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可必定是不太愉快的事情。
我也不太想吃飯了,折返回了小院里頭。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問問她為何會如此。可我又不太希望,我不希望她變成遺靈,被我追逐,然后被我親自押回去接受懲罰。
這也是為什么我在人間從不打算交朋友。
我可以一直活著,至少比他們?nèi)祟惢畹瞄L久多了。若是交了朋友,她們?nèi)蓊佂嗜ィ欢覅s仍是容顏不老,不免有些令人覺得不公,還有令人恐慌。
當(dāng)然了,我們也會老,但老得很慢。到了三百歲成年后就幾乎停滯生長,一直慢慢地,直到一千歲會是一個跨度,可能會成熟幾分。約莫到了六千歲,衰老便如期而至。這一點既優(yōu)越也無力,我們不必像人類那樣困囿于日漸衰老,我們的衰老是一瞬間的,可能一夜之間,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這事實。
我想起那賭坊坊主重逢我的時候,我覺得愧疚。
為何會死得不明不白?
我想去看看。
沒有進門,我反而把院門鎖了起來。這樣的話朱閻回來應(yīng)當(dāng)會知道我是出門了,而不是忽然消失。我可比他想得周全多了。
我去了京師的大理寺,這里專門管這些糾紛的案子,她定然也是被收了進來。
偷溜進去后我找到了里頭的停尸房,她應(yīng)當(dāng)會被當(dāng)做證據(jù)被圈起來的。
里頭有不少蓋著白布的東西,我在門口就聞見了異味。
我找了找,在最靠近門口處看見了她。面容被收拾過的,是干凈的,血跡也干涸了,只是仍舊有味道散出來。她閉著眼睛,嘴唇是死白的,身上也同我一樣了,是冰冷的。
其實她長得不錯,是很大方貴氣的那類女子。若我不知她私下是坊主,我可能會以為她是誰家的大小姐,見她第一面我確實是這樣想的。
我探了探她額心,靈已經(jīng)離體了。
我大概,不能再同她說上話了。
除了見她一面,我還得看看卷宗,弄清楚來龍去脈。只是我身上的咒法漸漸不支,這樣下去定然會被發(fā)現(xiàn)。我無奈催動了第二次咒法,等同是把明日的機會預(yù)支了過來。
可以預(yù)支明日,但不能拿回以往。
人間的官員們,他們在這頗為陰暗的回廊小道中穿行,似乎很是忙碌。我不明白為何他們要將一個好好的院子建得這樣陰暗,我就很不喜歡。
有人將一沓卷宗放去了儲藏室里頭,我亦跟了過去。
不用過于翻找,三兩下我便找到了她的名字:芊一。
但我看了一半便不想再看了,這上頭寫的多半……不,肯定是信口胡謅。
她可是坊主,京師最大的賭坊,會因為拖欠債款被追討致死?
這人似乎都愿意睜著眼睛說瞎話,把死的說成活的。
芊一的事,絕不會這樣簡單。
我沒有帶回任何卷宗案錄,都是假的,沒有任何意義。
這里的官們一個個肥頭大耳,審卷的趴在案桌上酣睡。我想,也許這是傳統(tǒng)吧,我們冥界也會如此。
我沒有再繼續(xù)逗留,若我想知道,便只有回去冥界找找芊一,但愿她沒來得及排上隊伍。
我回去小院看見院門還是鎖著的,朱閻竟還不曾回來,天色就要暗下來了。
我開了門,院里依舊空空的,我竟然覺得我整個人都有些百無聊賴。
上空的星斗漸漸現(xiàn)出了身形,我抬起頭數(shù)了數(shù),兩顆、三顆、五顆……愈來愈多。
我上了閣樓,那里是絕佳的觀賞地點。它們每一夜都不一樣,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我怎樣也看不膩。
有風(fēng)吹來趕走了燥熱,我聽見身后的門響動了一下。可等我回頭看時卻是空空如也。
也是正在我回頭的間隙,我錯過了今年看見的第一顆流星,我只看見它長長的尾巴,它絲毫不等我,一瞬而過。
我有些懊惱,也后悔。
我仿佛做過許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可我很少真正吃到教訓(xùn),可能我天生反骨。若干娘知道,肯定會失望的。
周遭忽然亮起了燈,有人在后頭扣了扣門,我回頭一看,朱閻正往這邊過來。
“來了啊。”我表面問候著,實際上看到的卻是他手中的東西。那青黑色的小壇子我認得,是梨花白。
“吃飯了么?”他過來把酒壇置在了桌上,居高臨下看著我。
我胡亂點了點頭,又把酒壇拿了過來。是滿滿的一壇,看來他沒有偷喝。
朱閻像是頗為失望,他又從錦囊里頭拿出了許多個精致的盒子,看起來很好吃。
“我還以為你會等上我一等。”他說完把桌上的小盒一個個掀開,露出了它們的廬山真面目。
里頭統(tǒng)統(tǒng)是精致的點心,我偷偷咽了咽口水??晌胰隽酥e,我得堅持下去。“你吃吧,我可以陪你喝酒。”我頗為大度。我把手邊的茶碗做酒杯,斟了滿滿兩碗梨花白。
朱閻在我對面坐了下來,他率先拿起了一只圓圓胖胖的糕點,是我不認識,也沒見過的。
他拿走了一只,把余下的都遞來了我這邊。
我別過了頭,擺了擺手道:“我吃過飯了?!?p> “這可不一樣,這是宮里的點心?!彼室庹T惑著我,還特意把糕點湊近了些。
難怪我沒有見過。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道:“你偷的?”
他不回話,只是頗為無奈地看了我一眼。
我湊近了些,用手指戳了戳眼前的胖團子,它是軟軟的,涼涼的。我把盒子掀開一看,底下竟是鋪著一層碎冰,沒有化開,應(yīng)是被朱閻處理過的。
我又抬頭看了看朱閻,應(yīng)是沒毒的,他也吃了。撥開白胖的餅衣,里頭是細碎的桃子肉,很香。我喜歡這個味道的吃食,特別喜歡,我不知道為什么。晶晶身上也有這樣的味道,有時候我甚至想咬她一口。
一只團子就打開了我的食欲,我也沒有再藏著掖著,朝其他盒子也伸出了“魔爪”。
不得不佩服,朱閻他次次都能帶來好東西,他似乎對吃這方面頗有造詣。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正巧看見他也看著我,嘴角還帶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