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罰殿作為長生道三殿之一,向來承擔著懲戒惡徒,肅清宗門之任,殿下弟子執(zhí)掌殺戮,數(shù)百年以來,違犯宗規(guī)者未曾有一人能逃過刑罰殿血腥的制裁。
“凡是公然在宗門內(nèi)以下犯上,無論身份尊卑,皆當受到刑罰殿責罰,念你是初犯,本座懲戒你禁足于黑塔五十日,若不知悔改,收押至浮屠獄?!?p> 明境散漫漠然的目光準確地落在蘇卿的臉上,他的口吻近乎命令語氣,不容置喙,兩側(cè)弟子皆然低下頭,不敢直視。
而蘇卿笑了笑,道:“道友上來一不問青紅皂白,二不知在下身份,便直接給在下扣了一個以下犯上的罪名,豈非可笑?”
王亦道隨意瞥了一眼蘇卿的衣著打扮,嗤笑道:“從你的衣著上來看,你并非長生道弟子,想來是剛被錄進山門不久,未曾領(lǐng)過宗衣?!?p> 他看了看蘇卿神色,見蘇卿并沒反駁之意,心中頓時有了判斷,于是繼續(xù)說下去:“你一新進弟子得罪了內(nèi)門弟子,豈不是以下犯上?”
蘇卿也打量起了自己的一身質(zhì)樸的粗布衣裳,笑著搖了搖頭,隨后踱步向老道走去,先是拿出了一塊表面繪有六道繁復(fù)云紋的令牌,然后轉(zhuǎn)手遞給了老道,道:“在下剛想起來宗衣尚未領(lǐng)得,還請前輩為在下取來。”
老道凝視著令牌其上的云紋,望向蘇卿的目光頓時不同了,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明境兩人一眼,隨即朝蘇卿恭敬行禮,道:“謹遵峰主法令?!?p> “峰主?”
明境目光一凝,面上起了幾分異色,他狠狠剜了王亦道一眼,王亦道頃刻間愣在原地,手上還握著龍涎草,不知所措。
一時間,這殿前的氣氛變得沉悶壓抑無比,蘇卿將兩人哂在原地,自不去理會。
只用了一小會,老道便捧著一身云紋玄色道袍,施施然走到蘇卿面前。
蘇卿站在原地,老道手中的道袍似有感應(yīng),無風而動,衣袖擺動間,霞光縱起,如虹似浪般赫然披在蘇卿身上。
只見蘇卿一襲玄色道袍罩身,周身清氣環(huán)籠,高靴峨冠,袖袍隨風擺動,飄逸出塵,恍若謫仙,免不了讓人多看幾眼。
明境見勢頭不對,倒也識趣,硬著頭皮行禮道:“師叔勿怪,師侄先前被小人蒙騙,無意間驚擾師叔,還請師叔海涵?!?p> 王亦道則是汗如雨下,面色由紅轉(zhuǎn)白,哆哆嗦嗦松開龍涎草,“噗通”一聲跪下,顫聲懇求道:“還請師叔饒命,晚輩先前是受邪人之托,才妄想搶奪師叔龍涎草,晚輩罪該萬死!”
蘇卿點了點頭,問:“你可曾見到那人的身形相貌?”
王亦道一副顫顫驚驚的模樣,他努力呼吸了一次,道:“晚輩從未見過此人,但此人神通詭秘,來歷不祥,幾日前曾托夢給晚輩,在夢中言道若是我能為他覓得龍涎草,他將賜我金丹妙法。”
蘇卿聽得此事,不覺詫異,想來以那人神通,單憑一個王亦道難以得知行蹤,他輕輕拍了拍王亦道的腦袋,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門下還缺一個掃地打雜之人,不知你可否有所意向?”
蘇卿思慮此事已久,并非心血來潮,王亦道此人他知根知底,身份背景可做利用的地方太多了,加上天賦尚可,做他門下弟子綽綽有余,若不是做死擋住主角的路,想來王亦道也會有一番大成就。
王亦道聞之一愣,隨后大喜,他本以為自己難逃一死,奈何事情徒生轉(zhuǎn)機,他一個勁的磕頭,嘴中連連道:“承蒙師叔如此看重,晚輩必將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蘇卿拱了拱手,笑呵呵道:“起來吧,你且隨我前往玉清峰,之后我另有要事吩咐?!?p> 王亦道聽聞玉清峰三字,大驚失色,隨即失聲道:“敢問師叔,玉清峰可是宗門那處無靈之地?”
蘇卿眉頭一皺,冷聲道:“你可有不愿?”
王亦道臉上泛出苦笑,無奈道:“晚輩不敢,謹遵諭令?!?p> 蘇卿滿意點頭,旋即看向看向了明境,明境微低頭,主動向前躬身一禮,便靜待發(fā)落。
蘇卿看到他這樣的舉動,語含深意道:“好的很,你是個聰明人,自然深知我此番動怒之由,若是想平息此事,還得看你的造化?!?p> 明境略一琢磨,立馬聽懂了蘇卿的話中之意,猶豫了會,沉聲道:“師侄會替師叔打探龍涎草的消息,一有消息必會知會師叔?!?p> 此事一了,蘇卿便帶著王亦道在眾人的恭敬之下移步而去,而明境望著蘇卿背影幾次想開口,卻又都把話咽了下去。
浩瀚的云海里,層巒疊嶂的山峰起伏不定,遙遙望去,偏南方的一座奇秀險峻的青峰有若一柄直插云霄的石劍,支天柱地,高聳入云。
云騰霧蒸之間,又有靈崖嶙石,水瀑隆隆。
山間霧氣繚繞,若不細察,萬難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條丈許寬的白玉石階自山底修到峰頂,蜿蜒而去,雖無人修葺,但也被雨水打磨得濕滑光潤,棱角盡去。
蘇卿拾階而上,王亦道亦步亦趨跟在頭后,不敢言語,生怕引起蘇卿不快。
足有兩三個時辰,面方道路峰回路轉(zhuǎn),多出了一座三丈平臺。
蘇卿在平臺之上轉(zhuǎn)了一圈,就看到了一處廢棄的宮觀,此處四周皆是碎瓦殘礫,一片荒蕪,青苔雜草自石縫中鉆出,偶有野猿自山間清嘯而來,周遭光禿禿的一片,幾成廢墟。
王亦道走進宮觀發(fā)現(xiàn)牌匾其上的字跡早已模糊不辨,老藤也纏繞在早已坍塌石柱之上,看得他是一陣目瞪口呆。
“我們兩人此后便與這寒露荒草相伴,餐風飲露,眠石臥樹,倒也可安心修道?!?p> 蘇卿倒也灑脫,笑呵呵說道。
而王亦道神情頗為落寞,無精打采地答道:“師叔,此山靈氣枯寂,練精采氣之處也無處可尋,何來修道之說?”
蘇卿往前走了十余步,在一處土木之氣甚重的地方起腳踩了踩,神秘一笑,道:“天地自有否極泰來之理,靈氣枯寂必有其因?!?p> 王亦道聞言一振,他又湊近了一點,低聲問道:“師叔可是知道一些隱秘?”
蘇卿并未作答,徑直往里頭走,王亦道急忙跟上,走了大約千步之后,蘇卿走到了一棵老態(tài)龍鐘的枯樹之下。
此樹通體猩紅,大概已經(jīng)枯死了百年之久,樹干有些傾斜,碩大的盤根之上裂開了許多裂痕,其內(nèi)部是空心的,空出來的大小剛好可供一人盤坐。
蘇卿伸手抓住樹桿上垂落的樹枝,隨手尋了個利物向樹枝斬去,樹枝有些粗,堅如金鐵,蘇卿費了好大的勁力才將其斬斷。
在樹枝被斬下來的剎那,死寂蒼涼的山間,萬木齊顫,似有陰風哀嚎,王亦道聽著四周毛骨悚然的沙沙聲,略顯害怕,眸間也有幾分恐懼之色。
蘇卿望著手中猩紅似血的樹枝,深邃的眸子里泛起了一抹喜色,他抬起頭,目光望向了王亦道,思量了一番后,緩聲言道:“你可曾啃過樹皮?”
王亦道臉色一白,腳下不由往后退了幾步,心驚膽戰(zhàn)道:“前輩莫不是想讓晚輩生吞此物?”
蘇卿不懷好意笑道:“正有此意,放心,我并無惡意?!?p> 待蘇卿說罷,王亦道更加心驚膽戰(zhàn)了,他有些惱怒,狠命跺了下腳,決然說道:“我寧死不屈!”
蘇卿嘿了一聲,解釋道:“你可知玉清峰靈氣為何會枯寂?”
王亦道下意識一側(cè)頭,看向了他們身前這棵枯樹,驚呼道:“莫非是此物作祟?”
蘇卿點頭,目露欣賞之色,道:“此樹由來事關(guān)重大,我不便多說,你只需得知此樹乃是應(yīng)天地造化而生,靈氣猬集之所,方才能孕出此等靈物?!?p> 王亦道此時見蘇卿神情篤定,腳步一收,心中大定,行了一禮,道:“是晚輩多慮了。”
蘇卿不動聲色從乾坤囊中取出一兩龍涎草,遞給了王亦道,囑咐道:“拿去,將此草與樹枝一同服下,方能保命?!?p> 王亦道面皮抽搐了一下,一咬牙就將兩物仰脖吞服了進去。
吞服之后,他立即盤膝靜坐,當下便感到腹下隱隱作痛,隨后經(jīng)脈之處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他心中明白此兩物非同尋常,于是竭盡全力引動靈氣,強行煉化。
半柱香后,一縷縷無比精純的靈氣自他眼耳口鼻之間冒出,過了半響,一股暖洋洋的熱流在他檀中穴中行走,王亦道雙目中精芒一閃,遂將法力全數(shù)催動而起,瘋狂煉化著這股靈氣。
他周身皮膚上漸有穢物滲出,靈氣在體內(nèi)滌蕩不止,只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玄妙的境界內(nèi),體內(nèi)靈氣亦是愈發(fā)凝練。
稍作調(diào)息之后,王亦道緩緩睜眼,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臉上有歡喜之意,顯然功行有所精進。
他快步起身,連忙拜謝道:“此物竟有伐毛洗髓,壯大內(nèi)氣之效,晚輩先前不識好歹,望前輩請勿見怪。”
蘇卿感受著王亦道的氣機變化,雙目微閉沉思片刻,詢問道:“你家境如何?”
王亦道愣了愣,老實回答道:“晚輩出身于江楚王氏,乃為嫡系,本家在靈寰域中已是鼎盛之極,族內(nèi)尚有三名元嬰老祖?!?p> 蘇卿點頭,又問道:“現(xiàn)下修行走到了哪步?”
王亦道俯身一禮,黯然說道:“筑基九重樓?!?p> 他雖身負靈體,乃是九州靈體榜第六十八等靈體洞玄通冥體,但長生道妖孽橫行,靈體,道體,仙骨,等天賦異稟之徒層出不窮,而他又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人,早就泯然眾人矣。
而蘇卿卻毫不在意,將前后仔仔細細盤算一番后,對著王亦道正色道:“王亦道,我欲收你為徒,你可愿否?”
王亦道眼前一亮,頓時大喜過望,當即鄭重行了一個拜師禮,朗聲道:“徒兒在此拜見師尊!”
蘇卿點頭,沉聲道:“今日過后,你便將洞府移至玉清峰修行,你需恪守門規(guī),勤勉修行,若無師命,不得私自外出,大道難行,你我共勉,今后行走在外,不可墮了本門威名?!?p> 在受了王亦道三拜,蘇卿隨即將他攙扶起來,緩緩撫去他衣袖之上的灰塵,沉吟半晌之后,正色道:“我今朝賜你道號悟空,望你戒驕戒躁,三省吾身?!?p> 王亦道謹記著蘇卿的教誨,略一思索,道:“師尊,徒兒不解,悟空所為何意?”
“天機不可泄露?!?p> 蘇卿撫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