弟弟呢。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叫……珠兒……珍珠的珠……”
“哇!好可愛的名字呢!”女孩捂著嘴笑了起來。
……果不其然……
每當被問及名字的時候,我的胸口都會隱隱作痛。
不管怎么說,等我將來一成年,我一定要改名字!
“你好啊珠兒,請問這里還有空房嗎?”
“有的,我住的房間對面就是,我?guī)氵^去吧。”
沒空去理睬抱膝坐在條案上,玩弄著自己的頭發(fā),一臉呆樣的櫻寧,我領(lǐng)著魏靈仙來到了堂屋后的廂房。
“這間房子幾天前爺爺已經(jīng)打掃過了,估計就是留給你用的吧。衛(wèi)生間的話在這條走廊的最后一間,是剛整修過的,還算干凈,要洗澡的話也有熱水,唯一不太方便的就是沒有空調(diào),不過山上樹多所以也沒那么熱啦!”
我駕輕就熟地介紹著建筑的布局,而也就這時,蝶依和香玉聊著天從后院走進了長廊。
“喲,櫻寧她兒子,你哪找的小姐???還是上門服務(wù)啊!”
香玉開口嘲弄道,比起櫻寧的孩子氣,她總是會有意無意地帶點兒黃腔。為了不引起魏靈仙的注意,我故作鎮(zhèn)靜地把她送入屋內(nèi)后,才轉(zhuǎn)過身來回應(yīng)她們。
“剛才櫻寧在前面大哭大鬧,你們也不出來攔一攔勸一勸?”
“我們聽到啦!櫻寧就這樣,你讓她發(fā)泄發(fā)泄就好,我們這個時候要出來勸她,也是做無用功。打又打不過,勸又勸不住,自討沒趣?!?p> 香玉聳了聳肩,鬢邊的一朵牡丹紋樣的銀飾光潔異常,更添了幾分秀色。
“她也不知道發(fā)什么神經(jīng)病,突然就在那里大吼大叫的,跟著魔了一樣?!蔽衣愿蓄^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她是不是有什么???我的意思是,她是不是有什么心???”
香玉等人彼此看了看,轉(zhuǎn)而一齊用一種很是別扭的目光看著我。
“這……不太好解釋?!毕阌癯艺A苏E堆劬Γ瑵M臉的無奈。
之前一直沒說話的蝶依輕聲回應(yīng)道。
“櫻寧小姐的一個心結(jié),很多年了,都沒法解開?!?p> “心結(jié)?”
“吱嘎”一聲,魏靈仙拉開了自己的房門,她正好站在了我和香玉她們一行人之間。當然,對于魏靈仙來說,因為看不見香玉她們。所以此時她的眼中,走廊里應(yīng)該只有我一個人。
“我好像聽見你在和人說話?”
“沒有,我剛才再打電話。”我注意到她背著畫板袋,應(yīng)該是準備出去寫生,“你是要出去畫畫了嗎?”
魏靈仙笑瞇瞇地點了點頭。
“中午需要等你吃飯嗎?”
“不用麻煩了,我?guī)Я藟嚎s餅干,哦對了?!闭x開的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這個山上有狐貍嗎?”
“唉,狐貍?”
我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前的那三位少女,仔細想來,來山上也有一段時間了,妖精倒是遇見了好幾個,貌似還真沒見到過狐貍。
“南山,南山那邊可能還有些?!毕阌駥ξ医忉尩?,我將香玉的話轉(zhuǎn)述了一遍給魏靈仙,她開心地點了點頭,背著自己的畫板袋轉(zhuǎn)身離開了。
在確認魏靈仙已經(jīng)走遠后,我和她們幾個又繼續(xù)閑聊了起來。
“話說回來我好想還真沒在這座山上見到過什么狐貍?!?p> 仔細想來這一的確挺奇怪的,一座連狐貍都不怎么見到的山上,為什么會有一座狐仙廟呢?這實在是有點兒不合理啊。
“其實之前……櫻寧,你舉著掃帚干什么?”香玉話還沒說完,就把手指向我的后面,我下意識轉(zhuǎn)過身去,發(fā)現(xiàn)櫻寧正舉著打掃用的大掃帚,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那掃帚就直接拍到了我的臉上。
“哇呀!”
我慘叫一聲,后退了幾步,一個踉蹌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搞什么??!”
“我哭你為什么不安慰我!不安慰我就算了還來泡妞!”
櫻寧用力吸了吸鼻子,再一次舉起了掃帚朝我砸了過來,還好我反應(yīng)及時,從地上連滾帶爬地朝后院跑了過去。
“這是大不孝你知道嗎?有了媳婦忘了娘說的就是你!”
“什么大不孝啊,我就是給她帶個路好不好!你別無理取鬧!”
“誰無理取鬧了?。≡趺锤疫@么對母親說話!看我不揍死你!”
櫻寧擺出一副完全不講理的樣子,舉著掃帚在我身后像條瘋狗一樣的追趕著。至于蝶依和香玉她們,則完全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夏日的午后,陽光清澈而熾熱,茂密的櫻花樹閃耀出異樣的光彩。
也不知繞著櫻花樹追趕了多少圈,我是再也跑不動了,徑直癱倒在了地上。櫻寧也一副氣力耗盡的模樣,一下子騎到了我的背上。
“臭小子,你、你真是越來越?jīng)]教養(yǎng)了!”
她的手刃有力敲擊著我的后腦勺,我只覺得自己的視線都有點兒模糊了。
“算了算了,別打了櫻寧,本來就不聰明,回頭別越打越笨了?!?p> 關(guān)鍵時刻,香玉的幾句話竟然起了作用,櫻寧果然不再敲擊我的后腦勺了。
她一個翻身,躺倒在了地上。
我也學(xué)著她的樣子,翻身躺著,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櫻花,形成一道道光柱。不時會有幾片花瓣被風吹落,飄搖而下,時常會跟著陽光一起飄落到我的臉上。我撿起那片花瓣,正對著陽光,那花瓣透出一種水晶般的質(zhì)感,仿佛敲擊一下都能發(fā)出鏗鏘作響的聲音。
“櫻寧,你為什么要哭呢?”
躺在我身邊的櫻寧沒有說話,她慢吞吞地呼吸著,每一次呼吸都顯得非常用力,簡直就像要把整個天地給吸納進去一般。
“作為朋友,我其實挺擔心你的?!?p> 這并不是客套話,而是真的擔心。
“我們不是朋友?!睓褜幚浔鼐芙^了我,她爬了起來,當在我身前,透著光亮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下一秒,櫻寧用力地捏住了我的臉,“我們是母子!”
“你少占我便宜!”
我一把推開櫻寧,櫻寧也發(fā)出了她清脆的笑聲,像風鈴一樣,很是好聽。她重又躺回到了我身旁的地上。
“這櫻花好美……”
她這么低聲贊美著,我有一種她是在自己夸耀自己的感覺。然而,她緊接著的一句卻讓我覺得出乎意料。
“但那些孩子已經(jīng)看不到了……”
櫻寧的聲音似有些哽咽,我正想詢問她究竟是怎么了,她卻搶先一步翻過身去,背對著我,蜷縮成了一團。櫻紅色和黑色相間的裙擺和衣袂在地上如流水般鋪開,偏偏櫻花飄落其上,點綴出別樣的美感。
“你知道我為什么哭嗎?”
櫻寧將臉埋在自己的臂彎間,聲音沉悶無比,透露出一種尖銳的感情。
“因為我恨他們……”
她這么說著,語氣冰冷的讓人害怕。我下意識地想再追問些什么,但蝶依卻搶先一步上前,抓住了我的肩膀,朝著我搖了搖頭,邊上的香玉也補充了一句。
“別問了……”
我只好噤聲,看著蜷縮在地的櫻寧,對于她剛才那些沒頭沒腦的句子,我與其說是好奇,心里更多的卻是無由的詫異。身為共產(chǎn)主義接班人,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怎么能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一棵樹的兒子?
“肯定是有科學(xué)解釋的!”
我這么自言自語著,像個彈簧一樣從床上蹦達起來,跳下床去。在那個狹小的房間內(nèi)來回踱步,思來想去了好一會兒,我最終下定決心,推門,穿過長廊,向后院走去。
整個后院看不到一丁點兒光亮,走廊里些許微弱的燈光,透過半開的院門流淌而來,那株巨大的櫻花樹,正以一種模糊而混沌的輪廓映襯在我的視野中。
眼睛漸漸適應(yīng)了夜色,櫻花樹的輪廓也開始清晰起來。晚風陣陣,帶著絲絲涼意,也就在這時候我發(fā)現(xiàn)整個后院莫名變得明亮起來,是一種昏沉而夢幻的光彩,將后院的一切照映其中。在風中搖擺著的櫻花樹抖落數(shù)量驚人的花瓣,笨拙的土地也被其所遮蔽,失去了最初的色彩。
一切,夢幻而唯美,超脫現(xiàn)實的質(zhì)感。
我聽到一陣細碎的低語聲,這才發(fā)現(xiàn)在櫻花樹下,正坐著兩位女子。其中身穿以黑紅為主色調(diào)服裝的顯然就是櫻寧,而在她的對面,同時跪坐著一個年紀相仿,衣著卻顯得有些過分華麗的女孩。那女孩顯然也注意到了我,她斜睨過眼來,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有生人?”
女孩皺起眉頭,臉上也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沒事的,蝶依?!?p> 坐在女孩對面的櫻寧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
“是我兒子呀!”
“拜托你別到處亂講了行不行?。 ?p> 我忍不住嚷嚷了出來,看到那女孩臉上的神情從警惕轉(zhuǎn)為驚訝,我只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是干兒子喲!你看你看!十年前認的了!”
櫻寧她完全沒有在意我的抗議,而是用一種孩子般的炫耀語氣,向那個女孩展示著自己手腕上的那根紅線。然后櫻寧拍了拍身邊的那塊土地,“來,坐吧乖兒子。”
我已經(jīng)懶得去糾正她的這個稱謂了,畢竟不管如何糾正都是白費力氣。
“……椅子都沒有怎么坐……”
我這么回應(yīng)道,卻發(fā)現(xiàn)那兩個女孩正用一種看待智障的目光審視著我。
“連最基本的跪坐都不會,櫻寧大人,說真的,你這兒子挺廢物的?!?p> “嗯,的確如此,我感到很慚愧,這是身為母親的我沒有教養(yǎng)好他?!?p> “……”
很顯然,這個時候于我而言,閉嘴應(yīng)該是個不錯的選擇。我沒有過多言語,在櫻寧的邊上學(xué)著她的樣子跪坐了下來,腳部的肌肉被這極不自然地狀態(tài)拉扯得生疼,我不禁埋怨她們?yōu)槭裁捶胖巫硬蛔且蜃谶@兒,且不說地上那么臟,主要是真心不舒服。
“大致就是這個情況,櫻寧大人。”那個叫“蝶依”的少女朝著我邊上的櫻寧很是恭敬地低下頭去,鬢發(fā)垂落,露出精致小巧的耳廓,“希望您可以出手幫助我和我的族人?!?p> “雖然你我是好朋友,但說真的,蝶依,這件事我真的很難辦。”
櫻寧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臉上也配合著露出為難的表情。
至于坐在她們邊上,聽著沒頭沒尾對話的我,也很合時宜的露出一副“你們究竟在說什么”的困惑表情。然而兩邊好像都沒有注意到我的困惑,完全沒有給我解釋一下她們在說些什么的意思,繼續(xù)自顧自地交流著。
又聽了十多分鐘,我才勉強聽出了一個所以然來,大致的意思就是:這個叫蝶依的女孩和她的族人,世代都生活在這座上的西面,一直都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但就在前段時間,突然來了一群壞人,開始抓捕蝶依她們。蝶依于是來請求櫻寧出手相助。
不過……話說回來,遇到這種事情的第一反應(yīng)難道不應(yīng)該是報警嗎?
“我畢竟不是此岸之人,原則上來說,我不該過多地干涉此岸的事?!睓褜幍穆曇舴诺暮艿停瓜乱暰€,似乎在思考著什么,過了一會兒又抬起頭,視線正落在我身上。
“不過!”
她在說這兩個字的時候,聲音突然提高了許多,一下子有踢中我胸口的感覺。我緊張地抓住胸口的衣服,看著正笑瞇瞇對著我的櫻寧,總覺得有點兒不祥的預(yù)感。
那一刻,直覺告訴我應(yīng)該趕緊跑。
“說起來,我兒子可以幫你去呢!”
“喂!莫名其妙的關(guān)我什么事啊!”
櫻寧依舊是無視我的抗議,用手指在空氣中畫著圈,一副完全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樣子。
“我兒子他是此岸的人類,讓他去和那些人交流溝通,放過你們不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就只能麻煩公子了!”
那位名叫蝶依的女孩匆匆向我屈身行禮,她顯然也完全沒在意我剛才的抗議。
“不是,這不是麻煩不麻煩的說法……”
一群光天化日之下能隨意抓捕的人,要么就是窮兇極惡的人販子;要么就是在抓逃犯的歹徒。根據(jù)蝶依的論述,再考慮到眼前這個較弱的少女是人販子的可能性極小,那唯一的解釋就是:那是一群窮兇極惡的人販子,抓蝶依什么的就是要把她們買到山區(qū)去做老婆。
這種情況,怎么想都應(yīng)該報警吧!
而且,山的西邊什么時候住人了?
“兒子,你要拿出勇氣來?!?p> 就在我掏出手機的時候,櫻寧突然用力拍了下我的肩膀,手機從掌心間滑落摔到了地上。
“首先,請不要再那么稱呼我了,其次,這不是勇氣不勇氣的問題?!?p> ——這完全就是作死好吧!
我將強忍著最后一句吐槽,舉起手機準備報警,雖然已經(jīng)很晚了,但警方應(yīng)該是二十四小時執(zhí)勤的才是。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手機再次脫離了我的掌心,這次并沒有向地面滑落,而是被櫻寧從上面抽走了。
“親愛的乖兒子,我要很嚴肅地跟你談一件事情。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些年,這些年你過的順風順水,連生病都沒生過,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我一怔,遲疑了好一會兒后,最終選擇了搖頭。
“原因就在于:母親我一直在庇護著你?!?p> “……我覺得單純是因為我體質(zhì)好……”
“對于一個庇護了你十年,日夜為你的安危所擔憂的偉大而慈祥的母親,她的請求,你熱心拒絕嗎?而且!”櫻寧用強調(diào)的語氣把這兩個字重重地念了出來,轉(zhuǎn)而又一把將蝶依攬到了自己身邊,”你忍心眼睜睜看著這位弱不經(jīng)風、善解人意、美麗大方、可愛天真的少女就這樣被那群無恥之徒就這樣殘忍抓走蹂躪!”
櫻寧這么說著,瞪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可憐巴巴望著我,像一只等主人喂貓食的貓咪。
講真的,我真心覺得她這是無恥的道德綁架。
結(jié)果是,我就被她給這樣無恥的“綁架”了。
“天亮后,我去看下吧……”
我收回手機,轉(zhuǎn)身朝自己房間走去,背后是蝶依的感謝聲,還有櫻寧夸獎我的聲音。
雖然只走出了幾步,那些聲音卻開始變得越來越遠,最終,周圍只剩下了風聲。當我走出院門,轉(zhuǎn)身望向后院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后院重新陷入無光的暗淡中,輪廓模糊的櫻花樹在夜風中默默搖動著。
除了飄零的花瓣,樹下再無任何人的身影了。回過神來的我趕忙推門而出,走廊里卻沒見到任何人的身影。
恰好在這個時候,一臉疲憊的魏靈仙也從自己的房門出來了。
“還沒睡啊珠兒,之前見你房間燈滅了還以為你睡了?!彼蛭覠崆榈拇蛑泻?,從她手里拎著的洗漱袋不難看出她應(yīng)該是要去洗澡。
“嗯,正準備睡來著,但是好像有老鼠?!?p> “老鼠!”
她幾乎用尖叫般的語氣喊了出來,臉色也變得煞白。我原本只是想隨便找個借口為自己打掩護,卻萬萬沒想到竟把她給嚇唬成了這副模樣。于是我趕忙揮手解釋道,“可能是我看錯了,我這個人總是怎么疑神疑鬼的?!?p> 雖然這么解釋了,但看的出來她還是心存芥蒂,猶豫了好一會兒,魏靈仙以一句“今天有點兒太累了,我早上再洗吧”為托辭,跟我道了聲晚安。重又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我聽的出來,她還仔細把房門給反鎖上了。顯然她并不是在防范別的,應(yīng)該就是在擔心我隨口說出的可能壓根兒沒有的“老鼠”。
就在我準備重新折返回房間時,走廊通往后院的一頭卻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身影,一只一臂長的小動物出現(xiàn)在了門口。
那是一只通身雪白的的小動物,渾身的毛發(fā)在空氣中像水草一樣浮動著,顯得柔順無比。我和它對視了好一會兒,總算是認出了這是什么動物。
“薩摩耶?!”
“好大膽!”
那只薩摩耶突然朝我咧著嘴,露出獠牙,就在我以為它要朝我撲過來的時候,后院卻傳來了櫻寧的聲音。
“蓮香,別和他較真,這孩子不懂事。”
那只薩摩耶往后退了回去,收起獠牙,轉(zhuǎn)身,小跑進了后院的夜色中。
我好奇地跟上前去,也來到了后院,發(fā)現(xiàn)那只薩摩耶正恭恭敬敬地趴在櫻寧的身前,櫻寧很是溫柔地撫摸著它的背部,嘴里還不停嘟囔著,“你怎么回來啦!”
“是你養(yǎng)的狗?”
“你才是狗呢!”
原本已經(jīng)在櫻寧的愛撫下變得溫順無比的那只動物又差點兒朝我撲了過來,還好櫻寧及時摁住了它。
“蓮香是只白狐,你生物怎么學(xué)的,連狐貍都認不出來?!?p> “生物課根本就講不到狐貍好吧!”
我也在櫻寧的身旁坐下,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看起來就軟蓬蓬的毛發(fā),但卻被櫻寧伸手阻止了。
“男女授受不親,你就別亂碰了?!?p> “它不就是一只會說話的狐貍嘛?”
我話音未落,那只叫“蓮香”的白狐已經(jīng)往后退了幾步,它在地上轉(zhuǎn)了好幾圈,如同變戲法一般忽的就成了人形。身材嬌娜,膚白貌美,身姿綽約,年紀應(yīng)該在二十出頭的模樣,從頭到尾散發(fā)著撫媚。
“狐貍精!”
“是狐妖!”
蓮香一臉怒氣地瞪著我糾正道,櫻寧向她揮了揮手,不停地勸說著“算了算了”,她這才氣鼓鼓地坐了下來。
“蓮香,你出去好久了,怎么這次回來了?!?p> “人類的世界一點都不好玩,我就回來了?!?p> “聽說山下的那個村子鬧狐貍,就是你吧。”
蓮香點了點頭,“山上能吃的越來越少了,隨便抓一只老鼠都有幾十年的修行,所以只能帶孩子們?nèi)ド较伦コ缘牧??!?p> “孩子們?”櫻寧顯示愣了愣,接著露出很是激動的表情,“你有帶孩子們回來?”
蓮香繼續(xù)點著頭,“回來的一路上遇到的一些孩子,好多連修行都沒有,現(xiàn)在外面實在太危險,人類很喜歡我們的皮毛。我于心不忍,就把他們?nèi)o帶回來,希望能受到櫻寧大人您的庇護?!彼f著,雙手相疊著扶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櫻寧屈身行禮。
櫻寧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開始變得有些凝重,她抬起頭,悠悠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為這座山再也不會有狐貍了呢……”櫻寧說著低下頭去,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不再吱聲。
“櫻寧大人,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請您別再自責了。”蓮香抬起身,身子往前挪了挪,緊緊抓住了櫻寧的手,“最近又有幾個孩子在山上遭遇毒手,皮毛也被剝?nèi)チ?,我料想?yīng)該又是山下村里的那幫家伙干的?!?p> 我看到櫻寧的手在不住顫抖著,怒色在臉上顯露無疑。
“我庇護了這村子上千年,最終卻只落得這么個下場。”
說到這兒,櫻寧臉上的憤怒一點點兒退去,最終沉淀為一種深沉的悲哀和委屈。她一遍又一遍地嘆著氣,卻終是一言不發(fā),和她平時的孩子氣形成鮮明對比,讓我覺得這一刻的她好像突然老了許多。
我想開口安慰,但又實在是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看著櫻寧在那兒兀自嘆息。
“我大致了解了,你先回去吧,這段時間讓孩子們都當心一些,盡可能別去招惹那些人類,畢竟已經(jīng)不是那時候了?!?p> 櫻寧這么吩咐著,蓮香順從著點了點頭,她再一次向櫻寧俯身行禮,而后重又變回成白狐的模樣,甩著大大的尾巴,卻又像貓一樣的靈活,輕松一躍便跳到了圍墻上,一溜煙就不見了行蹤。
“你不是一大早就睡了嗎?”
“本來是睡了……”我撓了撓后腦勺,想著要不要把剛才遇見的怪事跟櫻寧講,但櫻寧卻顯然已經(jīng)看破了我的心思,用手指戳著我的額頭嚷著“兒子不該對母親有什么隱瞞的”。被她煩的有點兒無可奈何,我只好把之前所經(jīng)歷的事情跟櫻寧解釋了一遍。
在我解釋完之后,櫻寧臉上的孩子氣也消失了,她嚴肅望著我,一言不發(fā)。
“怎么了?”
她吐了口氣,揮了揮手,“沒什么,只是你的幻覺?!?p> “幻覺?”櫻寧的回答完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當時那柔軟的觸感依稀還殘存著,說實話,實在是一點兒都不像是幻覺。
櫻寧朝我應(yīng)付似的揮了下手,催促著我早點兒休息。她從地上起身,連反應(yīng)的時間都沒給我,就利落轉(zhuǎn)身,消失在了那棵櫻樹之中。
也就在那個晚上,我做了一個香艷而詭異無比的夢。
在夢里,我先是看到了那只被稱作蓮香的白狐,在我面前幻化成了赤身的人形。白皙如玉的胴體,有著一種晶瑩剔透的質(zhì)感。那個女人飄到我身前,雙手抓住了我的臉,用力的吻了上來,我下意識想推開她,卻怎么也使不上勁。意識跌進柔軟的恍惚之中,視線也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蓮香的臉不知何時在不停變化著,時而變成了櫻寧,時而變成了蝶依,時而又變成了香玉還有魏靈仙,最終,那張飄忽不定的容顏,幻化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少女的模樣。
少女溫柔地注視著我,纖細的手指在我的上身挑逗似的劃動著。
“好久不見弟弟?!?p> “你到底是誰???”
她手指放在了我的唇上,示意我不要說話,清澈的瞳眸間閃爍著靈動的光澤。
“我是你的姐姐?!?p> 她的手指下移,在我裸露的胸膛處一遍又一遍的畫著圈,輕輕咬住嘴唇,露出一種撫媚而靦腆的笑容。
“我一直在等你。”
她說著,張開雙臂向我擁來,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她渾身沒有任何的暖意,簡直比冰塊還要寒冷。我能感受到呼出的氣都變成了白霧,牙關(guān)不受控制地打著顫。
“我一直在想你。”
她又重復(fù)了一遍,將我抱的更緊了,我只感到自己的胸腔在被劇烈的擠壓著,簡直不能喘過氣來,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一切消失了。
夢醒了……
窗外傳來了初晨的鳥鳴,應(yīng)該是有不知名的動物在枯葉上翻滾追逐,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夢境雖然已經(jīng)消失了,但是壓迫感卻依然如故,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壓在了胸口。
然后,我看到了一個雪白雪白的小女孩趴在了我的身上,甜甜睡著。
果然,還是在夢里,真是奇怪的夢中夢,話說我怎么總夢到少女呢?
……
……?
……!
“媽呀!”
意識像是突然被接通了電源一樣,猛地回過神來。
“你你你!你誰啊你!”
因為我的突然起身,原本趴在我胸口的小女孩被我直接掀了下去。她慢吞吞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揉了揉眼睛,一臉剛睡醒的模樣。這是我才注意到,不止是渾身的著裝和膚色,女孩連頭發(fā)、睫毛甚至是瞳孔都是銀白色的。
“你、你到底是誰???”
被我從身上推下去的小女孩在床上鴨子坐著,大大的眼睛朝我忽閃忽閃地眨著。她應(yīng)該也就是不到十歲的模樣,直覺告訴我,這女孩肯定不是普通的人類。
但是,在她說出她真實身份的那一刻,我還是有一種被人打了一拳的感覺。
“龍?!?p> 女孩眨了眨眼睛,回答的干凈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