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春風(fēng)不解佳人心,只把桃花撕碎做紙飛,一點一點雋攜佳人淚,化作香泥又待春風(fēng)來。
“喂!你要帶我去哪里?”如落花般被長空云雀托著在邗江宮中繞行著,不知不覺已走出了輝煌的行宮進入了一段了無人跡、破落許久的幽深宮巷,就好似那隱藏了天下君王秘密的古殿通道,又像失寵嬪妃孤老的路途。那陽光下都能透出的陰森之氣讓劉明君不禁蜷縮在了長空云雀懷中,縱使曾是一代名劍俠,有著面對數(shù)十江洋大盜而不改色的氣魄,卻也在這幾日中失去了幾分心神,對未知的前路有種種迷茫與不安。
“噓~”長空云雀把手繞過劉明君俊美似玉吹彈即碎的臉蛋用中指輕點著她的嘴唇說:“聽見了嗎?它的歌聲?”
若不是長空云雀的提醒,劉明君真還沒聽到這深宮樹影中清脆悅耳的鳥鳴聲,“是云雀!”
“對!是云雀!不是喂!”長空云雀清脆的笑著,笑聲就如孩童一般。而知道自己又被玩弄的劉明君自是沒有一絲辦法,恐怕就連賭氣也會被長空云雀一眼看出而心生快意吧,只能面無表情地憋著,許久之后才極為不快地說:“那是烏鴉在叫吧!”
長空云雀卻沒有理他,確是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了,也只是看劉明君身體虛弱不愿多欺負而已,卻又自顧自地說:“當(dāng)我懂事之時就聽著它們的叫聲了,現(xiàn)在還在聽,那是父王希望大哥可以像云中宮闕一樣撐起揚州郡,而我就像這不諳世事的深宮云雀,可惜啊!”
劉明君聽著長空云雀說的話總感覺能聽懂,卻又感覺自己聽見的只是長空云雀說出來的,他心里想的卻一點也無法琢磨,也許他的心會比這深宮幽巷更幽深,但怎樣的感覺都讓劉明君感覺有一絲害怕。
春風(fēng)難解閑人意,桃花只聞夢低吟。雨落邗江起漣漪,未曾沾濕春夢情。虛弱蜷縮在長空云雀懷中的劉明君,只是和煦春風(fēng)夾雜著桃花香已足以催她沉沉地睡去,然后便做了一個夢……
一花一世界,一樹一浮生,一葉一障目,一鏡一嘆息。
還是記憶中的那條街,那條街中的那座院,那個院中的那棵樹,那棵樹下的那個人。
七八歲的小女孩一邊踢著彩繡球一邊念念有詞地唱著民謠:“二月到,燕子叫,女兒銅鏡梳妝俏;三月來,桃花開,女兒等著郎君來;四月天,艷無邊,女兒繡球提起來;繡球高高飛出去,春風(fēng)送入郎君手,五月到花轎到……”也許因為踢太久了,小女孩最后沒接著那一球,繡球在地上滾到了小男孩的腳下。
小男孩撿起了繡球說:“胭脂,你唱得真好聽,能教教我嗎?”
胭脂很天真地點了點頭說:“行,可是干媽說這是女孩子唱給喜歡的人聽的歌,你唱給誰聽?。俊?p> 小男孩說:“我唱給娘親和父親聽!”
女孩子又問:“還有呢?”
男孩子撓了撓頭說:“那唱給胭脂聽吧?!?p> “行!跟我唱,二月到……”
“二月到……”
“記得踢球??!燕子叫……”
……
“醒醒!”迷蒙之中劉明君感覺自己被推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了耳中。
劉明君坐在鏡前不用回頭也知道后面是誰,從很小很小時就是胭脂幫他梳理頭發(fā)的,一直如此,兩個人一起長大。胭脂是劉順家仆的女兒也是自幼居于劉順府中的,劉順也不是愛慕虛榮攀附權(quán)貴之人,所以也很喜歡這個聰慧的女孩子,讓她從小便與劉明君一起長大,并互生愛慕。
“胭脂嗎?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們小時候一起踢繡球的事。”劉明君溫柔地抓著自己身后的細胳膊說。
“是?。r光轉(zhuǎn)眼十三載,沒想到你先比我嫁人了?!彪僦昧硪恢皇置鴦⒚骶哪樕希拔业睦删值侥睦锶チ四??”
一瞬之間劉明君在銅鏡中又看見了那張美麗而幽怨的臉然后周圍的一切在燭光與紅紗之中模糊了,整個世界都模糊了只看見穿著金玉新衣的長空云雀在笑著看著自己,不說話也不動……
“嗯!”能感覺得到自己眼角的水漬,劉明君很無奈地睜開了雙眼,就連夢里也失去了藏身之處了,那種無奈與絕望又有何人知曉?
古老的院子中雜亂地長著滿地不知名的野草,但依然能看出昔日的輝煌,劉明君就安靜地躺在一張被搬到院中陳舊的臥床之上。落下的桃花一瓣一瓣地靜靜躺在自己的身邊,云雀就在自己頭上的枝頭雀躍歡叫著,而另一只云雀不知了去向。
“死烏鴉,這里是哪里啊?”劉明君始終沒明白為什么金碧輝煌的韓江宮之中會藏著這樣一個破落荒蕪的院落,而在院落的一角竟還有一個長滿雜草的小土堆,似一座孤墳,而長空云雀正毫無顧忌地斜躺在那墳堆上看著天。
“我想聽聽我?guī)煾底詈笙敫嬖V我什么。”長空云雀似乎已經(jīng)知道劉明君已經(jīng)醒了,不動聲色地說出了一句讓劉明君莫名其妙的話。但她也沒再說什么,她著實是想避著這個性情古怪的郡王不及,卻只是避開不了?!鞍?!想想?yún)s是有幾分煩心??!”劉明君還未嘆氣抱怨,長空云雀卻先嘆起氣來了,然后還不知從哪里拿來了一壇酒喝了起來。
一酒二劍三美人,四功五名六江山。對于劉明君這樣一個侍劍俠客來說,長空云雀手中那邗江宮中窖藏多年的美酒又怎能不引起她的注意,尤其是在她如此迷茫之時,只想卸下一身牽掛。深吸了一口空氣中夾雜在桃花香之中的酒香,靜靜地看著天,仿佛都能感覺時間的停滯,那一刻仿佛一切都已付之腦后。酒香已能如此醉人,喝一口又能如何?
不知何時長空云雀竟拿著一壇酒在劉明君面前晃??!晃??!晃著!卻又在劉明君伸手去抓的瞬間躲開了!然后邪魅地笑著對劉明君說:“你不知道杏唇半啟、兩頰腮紅很像一只思春的小野貓嗎?”
劉明君感覺自己應(yīng)該生氣才對,可是自從變成女人之后她已經(jīng)是一點也不了解自己了,明明還沒有幾日,卻已經(jīng)找不到以前那一個閑逸自信的劉明君卻已不覓蹤跡,只留下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孤怨小女子,即便如此還是無依無靠的落難小女子。以前劉明君就為自己外貌自豪過,總是從未有過前日鏡子那種哀怨女子傾城美色的感覺,甚至都有一種自己想去愛惜她的感覺,那時起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和她一樣忘了其它的感覺,只剩下了滿滿的哀怨。再說對著長空云雀生氣有用嗎?想必還會為他所取樂吧!卻不知何時長空云雀的臉竟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很近很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俊俏修長而又蒼白的臉上帶著邪魅的笑,“你……你想干什么?”
“本郡王親自侍奉你,不要嗎?”長空云雀戲謔的說。
劉明君卻已知道了他的意思,縱使劉明君認命也不代表她能接受所有的事情,若是被長空云雀如此侍奉,想必縱使知道自己背負著親人的命運也會選擇去死吧!因為她和以前一樣還是一個很單純的人,甚至在某些方面還像孩子一樣。那一瞬間的恐懼甚至讓她忘記了掙扎,恐懼地睜大著眼睛看著逼近的長空云雀,結(jié)果卻只是他在自己額頭上的輕輕一吻,卻不知為何這吻卻讓劉明君有了幾分安心的感覺,因為他知道長空云雀不會那么做的,只是一種感覺卻很信任它。
雖說如此,劉明君還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她知道自己又被長空云雀戲弄了,很狼狽。長空云雀卻很滿足的笑著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后又對劉明君說:“我就這樣一個人喝著也確是沒有意思,不如我們來做一個游戲,下面我問你問題,你若答不出或者答錯了便喝一杯酒,你若答出了便換你問我,當(dāng)然我若答不出也喝一杯酒,答出了再問你。你看這般怎樣,是否會有意思得多?”
“也好!”與其說劉明君會同意這個想法,不如說是求之不得,她也有很多想問長空云雀的,只是也苦于無法開口。
于是長空云雀便一邊酌滿了兩杯酒一邊問道:“你知道我為何如此待你嗎?”
劉明君怎會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無論他如何千思萬慮也是無法想明白,最后只能得出長空云雀是瘋子的結(jié)論。無奈的從長空云雀手中接過那杯酒一飲而盡,確實唇齒留香的好酒,只是此時劉明君也沒心思細細品嘗。
“第二個問題,你一定知道答案的,你覺得現(xiàn)在的你自己漂亮嗎?”長空云雀就這樣帶著一絲微笑看著劉明君問道。
是??!銅鏡中那傾城美貌劉明君又怎會陌生,配上那抑郁神傷的表情即便是女人也會為之動容,更何況是曾為男人的劉明君。只可惜這樣的美貌有著本不應(yīng)該的歸屬,縱使劉明君曾經(jīng)也為自己俊俏的面容而自豪過,卻也無法接受這傾城美貌,畢竟這背后的代價太大了。
不知過了幾時,劉明君面前的碧玉酒杯已又被倒?jié)M。小小酒杯滿酌的美酒卻也只能倒映出佳人臉上的一闕,輕輕撫摸著自己如凝脂般的臉頰,指尖劃過肌膚那細膩的感覺怎也欺騙不了自己。
“縱使傾國傾城又能怎樣?那已經(jīng)不是我自己了。”既為劍俠,劉明君又怎會忘記那句“一酒二劍三美人”的閑逸,美人如此,見之一面足以嘆平生。
“唉~”嘆息之后劉明君又問長空云雀道:“你為什么這樣對我?”
“因為我喜歡你?!?p> 桃花依舊在隨風(fēng)搖落,其中一瓣落入了酒杯之中把杯中幻象打碎,劉明君那一瞬清楚地聽見了那六個字,卻怎么也無法理解,那一種仿佛被從思維中抽離的感覺?!隘傋樱∥沂悄械?!”劉明君感覺自己快被氣笑了,只怕是瘋子也不及眼前之人的離譜吧!
“現(xiàn)在不是了!”聽到長空云雀這么說,劉明君笑了,真的笑了,但伴隨著蒼白的笑落下的卻是兩行無力的眼淚。
“果然你才是世界最漂亮的佳人,天下無雙!笑也如此,淚也如此,讓人怎能忍心放手?”說著長空云雀伸手拭去了劉明君的眼淚,而他緊蹙的眉頭、憐憫的笑怎么也無法想象就是他造就了這一切。“雖然你流淚時也很醉人,但我更喜歡你的笑。好了,現(xiàn)在輪到你告訴我了,喜歡我嗎?”
“不喜歡!”劉明君最后還是沒能哭出來,“那你為什么……喜歡我?”
長空云雀聽劉明君如此問,卻也是笑著一嘆氣端起了酒杯小口飲盡。
“是你也不知道還是不想告訴我?”劉明君此時不知為何有了一種慶幸的感覺,也許她也無法接受這個問題的答案。
“都有吧。那你喜歡現(xiàn)在的你自己嗎?”
“不喜歡!我家人呢?”
“放心,他們現(xiàn)在怎樣你會知道的。想見見她們嗎?”
長空云雀的話再次凈化了這個喧囂的世界。想!怎能不想?父母、兄長、妹妹還有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因為歉意還是因為思念?如果可以,劉明君寧可浸于長空云雀遞過的酒杯中,一千年!
“你覺得你父親會因為你恨我更多,還是因為我的父兄?你覺得胭脂是喜歡劉明君還是喜歡你?”
這樣的問題還真讓劉明君仿佛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一切,她一把奪過長空云雀手中的酒壺,直接舉壺一飲而盡,溢出的酒水直接打濕華麗的綾羅,在心口那種涼意一直浸入心頭。故有云:“一酒二劍三美人!”就讓人醉,醉了就忘卻了一切,夢里她還是劍俠劉明君。
但夢終究還是夢,終有清醒的時分,劉明君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躺在院中的臥榻之上,身上披著一塊棉毯。滿月之下春風(fēng)依舊沒有忘記多情地帶著桃花落下,淡淡的一層鋪在棉毯之上。而長空云雀就在自己身邊,如孩童一般帶著縷微笑沉睡著,如孩童一般。而劉明君此時卻沒有一絲想殺他的意思,并不只是因為親人的原因吧。但是此時她卻不愿繼續(xù)待在他的身邊,因為在他身邊真的會感覺很亂,心亂如麻。
略吃力的撐起自己孱弱的身體,卻是很小心的沒有碰到長空云雀,然后走到了宮殿門前的桃樹之下,距離也不過十幾丈劉明君卻感覺自己用了莫大的力氣。到時也只能扶著桃樹干,香汗淋漓地小口喘著氣。劉明君席地坐下靜靜的閉上雙眼,任由月光傾泄在自己身上,任由桃花落在自己頭發(fā)上,她想借著這古殿森嚴而明凈的氣息去重新感受自己身體里的氣。
這一次依稀還能感覺到那些陽氣,可是已不像上次一樣可以去運行它們,若是之前氣若流水,那無疑現(xiàn)在氣就像一塊塊石頭一樣堆堵在嬰源和各筋脈中樞。而她現(xiàn)在體內(nèi)陰氣雖旺盛而活躍,卻因為與陽氣的沖突顯得無比混亂與尖銳,再者劉明君著實不會控制陰氣的心法,若不是午陽心法護體她倒可能反被這尖銳的陰氣所傷。許久許久劉明君才又睜開眼睛,她也是被自己體內(nèi)情況下了一跳,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情況與其說糟糕不如說危險,如果那些陽氣消失,午陽心法就失去了保護的作用,劉明君很可能被自己體內(nèi)陰氣沖擊成重傷甚至死亡。而想要控制這些陰氣必須得有心得心法,如果貿(mào)然學(xué)習(xí)不知是否又會與午陽心經(jīng)沖突,所以說現(xiàn)在她的身體是一個極微妙的平衡。想到這里劉明君自己也不由得嘆了口氣:“得之我幸,失之我命?!?p> 卻不知幾時起長空云雀已站在了劉明君的身旁,頭頂?shù)臐M月在地上印了一個短短的影子,卻在霜白色的地面上顯得十分突兀?!拔覄衲氵€是不要隨便運氣,我好不容易才把你體內(nèi)的陽氣固定住,如果再被沖散我沒把握再救你一次?!?p> “那是不是說我一輩子都不可能找回功力了?”劉明君卻是不喜不悲,這樣的結(jié)果自己已是有了心理準(zhǔn)備,“那我還怎么活下去?”并不是抱怨,只是不甘心。
“為什么?怕殺不了我?那我告訴你,從現(xiàn)在起只要你一句話我就立刻去死。”因為背對著長空云雀,所以并不能看見他的表情,但他的聲音還是那樣的無情、充滿了對生命的藐視,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但劉明君自是知道自己不會那么做,許久之后她才又說:“放了我的家人吧!”
“暫時不行?!?p> “那……我想見見他們?!眲⒚骶恢雷约菏欠裾娴母胰ッ鎸?,但是現(xiàn)在想的只是再見他們一面,也許就是最后一面。
“至少我得知道他們是否真的還安好?!?p> “我也不知道這樣對你來說是否就合適,如果他們不能接受怎么辦?”
“他們不能接受,我也得接受?!眲⒚骶倏催@些落下的桃花時多少有些同情它們了,“美麗得轉(zhuǎn)身即逝!”
長空云雀抱起劉明君,把她放回了臥榻,劉明君卻是沒再掙扎也沒說話,然后長空云雀從身上取出一粒香丹丟入旁邊的暖爐之中,頓時一股沁人心脾的蜜香夾雜著睡意把劉明君帶入了另一個世界。女人!女人真是水做的,最后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其實劉明君何曾沒有想過一個問題,若是自己離開邗江宮還能活下去嗎?傾城容顏恐怕只會成為最不容許她活下去的理由。過去已經(jīng)陷入泥潭之中無法自拔,未來還在迷霧里面不明不白,命運根本不在自己手中,劉明君雖不甘,亦只能隨波逐流。而且她不敢照鏡子不敢面對自己并不是因為多么討厭她,一酒二劍三美人,曾經(jīng)也是無妄劍俠的他又怎么可能會不喜歡美人?胭脂美,所以會喜歡她,可是鏡中的劉明君更美,那種妖而不艷、柔美雋秀俊俏,怕是自己都會喜歡上自己,如此的愛慕之情只因一面鏡子而顯得再純潔也似深秋落葉。迷蒙之中本性驅(qū)使著那樣一種強烈的愛意想去擁有她,卻怎么也無法追逐到她,因為她是自己的影子,還是說曾經(jīng)的自己才是影子?

刺猬玄子
17年末興起隨筆而寫,寫完前兩章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能力接著寫下去,故事的大綱都整理好了,但偏偏下不去手。就自己而言還是很喜歡這篇故事的,可能因為寫不出的才是最好的。 濃郁的古風(fēng)真的很難駕馭,縱使當(dāng)年覺得寫得不錯,如今看來也只能算是自我感知良好。但還是希望有人能看見。 這篇文章如今翻出來并未做多少修改,所以可能有很多語法甚至邏輯錯誤,請大家見諒,因為故事到這里就算是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