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女人將面容深深埋在了雙手之間，她哭得太用力了，把我面前的酒碗都震得一抖一抖的。
我也不說話，繼續(xù)吃著我面前的糕餅，就著梨花白就這樣咽了下去。
慢慢地她哭過了，也不再哼哼唧唧?；蛟S是習(xí)慣，她應(yīng)該剛來不久，哭完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后發(fā)現(xiàn)沒有一絲淚滴的時候，我明顯看見她愣了一愣。
我隱約聽見她碎碎念著什么：“果然……水做的……珠黃……”
聽著她的念叨，我真想告訴她一句：成為了死靈是不會流淚的，和“女人是水做的”這句話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
但我還是忍住了，像這種新的死靈，多適應(yīng)兩日就好了，這是她的任務(wù)，不是我的義務(wù)。我沒有忘記我只是追遺靈的，不是渡靈官，所以這事不該我管。
我吃飽了，將盤子送了回去?；貋淼臅r候我順便又看了看窗口的那一口大鍋，這里的火是生生不息的，所以也不用擔(dān)憂湯是否冷了。我把鍋中加了兩勺三途的河水，又?jǐn)嚭土藥紫?，那種酸澀味迫不及待涌進(jìn)了我的鼻腔，我立馬捏住了鼻子。
我沖著那邊的死靈女人喊了喊道：“你要喝么？”
她呆滯了一下，反而問起我來：“可以嗎？”
我把勺子放了回去，遠(yuǎn)離了那鍋?；貋砗笪矣种貜?fù)了一回：“方才我說了，你最好過兩日再來?！?p> 她聽完我的話——我也不知她究竟有沒有聽進(jìn)去——她扯著沙沙的嗓子同我道：“那樣我會老的。”
我被她這話問得一愣，才兩日而已，會老到哪里去？況且，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死了么？那她還來這里要湯喝？
不想再與她浪費(fèi)時間，我敲了敲桌面提醒道：“那你現(xiàn)在喝吧。”
“別?！彼趾白×宋?。
我再次回頭看著她，我實(shí)在不知道她在糾結(jié)些什么。
“那我，過兩日再來吧?！迸藥е傅纳裆粗遥诸濐澪∥〉卣玖似饋?，向莊門飄去了。
我看了門口一眼，又繼續(xù)趴在了桌上等著晶晶回來。
耳畔響起了細(xì)碎的聲音，馭靈壺里傳出來的。我這下才一驚，趕緊將少年倒了出來。他現(xiàn)在成了一坨小圓球，比原先縮小了一倍有余。我皺著眉臉貼在桌面上看了看他，又喚了喚，還好還有些反應(yīng)。
“這是什么？”身旁冷不丁冒來一句，我立馬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我定睛一看，原來是方才那位死靈女人。她沒走，又回來了。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頗為嚴(yán)厲地瞪了她一眼。
她也明顯感受到了我眼里的不悅，又立馬給我道歉：“對不住，我方才出去才發(fā)現(xiàn)，我不知該去哪里容身。今日鬼節(jié)，客店早早就關(guān)門了，只?！挥羞@映泉莊了。”
我側(cè)目看著她道：“你要投宿？我們這可不做善事?！?p> 我承認(rèn)是我很壞，我想著要撈她一筆，也不多，就一晚住店錢而已。
她也很是懂事，立馬明白了我的意思，她匆忙道：“我有錢……有……”
我看著她在身上探了探，可是卻沒有掏出來一個子兒。她也是略微有些尷尬地看著我，過后她將頭發(fā)上的一支金釵遞給了我，又問我：“這個夠嗎？”
好在金釵的成色不錯，我接過去掂了掂，小小一支卻有些分量。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她可以住下。
我回過神來，又問她：“你要住幾晚？”
“一晚。明日醒來，我就喝湯去過往生門。”女人信誓旦旦地說著。
好吧。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告誡自己黑心事不能做太多。我將金釵放去了晶晶的盒子里，順便看了看她房里的冥鐘，約莫已經(jīng)晚上子時間了，可晶晶還沒有回來。
我重新出去，看見了此刻少年已經(jīng)長出來了手腳，正懶懶地趴在桌上。幸好映泉莊內(nèi)的桌是極其寬大的，不然少年這樣睡著非得滾落下來不可。
眼前一只死靈與一只遺靈在交談著，場面好不滑稽。
“你要喝水么？”我耐著性子問了問那名死靈女人。
她看著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去了廚房接了兩碗水出來，畢竟拿了錢，給些水喝也是應(yīng)該的。況且他們靈不用吃什么，我也不用花費(fèi)什么。
我過去將水遞了過去，又順手拍了拍少年的腦袋。他翻了個身側(cè)著身子正對著我，好一個“妖嬈嫵媚”。
我伸出手在他額間給了一記，并且告誡他：“有這個力氣在這里搔首弄姿，沒力氣下來？！”
他立馬坐了起來，還用手摸了摸被我敲打過的地方，并且不停認(rèn)錯道：“姐姐，我錯了……”
方才根本打得不重，我懶得搭理他。我又靠近門口處移了移，這樣好看見莊門口。
少年也跟著我過來，坐在了我身側(cè)。他歪著頭看我，正好被我捉住，我問他道：“你看什么？我還不困，你也別想著逃，逃不了的，過去老實(shí)待著?！?p> “我沒想逃?！鄙倌晗蛭医忉屩?p> “你為何要逃？”那邊的死靈女人發(fā)了話。
我回頭看了一眼，言簡意賅地同她道：“他是遺靈，莫和他說話。更莫要學(xué)他?！?p> 她聽見我這樣一說也就沒有再問下去。
“晶晶姐姐呢？”身側(cè)又穿來了聲音。
真是聒噪，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而后才放開。這下他兩瓣嘴唇黏在了一起，暫時說不了話了。
終于安靜了，我一手撐在了桌上靜靜等著。不知道等了多久，等我再回頭，兩只靈都已經(jīng)趴在桌上睡了過去。我掏出懷里的冥鐘看了看，難怪，已經(jīng)寅時了。
晶晶她，應(yīng)當(dāng)不會回來了。
我將兩只靈各自傳送去了二樓的房間里，自己也回了房間。
空空蕩蕩的，和在人間又有什么兩樣呢？
次日，我是被嘈雜聲吵醒的。
我推開門向下一往，果然，死靈們又都回來了。他們早就圍在了桌旁，像嗷嗷待哺的鳥。晶晶坐在一只高高的椅子上頭，不斷攪和著鍋中的孟婆湯。一旁則是有兩只年輕漂亮的死靈幫著晶晶在分發(fā)著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