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回想到,他們在無謊城時,第一個城門問他們姓名之時,她順利的進(jìn)入,可星玄和白露卻在城門外耽擱了許久,當(dāng)時她未曾多想,這么說來當(dāng)時便可見端倪,是她自己過于相信他們而一直未曾發(fā)現(xiàn)。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星玄,不對,應(yīng)該是凌夜轉(zhuǎn)過頭對她抱歉又有些輕松的道:“阿離,對不起,我盡力了,這場景既然是你自己撞到的,我便也無法瞞你了,遠(yuǎn)古時期過后,神界漸漸凋零,天地間只剩下五位真神,在上次天劫之中,我們五神石化,神魂出體,你的原身便是日神陽離,而我則是夜神凌夜,白露也非什么人族貴妃,而是令神霜吟,她一直所尋找的神魂你也知道,便是境神桐澤,還有你的狐貍仙也不是什么仙人,而是靈神紫玉,非是我要瞞你,而是想讓你在最后的時光中能夠安穩(wěn)度過,不要為了祭天劫一事而時時憂慮畏懼,這是我們身為神的使命,為了天下蒼生,即便以身殉劫,也是死得其所,你可不能退縮啊”
羅九雙肩不住的顫抖道:“所以說你之所以陪在我身邊,說什么不會拋下我,會護(hù)著我的話,都是為了能讓我順利的應(yīng)劫是嗎?”
星玄道:“這么說可能會讓你難以接受,但事實......的確如此”
羅九緊緊握著雙手,她右腕系了一條紅繩,可她此刻已經(jīng)忘記去看眼前這個星玄手上是否系著紅繩。
她不知道眼前的星玄是何時消失的,但見到了他和紫玉、白露私下和盤而出的畫面,之所以讓羅九在六界轉(zhuǎn)世是為了重鑄她的幽精,好讓她神魂俱全得以復(fù)位,這樣其他四神也可以順利歸位。
原來一切都是設(shè)計好的,她眼前接著又浮現(xiàn)出在東海村收服黿妖之時,她擅用攝魂法,可星玄并未阻止她,他不是不知道擅用這法術(shù)的后果,而后他藏在袖中的手暗中掐了一個訣,召喚了天雷劈在她身上,以讓她以為這是遭受了懲罰,好讓她安心去人界轉(zhuǎn)世。
而她身為蔣樂容時的經(jīng)歷開始一幕幕的出現(xiàn)在她眼前,明明她是記不起來轉(zhuǎn)世時的經(jīng)歷,可不知為何此時會突然想起,她本有愛她的爹娘,幸福的生活在鑄劍村,雖然被一些孩子欺凌,但她不在意,她會證明沒有所謂的友情,她也可以活的很好,可是天不遂人愿,她和爹因撿了一塊上好的玄鐵石,引起了同村人的嫉恨,丁文峰向州官告發(fā)了他們家私藏上好的刀劍,而沒有供奉給皇上,引得官府來搜查,可那一刀一劍,是爹娘為她打造的嫁妝,不肯交付出去,便叫她帶著那一刀一劍跑到后山躲藏起來,是星玄召喚了那些可惡的烏鴉,暴露了她的藏身之地,害了爹娘被那狠心又貪婪的丁文峰所殺,一把大火燒起,毀尸滅跡,做的干凈。
而后她帶著怨恨和絕望,抱著一刀一劍掉落了懸崖之下,在她閉眼之前,她躺在血泊中,渾身發(fā)冷,但眼前異常清晰的看到有一人著黑靴上繡金絲云紋走到她面前,拿走了她懷中的一刀一劍,那時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誰,可現(xiàn)在她看的清楚,那人正是星玄,他奪走那一刀一劍,然后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離去,她所視若珍寶,用命來護(hù)的東西,便這般被他拿走了,而她回到地府也絲毫未聽他提及過這一刀一劍的下落。
而后他們在東海附近遇到魔雕時,他早知道她若見到那魔雕必定不會輕易放過,明知她會惹事,而只是旁觀,好讓她挑起禍患,而被貶至妖界轉(zhuǎn)世,的確他挑了一個好命數(shù),小川一家人對她的確不錯,只是她早與紫玉有約,若是打個噴嚏,紫玉便會出現(xiàn),而當(dāng)她遇到危險的時候,阻礙紫玉出現(xiàn)的人也是他,那日下午,賈府有一個穿著黑靴上飾金線云紋的下人喂了她一個小蘋果,而后她便再也打不出噴嚏了,那人樣貌雖是平平無奇,但如今她知道那個人必是星玄無疑。
真是為了能夠盡快讓她重鑄幽精而費(fèi)盡心機(jī),心腸竟冷到這種程度,連等她陽壽正常結(jié)束之時都不肯,一絲都不肯懈怠,只為了讓她悲慘的命數(shù)能夠毫不偏離的進(jìn)行。
可她心里有個疑問,為何星玄每次都能夠找到她在各界轉(zhuǎn)世的下落?她心中正疑惑呢,眼前的景象卻給她解疑了。
眼前浮現(xiàn)的景象是他們在河西村勾月娘之魂時,她正被水流柱裹住,水流柱里有不斷逼近的發(fā)絲,形成包圍之勢就要切割而來,那時水中有點點白光,白光閃過之處,發(fā)絲根根崩斷,那白光便是星玄的拂塵絲,除此之外,那拂塵絲還順便的穿過了她的身體,在她身上留下了極細(xì)小的痕跡,星玄就是靠著她背上的痕跡每次才能這么迅速的找到她的轉(zhuǎn)世。
原來他早早就已經(jīng)布好局,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從來都是那般的信任他,無論他說什么,她都不曾懷疑,這樣的她未免有些可笑。
只是,他真的是這樣的人嗎?羅九的意識還有些清醒,這里是幻霧之林附近的地界,林中的景象都是幻像,可他們剛剛踏進(jìn)的是一座城,而并非幻霧之林,只是她身邊的人都不見蹤影,那么這里又的確是幻霧之林無疑啊。
她知道林中的景象有些是幻像,有些是未來之像,有些是過往之像,剛剛出現(xiàn)在眼前的景象她不覺得陌生,分明就是發(fā)生過的景象,她心中又有些動搖。
可是她有意識的五千年來,有四千八百多年是星玄陪在她身邊,她外出勾魂時,他雖然作壁上觀,但也從未讓她吃過虧,她被假扮成鮫人的魔界之人所傷,他和紫玉曾直闖到魔界大鬧了一番。
在魔界的血月之下,星玄的法力本就衰弱,他還是義無反顧的闖進(jìn)去,難道這些都是假的嗎?還有在無謊城中,她被假城主汪尋真騙至紫泉之中,差點讓自己的意識被禁錮在紫泉之中,也是他沖進(jìn)來救了她,還將汪尋真封凍在紫泉之下,這難道也是假的嗎?
還有云魔宮中他們共同闖過的三關(guān),他始終護(hù)在她身邊,不曾放開她的手,最后一關(guān)的解藥他卻未曾想過給自己留下,他們是那么的默契,難道這些也是假的嗎?
僅僅因為這些影響就懷疑星玄,那他們的信任也太不堪一擊了吧,只是那束白光在她眼前一直揮之不去,那感覺刻骨銘心,異常真實,異常心驚,那絕不是假的,可是星玄與老者說的話卻又時時刻刻的提醒著她,他之所以保護(hù)著她不過是想讓她順利的活著以應(yīng)天劫。
她心中對星玄信任的天平搖擺不定,在林外操控著這一切的熄顏自然也意識到了,既然羅九的心中還留有對星玄的信任,那么便用最后一擊,讓她對他的信任徹底擊碎。
空中不知何時飄來了一個粉紅色的泡泡還有一絲甜膩的香味,羅九的情感有缺失,但她心里隱隱對星玄是有喜歡之感,只是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粉色的泡泡是魔魘主愛戀的夢魘泡泡,而她聞到的甜膩的香味是熄顏從無謊城城主賀之桃處討來的紅泉水調(diào)制成的香料,也主愛戀,能激發(fā)羅九的情愛之感,彌補(bǔ)她幽精不全導(dǎo)致的情感匱乏,這般才會讓她意識到自己對星玄的愛戀,也因此會產(chǎn)生嫉妒之心,讓她與星玄之間最后一絲信任崩斷。
因為接下來羅九所看到的是熄顏與凌夜曾經(jīng)的過往。
羅九眼前出現(xiàn)了一座山,不是一座普通的山,而是一座莽莽蒼蒼、云霧濃密的仙山,山腳下有塊巨石寫著昆侖山三個金碧輝煌的大字,有一穿著紅衣,渾身散發(fā)著明媚熱烈的女子出現(xiàn)在山腳下,她法力高強(qiáng),繞開了山腳下守山的仙人,偷偷溜入了昆侖山中。
那女子便是熄顏,比之她現(xiàn)在的樣子看起來似乎和善些,那日她無意越過天魔山,跑到了昆侖山上,攀上了仙界,見到了那天偶然蒞臨仙界的天神,那人有秋水之姿,見之如玉山上行,光彩照人,即便她自己的容貌便已冠絕魔界,但還是只覺如珠玉在側(cè),覺我形污,她在樹下遙望,只覺此不復(fù)似世中人,只那一眼,她便再也不能忘懷。
羅九看到那人的容貌明明和星玄有九分的相似,但又比之星玄更加凌厲精致,身量也高出半頭,可他的容貌為何會有這些微的變化?
羅九繼續(xù)看下去,只可惜那日昆侖山的盛會并未邀請魔界的人,不能再多看他兩眼,熄顏回到魔界之后興高采烈的將遇見上神的事告訴厲無憂,厲無憂雖勸她神魔兩立,真神不是她可以幻想的對象,但她不信,因為幾日后她偷偷在天清山的腳下徘徊時,便見到了那個令她心心念念的人。
“是誰在那里?”
身后傳來了一個清冷疏離的聲音。
她躲在樹后回頭一看,竟是夜神,她想藏到林中,卻被他點破,他道:“不必藏了,我看見你了,你是魔界的熄顏公主”
熄顏心中詫異又帶著驚喜,他居然知道她。
她從樹叢里走出來道:“像我這等小人物還能被夜神知曉,是我的榮幸”
“你在這里做什么?”
熄顏見他面上雖平淡,但似乎不排斥她,遂大膽的道:“前幾日我偷偷溜去了昆侖山,無意間看到了上神的容顏,從此之后便縈繞在心,因此斗膽在天清山腳下,希冀能夠再能瞻仰上神容止”
凌夜見她如此坦誠似乎有些意外,便道:“我要去白山一趟,你可愿同去?”
熄顏愣了半晌,但待反應(yīng)到他說了什么,欣喜異常,急忙點頭,表示愿意同去。
白山相當(dāng)于神族的后花園,位于神界和仙界之間,神族偶爾會去白山歇息。
路上凌夜道:“知道我為什么會帶你去白山嗎?”
熄顏搖搖頭,不知這等地方怎會帶她一個魔族女子同去。
“其實我不是第一次見你”
熄顏跟在他身后偷偷看他,聽他繼續(xù)道:“那日在昆侖山時我看到你了”
熄顏的臉唰的一下紅了,像水煮的螃蟹,她那般癡癡的偷窺人家的模樣,實在是太難為情了。
“你很可愛”
又一句如驚雷的話落在她的耳中,她感覺現(xiàn)在自己的臉上就已經(jīng)熱得像發(fā)燒了。
“真......真的嗎?”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落在了白山之上。
這里的山?jīng)]有天清山高,但也是云霧繚繞、云靄蒸騰,山上種植著許多的銀葉菊和紅石楠木,這銀葉菊遠(yuǎn)觀似雪近觀似玉,接連望去好似冬日雪景,這是魔界可不曾有的景色,間或有一些紅石楠木栽種其間,熱烈似火,一白一紅正似他們所著的衣服一樣,煞是相配。
他負(fù)手走在前面,熄顏則跟在他身后聽他道:“神族從不屑于說謊,對我來說神族太過冷清,陽離是個永遠(yuǎn)長不大又不思進(jìn)取的孩子,霜吟太過端正,十分老成持重,讓人無法放松,紫玉又是個張揚(yáng)不羈、鋒芒畢露的人,既小氣又計較,桐澤是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心性,卻又沖動氣盛,并無一人能與我趕到親近,可是那日在天清山上見到你的時候,我便被你隨性灑脫的性格吸引了,今日見你在此便想與你說說話,還請不要介意”
熄顏搖搖頭,臉上的笑卻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夜神若是覺得神界冷清寂寞,便來找我,我們魔界沒那么多的規(guī)矩,也無天下蒼生的束縛,性子最是熱烈灑脫”
“如此甚好,你可與我講講你的事,讓我知道神族之外世界的人都是怎樣的生活”
“那你可不要嫌我啰嗦啊”
凌夜微微點頭,她便開始講起,她有兩個好朋友,一個是煞魔山的厲無憂,一個是天魔山的戰(zhàn)天,無憂性子溫和,善解人意,是個謙謙君子,戰(zhàn)天性子張揚(yáng),喜爭強(qiáng)好勝,但是極講義氣,對朋友也是極好的,也是她們之中法力最高的,時常會替他們出頭。
他們不止在魔界玩耍,也會去到妖界和人界玩耍,因為魔界實在是條件艱苦,和六界流放之地的八荒十分相似,這里寸草不生,有炙熱的天氣,暗黑的天空,血月的籠罩,流淌的巖漿,荒蕪的土地,匱乏的資源,都不是一個適宜生存的好地方,也只有魔界的人才能忍受這般艱苦,眾生靈雖說我魔界之人飛揚(yáng)跋扈,做事囂張無理,但生活在那般地界怎能不心有怨言,只是天下已定,若是想要追尋好的生存環(huán)境,只能發(fā)動戰(zhàn)爭,大起干戈,我魔界不愿做這不義之人,所以為了六界的安寧,我魔界還是犧牲了很多,并不是各界眼里那種蠻橫無理、為所欲為之輩。
“聽你這么說,才發(fā)現(xiàn)我以前真是不太了解魔界,對魔界心存很多誤解和偏見”
熄顏笑道:“夜神能體諒我們魔界,了解我們魔界都做了哪些事,我也便無憾了”
“以后若有人誤解魔界,我會為你澄清的”
她甜蜜的笑了,他說他會為她澄清,這是不是說明,他對她是有好感的。
她試著問道:“夜神,我有個不情之請......”
“說吧”
“我們魔界從來都是炙熱之地,雨水都無,更別說雪了,我還從未見過雪景,你是水系、冰系之神,可否為我下一場雪,讓我看看雪是什么樣子的”
凌夜聽她如此說,頓了一晌,熄顏不知是否令他為難了,“是我的請求無禮了,還請夜神不要介......”
然她話音未落,他長袖一揮,以純白為背景的白山天空上開始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下起了一場雪,雪花晶瑩,片片潔白,有六角菱狀,有八角菱狀的,她射虎手接著落下的雪花,不自主的在滿天飛舞的學(xué)下轉(zhuǎn)圈,揚(yáng)起的紅色裙子像雪中盛開的紅梅,她的感覺好像做夢一般,不真實且虛幻,當(dāng)她停下來的時候,凌夜卻不在身邊了,她有些落寞,四處尋找他的身影,空中只有漸稀的雪花飄落,攜著一封信遞至她的身邊,今日突然想起天清山還有事,先走一步,一月后同一時間,白山上相見,有禮物與你。
她欣喜的將這封信揣在懷里,又看了眼白山,等雪停后,便離開了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