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鳶不為所動。
兩人就這么對峙著,終于墨鳶還是敗下陣來,撐不住玄執(zhí)無形中給的壓力,艱難的吐出幾個字。
“不用了,吃不下?!?p> 玄執(zhí)不緊不慢的放下筷子,玉石與玉石的碰撞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
他拿起旁邊被溫水浸潤過絲帕擦了擦手。
“哦?這就吃不下了?發(fā)現(xiàn)不用再把自己養(yǎng)的好看一點,好再做你那些荒唐的事了?”
他抬眼對上少女的雙眸,兩人眼中皆是對方看不懂的瘋狂。
墨鳶沉默不言,倏爾摔門而去。
這頓飯是沒心情吃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墨鳶竟是找不到一處可以制嫁衣的地方。
窒息感充斥心頭。
五年前因為帝城被困在家宅,五年后因為帝城被鎖住心向。
皆是牢籠,從一個小的跳入一個大的,無處可逃。
無人可依。
……
墨鳶回了墨家老宅。
偌大的房子僅有她一人,雖說這幾年間也會有這樣的情況,但是她總會等到游歷歸來青忱。
這次,等不到那推門而入的背弓青年了。
墨鳶累了。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睡的快速而深沉。
她一待就是幾日,不知不覺都已經(jīng)到暮秋了,天氣轉(zhuǎn)冷,墨鳶要從衣櫥中收拾出幾件厚一點的衣服穿。
突然,她猛的一抬頭。
臉上露出了少見的激動與喜色。少女猛的起身,奪門而出。
左拐右拐,拐進了正房院子。
面前的這間屋子,已經(jīng)有些年頭沒有進過了。
大約在爹娘的喪事結(jié)束后吧。
門框上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
墨鳶小心的推門而進。
映入眼簾的陳設(shè)布置,絲毫未變,多年的塵封讓屋內(nèi)的物件兒惹上厚重感。
這是她爹娘的房間。
墨鳶輕車熟路的走到內(nèi)室的衣櫥前。
“吱—呀—”
多年未開的衣櫥發(fā)出老舊刺耳的聲響。
里面陳設(shè)的衣物比起外面屋里可是干凈不少,雖然也是一層灰。
墨鳶仔細的翻找著。
大約過了一柱香,她終于找到了。
她抽出一個精致沉重的木匣子,沒有寶石點綴,但是繁瑣精妙的花紋足以讓它的主人另眼相待。
這個匣子保存良好,與墨鳶小時候見過的別無二致。
這里面裝的是她娘出嫁時的嫁衣。
墨鳶緩緩打開。
沒有想象中的木霉氣味,衣物間夾雜著特殊的香料讓火紅色的嫁衣沒有受到一點損害。
墨鳶笑了,這幾日深埋在心底的瘋狂與執(zhí)念,肆無忌憚的漫上少女的臉龐。
……
十月二十七日。
宜嫁娶。
街上百姓如往常,熙熙攘攘,繁華至極。
官道上突然一陣馬蹄聲響起。
毛色雪白的高頭大馬飛馳過街道,馬背上女子一身火紅裙裝,如墨的長發(fā)僅用一根價值不菲的鑲金玉簪綰了個簡單的低髻,快馬顛落了幾縷碎發(fā),為馬上的少女更添明艷。
直直的把過路百姓看的目不轉(zhuǎn)睛。
街上一隊巡邏的城兵小隊長在看清馬上的人后瞬間白了臉。二話不說粗暴的拽過一個自己手下的兵。
“快去城主府稟報少城主……墨姑娘穿著嫁衣在街上騎馬疾行??!”
話還沒落,猛推了一把那人讓他趕快去報信。
小隊長也趕快領(lǐng)著其他人向墨鳶追去。
不消一分鐘。
“你你你你你!快去稟報少城主墨姑娘朝主城門去了!快去!”
那小隊長話音中帶著急躁,又派了一個小兵去報信。
他臉色煞白。
墨姑娘這一出,萬一少城主震怒,吃虧的還是他們這種手下人。
簡直恐怖極了。
沒有人敢攔她。
墨鳶輕而易舉的出了城門,再走些路,停在了一個并不起眼的地方。
她繞著一片荒野沒頭沒腦的走來走去,嘴里念念低語,不時抬頭望天,腳步間像是在丈量著什么。
她背上背著潛尾弓,手中拿著一個破碎的陣盤。
紅衣如血,是玄執(zhí)從來沒見過的模樣。
少女的背影單薄又帶著歡快,讓玄執(zhí)不敢上前。
他在墨鳶的百米之外,孤身而立,傲然狂妄的青年衣角翻飛,周身的怒火被眼前火紅景色澆滅,無力感涌上心頭,泛著冰涼徹骨的冷意。
只見墨鳶終于停下。
多年后,即使他成為了看遍世間百態(tài)喜憂的黑將軍,玄執(zhí)都清晰的記得這一幕帶給他的震撼。
與從未感受過的絞痛。
少女小心翼翼的把弓箭和破碎的陣盤放置自己的面前,潛尾弓在前,陣盤在后,她甚至找好了一個特定的角度,仔細比量,不容許一絲一毫的偏差。
少女與之相對而跪。
一身正紅色的嫁衣,金線鉤織,腰間掛一枚溫潤剔透的墨家玉牌,沒有多余的瓔珞穗子,但該有的制式都有,不降身份,也沒有逾越。
日頭明媚,荒野上空無一人,一眼望不見任何遮擋物,土地有些干硬,草失了水分服帖在地上薄薄的一層,平平無奇。
可就是那一抹鮮艷,單薄的跪立在荒野之間,沒有唱禮的司儀,沒有慈愛的高堂,沒有喧鬧的賓客。
風(fēng)都不敢從此處吹過,荒野上出現(xiàn)了詭異的靜謐,像是此時一切的一切都對這儀式產(chǎn)生了懼意,不敢擾亂少女分毫。
俯首天地,三拜成禮。
她孤身一人,虔誠又盛大。
玄執(zhí)從沒想過,他是這儀式的唯一見證人。
可笑又荒唐。
少女就跪坐在那里,久久未動。
“我終于成了阿忱的妻子?!?p> 墨鳶并未回頭,但身后漸漸清晰的身影彰顯著她是對誰說的話。
玄執(zhí)不語。
“我們曾經(jīng)約好等帝城業(yè)成,完成了與帝城的約定,就成親?!?p> “……”
“怎么能食言呢?!鄙倥惨魩Я它c滿足的婉轉(zhuǎn)。
“謝謝少城主前來觀禮。”
說著少女從懷里掏出一瓶清釀,兩只小巧玲瓏的酒杯。
自顧自地放在自己面前和對面。
往日不施顏色的十指涂了紅色的丹蔻,到近處玄執(zhí)才發(fā)現(xiàn)她臉龐上的從未有過的精致妝容。
直擊心魄。
少女緩緩的把酒倒?jié)M酒杯,嚴(yán)苛的不容許有一滴撒漏,輕輕端起。
她輕啟紅唇,像是與情人耳鬢廝磨的低吟——
“阿忱,新婚快樂,我愛—”
少女雙眼猛地睜大,那眼前被打落的酒杯,如慢動作似的一幀一幀呈現(xiàn)在眼前,卻來不及挽救。
清酒灑入土地被貪婪的吸收著,瞬間就只剩一層深色的水漬。
墨鳶猛的轉(zhuǎn)頭。
看向居高臨下的高大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