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恒從來沒覺得如此丟人。
自己不會做生意,以至傾家蕩產,跑妹妹家來討要嫁妝,這世上還有如此奇葩之人?
劉恒也在惱恨,怎就相信劉源隆的鬼話,父子倆一起跑來丟人現眼?
“劉老爺,這是看在少夫人的面子上,沒讓人出來轟你,你再執(zhí)迷不悟,可別怪我們成府的人不講人情,再不成就告到官府。”管家模樣的人也急了,現在府門前被街坊四鄰看笑話,他這個當下人的不好交差。
劉源隆一拍胸脯,嚷道:“好啊,那就鬧,看誰吃虧!”
劉恒徹底看不下去了,趁著姑姑家的人還沒翻臉,趕緊拖著劉源隆往街口走,一個人拖不動就讓常順一起來拖。
人群一看沒熱鬧瞧,也就散了。
終于把人帶到街口,劉源隆還有幾分不悅:“年輕人沉不住氣,為父正在跟人講理,你不幫忙就算了怎還幫倒忙?”
劉恒惱怒道:“父親,咱一家人以后還要在南京城里混,你這么做是徹底不要那張老臉?也要跟姑姑家徹底劃清界限是吧?”
劉源隆整理一下衣衫,不屑道:“為父這是在維持家業(yè),少跟我扯那些有的沒的?我之前怎么說的來著?有為父出馬,這生計豈會是問題?”
劉恒非常無語,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府中下人懷揣兩封銀子,其實就是在等劉源隆上門來搗亂,好把銀子給他。
這也算是姑姑對劉家人的接濟,現在卻被劉源隆當成功勞,這老小子太把自己當回事。
“銀子呢?”劉恒再次把板磚亮出來。
劉源隆手顫顫巍巍從懷里掏出一封銀子,見劉恒滿面煞氣,又把另一封也掏出來,交給劉恒。
劉恒把紅紙給拆了,每一包里面有幾個小銀錁子,掂量一下有個八九兩的樣子。
明朝中前期銀子在市面上并不通行,眼前的銀子也不少,緊巴點過一年半載不成問題,可要解決日常衣食住行,要先到錢鋪子去兌銅錢。
“恒兒啊,你可不能越俎代庖,咱家還是為父當家的吧?”劉源隆苦著臉望著劉恒。
劉恒冷笑道:“少廢話,錢在你身上,不定被如何揮霍……肚子餓了,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p> 來到這世界也有半天時間,眼看太陽西斜,是該解決一下溫飽問題,大概身體這主兒被人趕出家門,一天沒吃過飯。
劉源隆道:“那為父前去江口撈沉貨的盤資……”
“滾!”
“好咧……”
……
……
在日已西斜時,劉恒終于在路邊攤吃到了來到這世上后的第一頓飯。
砂碗裝的白米飯,有個蒸的青菜,為了改善伙食一狠心加了個咸水煮的雞蛋,父子倆分著吃。
菜里是一滴油都沒有,口味寡淡,但父子倆吃得很香,旁邊只有白米飯吃的常順時不時將羨慕的眼神看過來,眼睛就菜硬是把白米飯給干咽下去。
劉源隆先一步吃完,隨便拿根小竹棍剔著牙,催促道:“快點吃,吃完趁天沒黑,趕下一家?!?p> 劉恒抬頭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他:“我有幾個姑姑?”
“年輕人腦子壞了?你只有一個姑姑。不過你這姑姑嫁過去,房里也常受欺負,碾子磨碎也榨不出她二兩油……這次為父要去另一家榨……找你外公。”劉源隆腆著那張大臉道。
劉恒一想到劉源隆剛才在成家門口那光景,心中直發(fā)怵。
“娘不早就過世了?外公會接濟咱?”劉恒刻意放慢吃飯速度,邊吃邊問。
劉源隆輕哼道:“你那外公,為人處事比猴兒還精,想讓他破財比殺了他還難受,不過為父就是他的克星,逃不了他的?!?p> 劉恒想了想,不由自主點點頭。
沒劉源隆這張厚臉皮當金剛鉆,還真不敢攬“討債”這瓷器活,或許這天殺的就是為耍賴皮而活的。
劉恒心想:“我那可憐的外公,當初怎眼盲心瞎把女兒嫁給這么個東西?”
眼見劉恒已將飯菜吃完,將碗筷放下,劉源隆催促道:“走了走了,別起個大早趕不上晚集……恒兒啊,剛才你表現得很好,這次你還拿塊磚頭在后面候著,若為父實在撐不住,你伺機而動……”
……
……
劉家父子帶著常順又上路了,這次劉恒路上就想清楚,不管劉源隆在前面怎么鬧騰,他定要躲在后面看熱鬧,打死都不出手。
穿過幾條街巷,來到一處大宅前,劉恒抬頭看一眼,心中又帶著幾分悲哀。
同樣的豪門大宅,果然這年頭婚配講求門當戶對,可為什么別家家門穩(wěn)固,而我家就家門破落?
不公平!
“父親,外公以前也是做官的?這宅子……不錯啊。”劉恒道。
劉源隆已經在做入場的準備動作,簡單把衣襟撩開,沒好氣道:“你外公可是翰林出身?!?p> 翰林至少也是進士庶吉士出身,那不是說,這外公家世顯赫?
劉源隆大概是覺得長了他人志氣,補充道:“可他那臭脾氣自詡清高從不會討好人,在翰苑就受人排擠,六年京察擢了一等,本以為就算不進侍讀侍講,也能外放布政使司肥缺,卻因清議有虧,被科道的官給捅出來,落得削職永不錄用的下場……不然你以為他舍得把你娘嫁給我?”
劉恒心想,這外公還真是仕途坎坷。
“拿好你的磚頭,看我的!”劉源隆擺開架勢,撩起儒衫如那唱戲的老生,大跨步往府宅門前走去。
人到門口,剛散開發(fā)冠,還沒等癱坐下來哭嚎上一場,正門打開里面走出個知客模樣的人。
知客面帶厭惡之色,一擺手招出倆壯漢,一左一右將劉源隆拎小雞一樣提溜著往巷口里面走。
“干什么?在我面前還敢造次,不認識我是誰?”劉源隆雙腿掙扎著,腳后跟拖拉著地,被人拖拉到墻角。
知客一伸手,倆壯漢將劉源隆丟在墻角旮旯。
知客道:“劉老爺,誰不認識您?不過我家太公有言在先,若再見您上門,一回人趕走,二回一頓揍,三回腿打折……您嫌麻煩咱也嫌事多,不如三碼事歸一碼,今兒直接打斷腿免得您來回奔波……您就劃個道,走還是不走?”
劉恒隱在墻角后面瞧熱鬧,聽到這話不知為何有種很解氣的感覺。
知女婿莫若老泰山,還是翰林出身的外公老奸巨猾,出手穩(wěn)當對癥下藥。
讓你到處撒潑耍渾,到底誰是誰的克星?
果不其然,劉源隆一看不是對手,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嚷嚷道:“我不過是來拜訪我那老岳丈,這就是你們林家待客之道?大不了,我走就是……不過話說好了,這回不算,我只是路過,下回開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