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后來一起考上一中了嗎?”
“后來,我們誰也沒去一中?!比~小詩淡淡的說,語氣里沒有遺憾,心里有什么心愿,千萬不要大聲說出來,不然,命運就知道該怎么捉弄你了。
“其實去不去一中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現(xiàn)在想來,我們當初想要的,并不是一起去什么一中二中,那只是一個途徑,我們想要的是,永遠像那時候一樣互相陪伴,一起去看更大的世界,可是人和人是沒辦法永遠在一起的?!比~小詩輕輕嘆了口氣。
“這位后來轉(zhuǎn)學過來,成了你同桌的男孩,就是沈局?”在葉小詩的描述里,并沒有用他們的名字,但是譚石松還是準確的判斷出來。
“對,我們曾經(jīng)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從初中,到高中,到大學,或許,也不止是朋友,”葉小詩喝了一口酒,“可現(xiàn)在是什么關(guān)系,我也不知道?!?p> 這么多年,葉小詩的確已經(jīng)很少會想起他了,可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的碰面,那些遙遠的過去竟然全部如此清晰的撲面而來。
原來有的人,就算很少想起,也并不是忘了,只是在心里找了個小盒子,把他和那些時光都裝了進去,鎖了起來,一旦打開,過去的一切就全部涌了出來,一點一滴都沒落下,那些曾經(jīng)看不清楚的東西,也在歲月的沉淀中,清晰無比。
“后來發(fā)生了很多事,以前總覺得我們走散是因為發(fā)生了太多事,命運給了我們太多坎坷,實在是過不去了,只能分頭走了,現(xiàn)在想想其實也都不是什么十分特別的事,誰都會經(jīng)歷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還是有很多人沒有走散?!?p> 葉小詩飲盡杯中酒,看了一眼手機,已經(jīng)凌晨一點了。
“哎呀,竟然嘮叨了這么久,耽誤您時間了,明天還有事呢?!比~小詩如夢初醒。
葉小詩之所以跟譚石松說這么多,一個是因為確實有些情緒洶涌而來,突然想說話,另一個是因為,她不想跟沈志遠有什么交集,但譚石松定然看出了些什么,所以不如干脆說了,如果是比較復雜,好壞難辨的關(guān)系,就算是認識,譚石松也能理解這不是一種可以去發(fā)展的關(guān)系。
葉小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似乎大家對過往的人和事,記憶最深的,應該是那些特別大的事情,特別悲傷或者幸福的時刻,可是多年后再見到沈致遠,撲面而來的,竟然是那些初見的小時候,那些傻乎乎的日常,而不是后來的那些強烈的愛恨和無奈的抉擇,竟啰啰嗦嗦說了一晚上,也沒說到重點,不知道譚石松聽明白沒有。
譚石松沒再說什么,兩人各自回了酒店。
葉小詩一進酒店就覺得精疲力盡,躺在了床上,隨手看了一眼手機,微信有一條袁朗的信息:小詩,在上海?
在遇到袁朗之后,葉小詩才意識到,自己從前腦袋里確實就像李一一說的那樣,缺了根弦,對所有感情的事情都反應遲鈍。
今晚是怎么了,怎么這些人一個接一個的出現(xiàn)。葉小詩覺得很累很累,她想回復袁朗一句,但實在太累了,倒頭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葉小詩醒來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起自己沒有回復袁朗,其實如果是一條普通朋友的普通問候,不回也沒事,什么時候想起來再回也行,可是對于袁朗,葉小詩能覺得到,那天之后,他們的關(guān)系變得十分微妙,如果這條信息不回復,葉小詩不確定袁朗會不會理解為自己要跟他絕交。
腦海里蹦出絕交這個詞,葉小詩心里隱隱作痛,盡管這些年,一個人披荊斬棘,磨平菱角,隔絕情緒,一層一層的往身上穿鎧甲,可袁朗,還是走進了她的心里。
葉小詩按開窗簾,晨光一下子灑滿了房間,江城這個季節(jié),難得有太陽,不像鵬灣,就算到了12月,氣溫依然可以到30度,冬季也從不吝嗇陽光。
人有時候需要去別的城市待一待,走一走,想一想。就算一個城市那么大,如果不約好,幾乎不可能遇到,可是,換個地方,會更加冷靜客觀的跳出日常,用一個局外人的陽光回顧一下自己。
葉小詩很喜歡陽光。
葉小詩出生那年恰好是冬至,那個時候奶奶說,這丫頭,這么冷的天來,就是來氣人的,折騰大家大雪天醫(yī)院家里來回跑,她才高興。
葉小詩畢業(yè)第一年在鵬灣市過生日的時候,葉小詩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長袖群子,一起到鵬灣工作的同學請她去KTV過生日,大家圍在一起給葉小詩唱生日歌,燭光照映著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充滿著誠摯又熱忱的祝福。
那天葉小詩突然很想讓奶奶看看,不是所有的冬至都是冷的,如果一個小孩子出生在南方的冬至,那一定是特意為家人挑了一個最舒服的天氣,小孩子怎么會無緣無故的去坑自己的家人呢,如果她真的能選的話,大概是不小心選錯了出生地。
遇到袁朗,是在兩年前那個南國冬至的加班的周末,那時正處于提報招股書前1個月,券商,會計師,企業(yè)財務都在瘋狂的加班趕材料。
那天是葉小詩調(diào)回總部工作的第一周,譚石松和財務總監(jiān)秦總讓她負責管理上市財務工作,協(xié)調(diào)所有事項,對他倆匯報。職位是集團財務部總經(jīng)理,葉小詩從子公司財務負責人變成了集團最年輕的總經(jīng)理。
而又恰好,那天是葉小詩的生日,幾個朋友約了要給葉小詩過生日,本來葉小詩打算早點下班走,大概下午3點的樣子,葉小詩安排完所有工作,感覺今天確實可以早點走。
突然辦公室進來一個新面孔的男生,葉小詩第一眼對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這幾年券商會計師項目組人員來來往往,而她又剛剛調(diào)回總部,短短兩周不斷的在認識各個中介團隊項目組成員,已經(jīng)不覺得生面孔新鮮了。
男生直奔葉小詩而來,并很有禮貌的向葉小詩拋出了一個巨大的問題,要查三年每期末庫存商品金額波動的原因,并且需要下午有個結(jié)論。
三年來,業(yè)務規(guī)模有變化,商品價格有變化,庫存商品分類和品種繁多,這是一個涉及面很廣的問題,光搞清楚這個問題的重點理清回答思路都要花一個一個下午了,葉小詩在下午3點結(jié)束工作的計劃徹底破碎。
已經(jīng)連續(xù)加班一個月的葉小詩近乎崩潰。
她強忍著煩躁但語氣和臉色已經(jīng)十分不好:“這么短的時間怎么查?你們之前沒有跟成本會計溝通過這個問題嗎?”
男生沒有因為葉小詩的語氣而不滿,他似乎對葉小詩的情緒毫無察覺,語氣溫和的解釋:“是這樣的,我先給你介紹一下情況哈,這個問題我們跟幾個成本會計都溝通過,但是沒有得出確切的結(jié)論,目前有這么幾個方向……”
男生開始具體介紹這幾個方向,最后,他說:“我們驗證過這幾個方面的影響,還是達不到這么大的數(shù)量級,所以想跟你這邊再深入的探討一下,畢竟還是你最熟悉,小詩。”
男生說話不急不緩,這么長一個問題介紹下來,沒有卡頓,沒有錯詞,表達邏輯清晰,流暢。
其實葉小詩在開口的時候已經(jīng)做好了要吵架的準備,IPO這種工作配合久了,吵架是日常,尤其在開始各個團隊的磨合階段,雖然他們已經(jīng)處于申報的尾聲,但葉小詩畢竟是剛回來負責企業(yè)財務團隊,大家互相不熟悉對方的性格,又怕彼此甩鍋,葉小詩剛才那句話已經(jīng)帶了責怪對方的意思,多數(shù)情況下,對方肯定會把球踢回來。
在這樣的高壓環(huán)境中工作久了,大家盡量克制,但是如果一個人爆發(fā),對方是根本沒有辦法忍耐的,吵架也是一種高壓之下情緒的釋放和溝通。
但是這個男生出乎預料的沒反駁,更出乎預料的是,他說話的語氣仿佛跟葉小詩很熟悉,葉小詩不禁特意注意了他一下,仔細回想是不是認識他。
男生的相貌并不是那種一眼就吸引小姑娘目光的俊朗男孩,但樣貌端正,讓人看起來很舒服,個子很高,雖然穿著得體的灰色襯衣,還是能看出應該是經(jīng)常運動,身材保持的正好,全身衣著色彩低調(diào),跟他沉穩(wěn)謙遜不急不躁的氣質(zhì)很配,唯有手腕帶了一塊價值不菲的手表,讓他身上多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優(yōu)雅和精致,但又不會太過,一點都不會顯得俗氣和油膩,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間有種沉穩(wěn)的氣度。
葉小詩沒有判斷出他的年齡,在葉小詩的印象里,有這種沉穩(wěn)感的大多是四十歲左右的商務人士,但這個男生看起來最多三十歲。
不過讓葉小詩最好奇的。還是他剛才最后一句話。
她剛剛調(diào)回總部,按理說如果是新來的券商應該對她不太熟悉,更不要說那么熟稔的叫出小詩這個名字,還知道她最熟悉成本。
“你認識我?”葉小詩表達了自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