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瞧不起女人）
森爺是看不起女人的。
自打他記事起，爺爺算是村里為數(shù)不多的地主老爺，干什么都要人伺候。
封建社會女性地位底下，別說有當家做主的權(quán)利了，在婆家連最基本的尊嚴都沒有。
森爺?shù)哪锸歉F人家的姑娘，在婆家更是被瞧不起，每天伺候公婆的吃喝拉撒不說，稍有怠慢還要遭受打罵。
森爺出生了之后，他娘有一次抱著孩子喂奶，他爺爺在隔壁吩咐森爺娘倒水過來，因為孩子吃著奶剛閉上眼睛睡著，森爺娘便想等幾分鐘孩子完全睡著了再去倒，沒想到他爺?shù)攘藘煞昼娺€沒看到森爺娘倒水過來，氣勢洶洶地沖進來就對森爺娘一頓拳打腳踢，完全不顧孩子在一旁哇哇大哭。
森爺他爹進來看到了，只是抱起孩子說了聲：“爹，嚇著孩子了，就被他爺爺狠狠一頓訓斥，也不敢張口說話了。”
在那種大環(huán)境之下，女人似乎只能選擇逆來順受，最后得到的卻是變本加厲。
還有一回，他爺和他爹在炕上坐著吃西瓜，森爺娘被要求跪在地上，他們吃完扔一塊瓜皮在地下，就讓她啃一塊瓜皮。
森爺還被經(jīng)常傳輸這樣的思想，女人都是下賤的，女人都是不干凈的，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不配和男人同起同坐。
在潛移默化中，森爺自然是瞧不起女人的，即使那是生他養(yǎng)他的娘，他也有打罵他的權(quán)利。
森爺他爺和他爹抽大煙，整日好吃懶做的，后來把祖上留下來的些家產(chǎn)都給敗光了，生活漸漸變得窮困潦倒起來。
森爺娘自打進門起，挨打受累，兢兢業(yè)業(yè)伺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卻無力面對公公和丈夫抽大煙讓這個家日漸衰敗下去，在苦悶至極的時候，只好去廟門上香拜佛。
有一回森爺娘又走好幾里地去上香，結(jié)果走到半路上不小心崴了腳，當時正是炎熱的夏天，她又累又渴，腳脖子腫的像小山一樣高，站都站不住。
正當她搓著雙腳心急如焚的時候，一個年青的后生走了過來，問清楚她是崴了腳之后，正好后生家里是開藥鋪的，便要扶森爺娘去他家藥鋪給看看，她娘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不敢接受后生的好意，卻禁不住自己的腳越來越疼，便由他扶著去了。
到了后生家，他細心的為她上了藥，并為她端來茶水點心，囑咐她好好休息。
森爺娘感動的淚流滿面，從小到大，家里弟兄姐妹眾多，不受重視。嫁到了婆家，又挨打受罵，忍辱負重，從來都沒有一個人把她當成一個真正的人如此呵護，哪怕只是名義上的關(guān)心，哪怕僅僅只有一次。
而現(xiàn)在，她得到了，她得到了被人呵護的感覺，便更加覺得自己從前活的有多不值。
看到自己的細心照料反倒使森爺娘悲傷落淚，后生以為自己哪里言語不當，便趕緊加以詢問，她便流著淚一五一十告訴了他自己悲慘的命運。
年輕的后生很同情她，再加上她的腳傷正重，便留她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中午送森爺娘回去了。
森爺他爺和他爹正為他娘徹夜不歸生著氣，竟然看到她被一個年青的后生送了回來，根本不聽解釋，當即氣的就是好一陣毒打，年輕的后生被粗暴的父子趕跑了，森爺娘再也咽不下這口委屈的氣，當即便在自己的房里上了吊。
森爺娘死后，他們放出風來說是森爺娘不守婦道，在外偷人被發(fā)現(xiàn)愧疚而死了。
年幼而不明就里的森爺也憤恨起娘來，生活上的一落千丈，經(jīng)濟上的窘迫使他后來吃了不少的苦頭，所以，他恨娘繼而延伸至恨天下的女人來。
其實他恨的，還是娘之前疼他愛他精心照顧他最后卻又舍棄自己而去。
到了他該成親的年齡，他爹托村里的媒婆說了好幾個給他，可他就是橫挑鼻子豎挑眼，怎么都看女人不順眼，再加上家中一貧如洗，漸漸便無人為他張羅了，年齡越來越大，獨來獨往，后來也染上了鴉片癮，為了給自己供應(yīng)，也為了生活，還做起了販賣的行當。
據(jù)說他爺是被餓死的，得了一種肚子餓的受不了卻吃不下飯的病。沒多久就死了。
他爹后來又續(xù)了一房，娶了沒兩年也死了。
他將爹后娶的這一房趕跑了，為了抽大煙把祖上留下來的舊宅賣了便在村外拿些木頭隨便搭了個簡易小二樓，住在里面抽大煙，販大煙。
后來上面實行了禁煙令，他沒法再做下去了。
從小到大他沒干過農(nóng)活，爺爺是地主爺，爹是地主爺，吃苦耐勞的本事沒從他們身上學到，但擺老爺架子的精髓他是發(fā)揮的淋漓精致。
既然不能販煙來維持生活了，他便動起了別的歪腦筋。
他記得小時候有一次被剛燒好的開水燙了，身上起了好多水泡，疼的齜牙咧嘴，爹在別人那里為他尋了一種油，抹上之后幾天便好利索了，連一點疤也沒留下。
他曾經(jīng)問過爹那是什么油，爹很神秘地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
后來有一次聽到村上的老人之間互相聊天，提及了那個話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放在了心上。
他是個做什么事不慌不忙的人，許是從小沒有體會多少愛和溫暖的緣故，使他成了一個鐵石心腸的人。敢為別人所不為，才會變成十里八鄉(xiāng)人人畏懼卻又有幾分神秘的人。
他總是出現(xiàn)在因意外或疾病離去的年輕人或小孩的現(xiàn)場，從不懂得懼怕兩個字的涵義。
漸漸他的名氣變得很大，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知道了他，尋跡而來，都為他手中能用得上的東西。
他憑的是膽量。
黑色瓜皮帽，黑色棉長袍，短褂，黑色布鞋，走起路來慢慢悠悠的，間或伴著幾聲微弱的咳嗽，以及慢吞吞的語氣，幾乎成了村里村外人辨識他的標志。
他及他那獨特的簡易小二樓，是林家莊村一處最詭秘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