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速之客

　　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不二，怎么了？”伯卿聽到聲音，便匆忙洗漱了一番，趕過來正見鐘不二氣急敗壞的指著太師椅上的邋遢男人叫罵。

　　“這村里真是什么人都有，伯卿你看這邋遢酒鬼，一身的酒臭氣還敢躺折戟的寶貝太師椅！那太師椅可是折戟母子最看重的！”鐘不二見伯卿來了，就像告狀的小孩子，噘著嘴立馬控訴道。

　　“這...”伯卿見那人如此放浪形骸，似有古怪，就算折戟好欺負，可是以鐵大娘那爽利的個性定然是不會忍讓陌生人這么堂而皇之的躺在家里。

　　于是伯卿便細細觀察起來，這風流倜儻的氣質(zhì)，這眉宇之間又剛正不阿，這舊袍上的斑斑血跡，這身后立著的一人多高的大橫刀！這渾身上下散發(fā)的殺氣，還有這腰間綁著的棗紅色的酒葫蘆...“晚輩顧伯卿拜見刀圣前輩！”伯卿說完，立刻謙和的笑著拱手施禮。

　　“哈哈哈，你這小道長倒是頗有眼光啊！”宿鐵見自己竟然被一個這么年輕的道士認出，于是睜開眼睛大笑著夸贊著。

　　“什么？這酒蒙子是刀宿鐵？”鐘不二幾乎要驚掉下巴，睜大了眼睛呆呆的看著宿鐵，詫異的問道。

　　“不二，慎言，刀圣前輩酷愛美酒，為人豪爽，不得無禮！”伯卿皺著眉看著鐘不二，義正言辭的替宿鐵辯白道。

　　“不是，顧伯卿，你憑什么說他是刀宿鐵？刀圣穿這樣的衣服？你傻了吧！”鐘不二依舊不肯相信心中的英雄竟是眼前的醉漢。

　　“哥哥，不可胡說！”折戟端來烹好的茶，正巧聽見鐘不二詆毀自己的師父，立馬變了臉色。

　　“他真是你師父？”鐘不二一臉詫異，又見折戟認真的樣子，方肯信了，他苦笑的看著宿鐵，“我的天，呵呵...我崇拜已久的大英雄居然是這個樣子的...”

　　“哥哥，師父確實是個大英雄，只是為人低調(diào)，不愿招搖而已。”折戟放下家里唯一珍貴的茶具，皺著眉嚴肅的對鐘不二說道。

　　“罷了罷了，什么英雄不英雄的，哈哈，這小兄弟...還挺有趣兒的...”宿鐵灑脫的笑著看向鐘不二，這一細看，便心中納悶，這張臉，這副神態(tài)，似是故人，倒是和當年北屠的新帝有幾分相似。

　　“前輩，你為何...”鐘不二的五官幾乎快要擰到一起，皺緊眉頭嘰嘰歪歪的說道，“為何不把自己打扮一下啊...”

　　“殺人，還要打扮嗎？”宿鐵貼近鐘不二的臉，瞇著眼睛冷冷的問道。

　　“媽呀，你別過來！”宿鐵終日殺敵，殺妖，殺魔，因此氣勢逼人是必然的，這樣突然的嚴肅著說出這樣的話，嚇的鐘不二幾乎腿軟，他驚恐的連連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這小家伙是誰？”宿鐵見狀，不禁哈哈大笑，覺得這個孩子如此輕佻，卻又很真實，定是那北屠新帝的兒子，實在有趣。

　　“師父，他是鐘不二，對了，這位是伯卿道長，還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姑娘，叫阿離。”折戟一邊倒茶，一邊笑呵呵的介紹。

　　“鐘不二？哦...他們是你新結識的朋友？嗯...我們戟兒也有朋友了...”宿鐵伸出精瘦的手臂，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折戟的頭，“有朋友好啊...有了朋友，便會快些成長，有人陪你，為師也很開心啊...”宿鐵的神色變得很沉穩(wěn)，這姿態(tài)更像是一個老父親，看著憨笑的折戟，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隨即又轉(zhuǎn)頭看向鐘不二，心中起疑...不二...這名字很耳熟，究竟是哪位皇子呢？

　　“伯卿，你們今天這么早?。俊卑㈦x端著一個裝著臟衣服的木盆，從里間走了出來，“這位是...”她看向宿鐵，眉間輕蹙，呆呆站在原地，上下打量著他，仿佛在思考著什么。

　　“阿離，這位是刀圣前輩，快行禮?！辈湫χ聪虬㈦x，見她表情不對，又回頭看向宿鐵，只見宿鐵的表情也十分微妙，他抿著薄唇，似乎在克制自己不要說什么，卻又皺著眉盯著阿離，不可置信的輕輕搖著頭。

　　“阿離？”宿鐵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開口。

　　宿鐵瞇起眼睛細細打量阿離，心中暗想，這女子怎會周身布滿靈氣，身上的脈絡也不似人類清晰，經(jīng)脈錯亂至此，難道不是人類？

　　宿鐵不可置信的看著阿離，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可是這姑娘身上并無妖氣，自己活了這么久，并未見過哪個人可以將靈氣聚滿全身。如果說有靈氣如此深厚之人...那也只能是那顆萬年靈果...萬年靈果...這姑娘某不是那十幾年前，與自己打賭的...靈果...姜殷離？！

　　“刀圣前輩，我見過你嗎？”阿離也疑惑的看著他，這個人，她見過，但是給自己的感覺并不是伯卿那種熟悉感，而是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呵呵，姑娘若是覺得眼熟，要么是認錯了人，要么就是老夫四處云游，許是有過一面之緣吧?！彼掼F端著茶杯思量著，收回了目光，敷衍著回答道。他想起這靈果下凡之時早已封印了記憶與法力，如果給她知道前塵舊事，必會徒增事端，既是打賭，那便裝作不知道便好了。

　　“嗯，刀圣前輩你的衣服臟了，既是折戟的師父，便換下來，阿離一起洗干凈。”阿離聽完，覺得他的話也對，既然是刀圣，定是個英雄人物，又何必多想。

　　“這...不用了，老夫交給云霞妹子就好了，阿離姑娘的手應該用來斬妖除魔，而不是洗衣服啊。”宿鐵低頭看著袍子上的血跡，又擺擺手，似有深意的看著阿離，看來這靈果已被小道士教的有幾分人的樣子了，他這樣一想，更為好奇那道士的身份，于是淺笑著說道。

　　“那好，那阿離便先退下了。”阿離轉(zhuǎn)身便去院中洗衣服了。

　　“不愧是刀圣，經(jīng)一眼便看出阿離是個打手！哈哈哈，果然厲害！”鐘不二見對方的身份定是刀圣無疑，于是趕緊恭維道。

　　“哪里哪里，阿離姑娘骨骼清奇，別說我這醉漢，只要是習武之人都看得出來...”宿鐵一臉玩味的看著鐘不二，笑著說道。

　　“呦，您看我這嘴，剛才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如此狗眼看人低！還直呼刀圣前輩的大名，該罵，該罵！”鐘不二諂媚的笑著趕緊作勢要打自己。

　　“別！小公子可是折煞宿鐵了，我的名字他人叫不得，你叫，宿鐵可不敢說什么啊！”宿鐵趕緊拉過鐘不二的手，輕輕一拽，便把他推到了凳子上。湊到他又壓低聲音，試探的說道，“小公子快坐，您的誠意，他人不知，我可是清清楚楚，快坐下，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今日。我們便交個朋友，如何？”

　　“好，好好好，前輩看得起不二，那晚輩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辩姴欢煊X自己的身份已被識破，只好硬著頭皮賠笑道。

　　忙活了一大早的鐵大娘，端著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和幾個清淡小菜進了屋。“孩子們，快吃飯吧，宿鐵大哥，你也吃些東西?！?p>　　這刀圣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而四十好幾的鐵大娘卻一口一個大哥的叫著，伯卿暗想，這刀圣莫不是與阿離一樣，長生不老？

　　“小道長，為何不吃東西？”宿鐵低著頭不經(jīng)意的問道。

　　“刀圣前輩，此番前來，可有看見那村口的仙女廟？”伯卿總覺得這刀圣趕在這個時候來，定是察覺出了什么異樣。

　　“老夫從未見過村口有仙女廟?！彼掼F繼續(xù)吃著饅頭，抬頭看著伯卿，面不改色的說道。

　　伯卿眉頭輕蹙，為何他不問自己仙女廟的事呢？莫非他昨日便知道了？

　　“師父，您貴人多忘事，那仙女廟都幾十年了，我小的時候還去過，回來的時候生了場病，您還告訴我，提醒村里人不要再去啊！”折戟一邊嚼著饅頭，一邊認真的說道。

　　“哦？有這事兒？時間太久，哈哈，記不清了...”刀圣一臉玩味的看著默默不語的鐘不二，心里想這小子倒是個識時務的人，這么半晌不說話，

　　“刀圣前輩，仙女廟被折戟破了?！卑㈦x淡淡的說道。

　　“哦？”宿鐵眉頭一揚，佯裝吃驚的看向折戟。

　　“嘿嘿，師父，那仙女廟里，原是魔物作祟，折戟吃了伯卿道長的藥，才破了那法術?！闭坳┬χ忉尩?。

　　“邪物？呵呵，原來神圣的仙女也會成魔？”宿鐵諷刺的笑道。

　　“世間萬物皆有因果，那仙是被仇恨蒙蔽，才會鑄成大錯?！辈湟娺@宿鐵似是對神明有著另一種態(tài)度，于是嚴肅的解釋道。

　　伯卿見宿鐵如此對待鐘不二，不免得心生疑惑，這鐘不二，究竟是怎么個來歷呢？為什么阿離與這刀圣前輩之間，似是有什么聯(lián)系，奈何阿離已經(jīng)失憶，這刀圣前輩，到底是敵是友呢？

　　“嗯...犯了錯，就要承擔后果，折戟做得好！”宿鐵說完，拍了拍折戟的背，忽而發(fā)現(xiàn)他背部的獸皮坎肩破了兩個洞。“折戟啊，衣服破了...”他從胸口處掏出幾個碎銀子塞到折戟手里，“去做件新的吧。”

　　“沒關系，折戟前日打獵正巧尋來一張鹿皮，娘給我在做一件就行了，嘿嘿?！闭坳彦X塞回去，憨笑著說道。

　　“那獸皮有什么可穿的...”宿鐵將錢放在桌上，“去買些肉來，今晚陪師父喝兩杯?！?p>　　“獸皮耐穿啊，嘿嘿，這省下的錢，用來給師父打酒，豈不好？”折戟認真的收好錢，笑呵呵的說道。

　　“你們說什么呢？仙女廟讓你們給破了？這窮鄉(xiāng)僻壤的竟然有魔物？哎呀，可惜我那些水果了，竟給了魔物，哼...你看看你們，這早飯還沒吃，晚飯都想好了...”鐵大娘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

　　“大娘，無妨，已經(jīng)解決了，你只放心過日子便好。”鐘不二終于開口，說出的話卻是寬慰鐵大娘。

　　“誒？我剛聽折戟叫你哥哥，怎么？小公子可是認折戟做弟弟了？”宿鐵見鐘不二如此關心鐵云霞，便詫異的問道。

　　“這孩子小小年紀便沒了娘，怪可憐的，他愿做我干兒子，我這心里啊，又窩心又心疼，戟兒沒有兄弟，這不，多了個哥哥，哪天我老了，不在了，他們倆啊...也有個照應...”鐵大娘放下碗筷，語重心長的說道。

　　“嗯...”宿鐵看了一眼低頭正在偷瞥自己的鐘不二，若有所思的回應著。傳聞北屠有一名動列國的貴妃沈媚兒，此奇女子二十多歲便死了，死前還留下了個皇室血脈，七皇子鐘離策，字不二...怪不得聽著耳熟，想來眼前這位鐘不二便是那沈媚兒的孩子。

　　“鐵大娘，折戟昨日，英勇無比，仿佛變了個人，身手了得，如若不是折戟，我們幾個怕是很難脫身?！辈浞畔峦肟辏聪蜩F大娘說道。

　　“是戟兒殺了那魔物？”鐵大娘看向折戟，不可置信的問道。

　　“正是?！辈湫χ卮稹?p>　　“哈哈哈，我的戟兒果然不是普通的孩子，既是如此，那往后就跟著伯卿道長，出去歷練歷練，守著這窮鄉(xiāng)僻壤，娘也覺得對不住你?！辫F大娘拉過折戟的手，一邊摸著他的頭，一邊堅定的說道。

　　“可是...娘，孩兒舍不得你...”折戟眼淚汪汪的看著鐵大娘。

　　“傻孩子，這村里人，向來看不起咱們孤兒寡母，嘴里老是叫你廢鐵，還罵你是廢物，他們不知道我兒孝順，娘知道，可是戟兒，娘就是因為你太記掛娘，所以這心里始終過意不去。如今既然有機會出去，戟兒定要做一番大事！給鄉(xiāng)親們看看，折戟不是廢物！我鐵云霞的兒子，是個大英雄！”鐵大娘越說越激動，甚至拍著桌子對折戟鼓勵著。

　　“娘...”折戟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掉眼淚，他暗暗發(fā)誓，自己一定不能讓娘失望，要做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