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二小姐從街頭撿回了個小乞丐。
從墻頭拖進(jìn)的府,一路拖著回的院子,那小乞丐全程沒個反應(yīng),但看著是個活得。
幫著她一起扛乞丐的男人,是十三皇子的隨身護(hù)衛(wèi)西承。
這些事情很快有人擺到了老王爺?shù)陌割^,平日里言笙偷偷摸摸溜出府去可能還有暗處侍衛(wèi)們疏忽了不曾看見的時候,何況她本身不受寵、出入也不受限制,自然無人刻意為了此事去稟告老王爺。
但這件事若處理不當(dāng)引發(fā)了什么后續(xù)矛盾,到時候責(zé)怪起來,便是他們的錯處了。
彼時老王爺正在院中對弈,左手跟右手。
隆陽人人皆知,老王爺最是喜歡對弈,但水平……著實(shí)是個臭棋簍子,而且棋品實(shí)在不咋地,但凡老王爺說要對弈,也就大小姐能不動聲色和他下上幾盤,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讓老王爺贏棋。
至于旁人,自然是有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的。
手下來報的時候,他正揚(yáng)著左手的白子,皺著眉苦思不得其解的模樣,聞言,左手手中白子一收,右手從棋盤上將一顆早已落下的黑子拿了起來,才松了眉毛自顧自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得!老王爺自己跟自己下棋還帶悔棋的,顯然,今兒個老王爺想要左手贏……侍衛(wèi)嘴角隱隱抽搐,便見老王爺偏了頭看來,滿眼的警告,那侍衛(wèi)趕緊端正姿勢,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我什么都不曾見到”的模樣。
老王爺這才收回了目光,盯著期盼良久沉思,許久幽幽嘆了口氣,似乎無限心憂的模樣,也不知道是憂如何讓左手贏了這盤棋,還是愁這自家姑娘竟然撿了一個男乞丐回府的事情。
又或者……擔(dān)憂著別的一些更深遠(yuǎn)的未來。
良久,他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這件事你莫要再管,只需去查一下她如何遇見的十三皇子?!?p> “是?!?p> 侍衛(wèi)領(lǐng)命退下,老王爺卻再也沒有了獨(dú)自對弈的心思。
西秦四大異姓王府,都是跟著皇帝征戰(zhàn)天下殺伐決斷打下來的,軍功之上看似誰也壓不過誰去,但自從自己大兒子言御宮的事情之后,見了鎮(zhèn)南王府總會低了一個頭去。
更何況,言家祖上是商人,在北齊那會兒就是出了名的富商,要說所謂居功,其實(shí)他自個兒心知肚明,大多都是靠錢買來的,陛下要起兵,除了兵,自然還要錢,這錢,便是言家出了大半。
這事兒,旁人知道的不多,幾個老家伙倒是都心知肚明,以至于這些年,漸漸地言王府便似乎成了四大王府末流,眼瞅著自家兒子還不得力,漸漸衰弱,百年之后如何去見列祖列宗都是個問題。
若非子嗣單薄,至今為止拿得出手的也就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庶女,他何至于每每都要被同僚明朝暗諷?
說到底……言笙,終究是王府正經(jīng)嫡女,相較于再如何出色都不可能嫁入豪門貴胄為妻主內(nèi)的言紫凝,他對于言笙的態(tài)度,便顯得更為復(fù)雜,是氣惱、是失望,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如今看來……倒是不知道這丫頭,如何攀上了十三皇子……
那個行事乖張、任性妄為、喜怒無常、但也因此無人知其深淺的看起來除了好看,一無是處的殿下。老王爺幽幽嘆著氣,放下手中黑白棋子,靠向椅背闔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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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搬進(jìn)去了多少桶水,足足換了三遍水,乳娘才將言笙帶回來的小乞兒洗干凈,彼時,日頭都快西下了。
這小乞兒也是奇怪,搓背搓地通紅,連自己看著都疼,他竟是半聲不吭,莫不是個啞巴?但即便是啞巴,也總該給點(diǎn)反應(yīng)吧?如今瞧著,倒更像是個傻的。
小姐難得回府居住,這好不容易回來了,冷不丁還給撿個人回來。
院中是缺了幾個下人,但這般不言不語眼珠子都不轉(zhuǎn)一下的,能指望他做甚?連討主子歡心都做不到,倒不如說是來當(dāng)大爺?shù)摹?p> 乳娘幫著洗了半日的澡,又跑去別的院中借了兩身大小大約合身的小廝衣裳,回來的時候明顯有些不樂意,對著搬了躺椅在院中閉著眼假寐的小姐抱怨道,“小姐,咱院中本來就沒多少月例銀子,您往后可不能再什么人都往院中帶了,不會干活,杵著跟個木桿子似的,連討喜都不會……還多張嘴吃飯?!?p> 說著,抱著那兩身小廝衣裳往里走,間或還能聽到一兩聲嘀嘀咕咕的怨懟,顯然,對這位“不會干活不討喜還要吃飯”的小乞丐很是不滿。
言笙笑著搖了搖頭,對著一旁一邊掃著墻角積雪一邊偷偷分了眼神留意這邊的小廝招了招手,那小廝一愣,拎著掃帚就顛兒顛兒過來了,“二小姐。”
“去,將右?guī)渴帐俺鰜怼!?p> 一愣,這小乞丐不住下人屋?卻住廂房?這是個什么道理?
府中人人知曉,這位二小姐最是深居簡出,平日里屋中連個聲響也無。
他在這院中當(dāng)值,主子雖是不得寵,但差事卻極其輕松,每日灑掃一下庭院就可,平日里并無旁的事情,做完也不用隨時候著聽?wèi){吩咐,甚至,連主子都不常見到,隔三差五才見到一面那是常有的事情。
輕松又愜意,自然也樂得清閑,左右,月例銀子還是照發(fā)就對了。他們這些掃地的下人,本就沒有什么被賞賜的機(jī)會,知足常樂嘛……
雖是驚異,卻也不敢質(zhì)疑,當(dāng)下就跑著去收拾了。
屋中又是好一番窸窸窣窣,夾雜著一兩聲不甚耐煩卻被刻意壓低了的抱怨,許久那門才“吱呀”一聲被推開,言笙掀了眼皮看過去,一愣。
方才臟兮兮的黑不溜秋,這會兒洗干凈了才發(fā)現(xiàn),竟是這般好看的少年!
雖說見到了他被打得青青紫紫舊傷添新傷的模樣,但臉上卻干干凈凈、膚若凝脂,那肌膚比之女子還要好上一些,琥珀色的淡色瞳孔虛無又縹緲,帶著與生俱來的憂郁氣息,眉眼之間自成一副上好的水墨畫。
樸素的小廝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掩不住那氣質(zhì)。
像……落魄的貴族少年,又像……亡國的末代皇子。